循此苦旅，直抵群星 第一章 苦难

你出生的那一年，人类第一次触碰到了太阳系之外的世界，你与三十六万五千余新生儿是旧时代的最后子嗣，也是第一批拥抱星河的太空人类。

在你身后，古老智人二十五万年的历史缓缓落幕，在你面前，星际时代的烂漫征程徐徐展开。

欢迎来到群星闪耀的世界。

“那是新家吗？”

你幼细的手指向舷窗外，深渊般的黑色与属于大海的蔚蓝中间，停泊着造型优雅修长的风信子号，人类第一艘具备超光速航行能力的殖民母舰。

这一年你四岁，父母带着你踏上了前往半人马α星系的旅程，你们乘坐太空电梯进入轨道。在运输飞船里，失重是你得到过得最妙的玩具，你玩得不亦乐乎，丝毫没注意到父亲眉间挥之不去的阴云。

你的脑海里恐怕存不住太多关于故乡的记忆，因为连绵不绝的辐射粉尘与沾染了放射性的水还来不及在你的身体里留下印记。如果你在故乡成长到十八岁，你的躯干将会被大大小小的肿块覆盖，你将在恶劣的环境里工作，在恶劣的环境里死去。

这是宇宙纪元前夕，人类最后一次大规模自相残杀后，大多数地球住民的生活。超光速技术是人类空前的突破，在悲观者看来，也许同样是绝后的。风信子号将是地球文明最后的挣扎，载着仍有生的希望的人去往另一个故乡。

如果航行能够成功的话。

身为空间站技术人员的父亲知道的比平常人更多，风信子号启程前，轨道科学院进行的最后一次超光速航行实验中，十艘舰船只有五艘完整地抵达了目的地。所以你那时稚嫩的话语不能说完全错误，风信子号将成为你们通往新家的中转站，或是你们的新家，抑或是成为二十五万人的钢铁坟墓。

宇宙历前二年五月二十七日，中时区的清晨六点，教皇本笃十七世这一日在梵蒂冈主持了一场最为庞大的祷告，老人孱弱但坚定的声音借助电波穿梭在遍布世界的信徒间，虽然你们没能听到。

“我们天上的父，愿你的名受显扬，愿你的国来临，

愿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

求你今天赏给我们日用的食粮，求你宽恕我们的罪过。

愿你的星照亮伯利恒的清晨，指引我们去往流淌着奶和蜜的应许之地。”

半个小时后，风信子号抵达了“连接点”，伴着轻微的轰鸣声，尾部引擎流淌出血色样的光芒，此时此刻，风信子号是地球人眼中最亮的星。

此时此刻，无论旗帜上是十字架还是新月，无论是无神论者还是虔诚的信徒，所有人都在发自内心的祷告。

你五岁，一年时间过后，你已经能够熟练地控制自己在狭小的空间腾挪翻转，姿势灵巧轻盈，仿佛你生来就属于失重的虚空。你不知道风信子号原定的航行时间是五个月而非一年，你更不知道为何父亲的脸色愈发蜡黄，身体愈发虚弱。船上的食物的种类变得单调，数量更加稀少，但你从未挨过饿。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你发现沉沉睡去的父亲怎么也叫不醒，你抬起他的胳膊，轻得像羽毛。

你的父亲死于营养不良，这是你后来才知道的。

你六岁，这一天，观景台外的风景突然不再是点缀着银光的黑色，大地青草如茵，天空碧蓝如洗，巨兽缓缓挪步，一切都与地球是如此相同又如此不同。

你们这一行终于到达了终点，欢呼声淹没了整个风信子号，你只是贪婪地不停看着眼前只应属于梦境的景色。你听到母亲泪滴破裂的声音，你看到她轻抚着父亲的相框。

这是旅途的终点，亦是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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