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后院万籁俱寂,甚至连墙角的虫鸣都隐匿无声了,阴云渐渐涌了上来,凉风里隐约夹杂着雨腥之气。
苏园门口悬挂的两盏纱灯忽明忽暗里,似是有道黑影自墙头间一晃而过,看门的两名家丁眼前一花,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渐盛的风势裹了柳条肆意狂舞,哪有什么人!随即便大咧咧咒骂着,转身进了角房安睡去了。
飘过一阵雨丝之后,后半夜就只剩下了隆隆不绝的雷声与虚张声势的电闪。
天已中午,裴轻婵一瘸一拐的走到妆奁旁,将不能吟诵的那句诗写了下来,琢磨了半天,始终是看不透,看着妆奁盒里的小小玉龟,不知为何她心头竟莫名有些失落。
“婵儿。”孟云由外面走了进来,裴轻婵被那个僧人送回来时,她正在屋内等的心焦,当时裴轻婵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还扭伤了脚,虽然她一直推说无事,可孟云还是觉得很是不妥。
“什么事啊娘?”裴轻婵看着孟云心事重重的坐在一旁。
“你...”孟云低声问道:“你与娘说实话,你与那僧人是不是...”
“哎呀娘”裴轻婵拢了拢鬓角凌乱的发丝,敷衍道:“你实在是想多了,那僧人早已有了未婚妻,怎么可能对女儿起心思?”
“是吗!”孟云有些失落,想起了裴轻婵此刻难堪的处境,悲从中来,自责不已:“都怪娘软弱无能,不然婵儿也不会受这种罪!”突然她眼睛亮了一下:“不如,你走吧,你去北冥,再也不要回来了。”
“北冥在何处?”裴轻婵奇怪的问道:“娘为何要让女儿去那里?是否有熟识之人居住在那?”
孟云扭头看到一个头脸陌生的丫鬟端着茶盏走了过来,便改口道:“此事以后再说。”
“孟夫人,四小姐!”丫鬟进屋施了一礼,将茶盏稳稳的放在桌几上。
裴轻婵扫了那丫鬟一眼:“你是谁?小暖去哪了?”
“奴婢银兰,小暖姐姐跟老爷告假回老家了,听说她奶奶不小心中了暑气,上吐下泻的好像还不轻呢!”
“知道了!”裴轻婵与孟云对视一眼,知道小暖自幼父母双亡,全靠其奶奶的针线活养大,如今年事已高,有个头疼脑热的也该有个人在身边照料着,便没有多想。
前院传来悦耳的丝竹声,间或夹杂着女子清脆的吟唱。
“谁在唱戏?”裴轻婵问道。
“回四小姐,这是老爷请来的戏班子,酉时,老爷要宴请宫里来的金公公。”
裴轻婵略一沉思,肃然问道:“可是那个传闻中皇上身边的红人?”
银兰点点头,神神秘秘的说道:“就是他,听王管家说,那金公公原本只是路过遂州的,老爷为了邀金公公来夜宴可是费尽了心思,送了上万白银呢....”
日近黄昏,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前院挂的各种的宫灯,琉璃彩灯齐齐的亮了起来,绚丽灿烂,厅堂内亦是亮如白昼。
此时,小暖突然提着食盒急匆匆的回来了。
“你奶奶好些了吗?”孟云见小暖满头大汗,关切的问道:“有别的丫鬟伺候着,你多陪陪你奶奶,年纪大了,平日里还是有个人在身边好些。”
“谢谢夫人惦记,奶奶服了药,已经好多了。”小暖哑声回应着,神情模糊难辨,她慢腾腾的将食盒中的鸡汤盛了出来,“小姐...还在睡着?”
鸡汤的香气瞬间溢了出来,“好香的鸡汤,是你熬的吗?”孟云笑吟吟的问道。
“是,是啊”小暖好似有些心不在焉,她吭吭唧唧的说道:“小姐,不是,扭伤了脚吗,奴婢就,就熬了点鸡汤,这是乌鸡汤,很好喝的,奴婢这就去将小姐喊起来,与夫人一起用。”
她扶着裴轻婵出来的时候,鸡汤没那么烫了,刚好入口。
“味道很好。”裴轻婵用汤匙搅动着鸡汤,笑道:“小暖,你奶奶有没有请郎中给看看,待会我再给你些银子,买点补品给她老人家。”
孟云在一旁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小暖失魂落魄的立在一旁,听裴轻婵如此说,她眼中渐渐溢满了泪水,“噗通”她跪了下来,“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
“你这是做什么?”孟云愣了一下,站起身来,忽觉头晕目眩,急忙扶助了桌几。
“娘,你怎么了?”裴轻婵眉头一阵狂跳,抢上去要扶孟云,眼前却阵阵昏黑。
“对不起....”小暖悔恨交加,她直起身,“啪.啪啪”左右开弓,疯狂的抽打着自己的脸颊,直到脸颊青紫,嘴角溢出鲜血。
“你,在汤里下了药?”裴轻婵发觉不好,扭头恶狠狠瞪着小暖,厉声喝问:“为什么要如此?我可有薄待你之处?”
“小姐,夫人,对不起,对不起...”小暖哭的痉挛成一团:“我不这么做,奶奶会被三小姐虐待而死的,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很好!”裴轻婵爆喝道,心底一片悲凉。
为了清醒,她拼劲全力撕咬着自己的手背,疼痛蔓延的瞬间,身上已是血迹淋漓,她已经无力扶起倒地的孟云,手脚逐渐酸软无力,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嘲讽道:“真是可笑,千防万防,竟被身边的人给算计了,如今怕是难逃一劫了...”。
倒地的瞬间,一缕清幽的香气莫名的钻进她的鼻子,“这香气...似乎...”她喃喃自语,头一歪,彻底陷入黑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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