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平天下 第二十五章 有钱不赚是王八

“瓒哥儿，这就是你说的新式房子？”佟衡围着屋子转了两圈，不得其解，问道。

“对！阿翁回来之后，有感于天寒地冻，村民又没有足够的御寒衣物，于是发动村民挖煤造砖，现在全村都是这样的房子。先生难得过来，特意邀请先生来体验一下。”公孙瓒回道。

“看起来也没什么特殊的啊？房后的炉灶是作何用途啊？”佟衡又转了两圈，只是不肯进去。

公孙瓒有点着急，道：“先生进屋一观便知。”

佟衡左手抱胸，右手摩挲着下巴的胡子，狐疑道：“你不是又想坑我吧？”

公孙瓒挠了挠头，嘿嘿嘿的笑道：“哪能啊，就是想跟先生显摆显摆。”

旁边的黄晟不由得同情的看了佟衡一眼，公孙瓒这个表情他实在太熟悉了，每次嘿嘿一笑，就是要准备坑人了。

佟衡没看出有什么陷阱，又被公孙瓒催得紧，只好推门而入。刚进入室内，暖风迎面而来，佟衡左右看看，没发现室内有火塘或者其他取暖的装置。他疑惑地问公孙瓒道：“瓒哥儿，此屋室内如此温暖，却又看不见火塘，怎么做到的？”

公孙瓒笑道：“先生不妨再看看，若是我直接说就没意思了啊。”

佟衡闻言，在屋子里转了转，一一摸了室内的摆设，先后否定了案，屏风和地板，最后把目光投向了榻。

“这榻……这是榻吧？不对，这不是榻，为何如此暖和？”佟衡摸着炕，发现炕上铺着皮毛，还远远不断地散发着温度，炕后面的火墙也是如此，于是好奇的向公孙瓒问道。

公孙瓒背手踱步过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道：“这就是我跟先生说的新屋的奇妙之处，屋内不设火塘或者炉子，但依然温暖如春，人在室内不用担心烟熏火燎，亦不用担心中碳毒。”

佟衡在炕上面左摸右摸，又趴下来看了看炕底，都没发现烧火的地方，偏偏炕的热量不低，他掀开了炕上面的皮毛，直接摸了摸，甚至觉得有点烫手，想了一会儿，始终不得其法，却又心痒难耐，只好问公孙瓒道：“瓒哥儿，这……榻，为何如此温暖？”

公孙瓒道：“此物出自我阿翁之手，我也不甚了解，不如我叫个专家来给先生说说吧？”

佟衡连连点头应是，虽然他不了解什么是专家，但听上去就很厉害的样子。

公孙瓒跟黄晟吩咐几句，黄晟转身就跑了出去，不多时，黄晟扯着抱着十几枚竹简的公孙越回来了。

“何事？我正在核算村里这几天煤的消耗量呢，快说！”公孙越头发乱糟糟的，手掌上沾满墨汁，甚至鼻子上都沾上了墨水，满脸不耐烦的问道。

公孙瓒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教公孙越这么多东西是不是正确的，看上去公孙越已经陷入了知识的海洋不可自拔，这可不是徜徉的程度了，再这样下去公孙瓒担心公孙越会淹死在海里。

“小越，佟先生想知道这个炕的原理是什么，你跟他解释一下吧。”公孙瓒拍了拍公孙越的肩膀，道。

佟衡在公孙越出现的那一刻开始表情就变得非常复杂，当时被公孙越打脸的经历还历历在目，此刻再一见公孙越，可谓万般滋味在心头，怎一个愁字了得。

公孙越却没怎么在意，那场比试对他而言不过是瓒哥的任务罢了。瞟了一眼佟衡，他把抱着的竹简都放在了桌案上，从中抽出一枚空白竹简，拿上毛笔，随手就画了一幅炕的结构图，和佟衡解释起来。

炕的原理其实很简单，三言两语就解释完了，佟衡了然的同时产生了更多的问题，比如砖块是怎么来的？炕的炉灶用什么加热？加热的成本会不会很高？

听到佟衡的问题，公孙瓒露出得意的笑容——鱼要上钩了。他带着佟衡参观了烧砖的窑子，揭开窑子下面的火塘给佟衡观察，又带着佟衡看了蜂窝煤的晒干的现场，佟衡摸着又改良了一次之后变得光滑了许多的独轮车惊叹不已，最后带着佟衡看了看屋后的炉灶，并生火演示了加热的过程。

佟衡从一开始的惊讶，到慢慢的被冲击麻木了，参观完之后，他问道：“公孙族长现在何处？”

公孙瓒怎么知道公孙雷在哪？问了几个村民，才找到正在丙村巡视的公孙雷，公孙瓒刚想开口，佟衡跨前一步，望着公孙雷就长鞠到地，道：“吾以往认为公孙族长只是一介武夫，不通文墨，今日方知族长大才。先前多有得罪，请族长宽宏大量，勿要在意吾之过错！”

公孙雷正在和几个六十岁的老人聊着今年种地的问题，突然佟衡就来了这一出，公孙雷有点摸不着头脑，便用眼神询问公孙瓒。

公孙瓒感慨了一下这人的腰力真好啊！看见公孙雷的眼神，神色不动，微微点头。

公孙雷心下了然，扶起佟衡道：“先生不必多礼，此均为小道耳，族内这些事物我都交由瓒儿负责，你若是还有问题可以讯问于他。”

佟衡再拜公孙雷，公孙雷摆摆手，就拉着老人去一边聊天了，他实在是讨厌文人间这种客气来客气去的交流方式，还不如和族里老人聊天来得轻松。

公孙瓒道：“阿翁就是这么谦虚，很多东西他做了也不说，说了也不会以此自傲，与他相比，我实在是……唉！”

佟衡肃然起敬，道：“令尊品德高尚，令人佩服，瓒哥儿亦不必灰心，你年纪还小，行而不缀，未来可期。”

公孙瓒回道：“欸对对对，阿翁高风亮节，我也不会妄自菲薄，劳你费心了。”

佟衡又是一通夸赞，完后话锋一转，期期艾艾地说道：“瓒哥儿，公孙族长说此事交由你负责，却不知这砖块和蜂窝煤……可能出售？”

公孙瓒眼前一亮，心道终于来了！他带着佟衡折腾这么一大通，无非就是想让佟衡看到这些产品的优越性，继而忍不住提出购买的需求。商业上讲究谁先出手谁就被动，既然佟衡提出来了，接下来他可就要好好宰佟衡一刀了！

“先生学识高绝，小子本不想于先生谈论商事，免得先生铜臭沾身，但族内生活的确困难，小子想让族里的人生活更好，也只能冒犯先生了。”公孙瓒拱手道，此刻姿态放得越低，等下刀子下的越狠，“先说蜂窝煤吧，仲父与我有商量过，蜂窝煤价格目前定在二百钱一块。”

佟衡正陷入商业互吹的氛围中，听着公孙瓒的马屁，舒舒服服的，突然听到两百钱的价格，一惊，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汉代时，物价起伏相当大，特别是粮食这一块，起伏甚至超过百倍，主要原因是受到当地的粮食收成影响，那个时候的运输不便利，没有办法用物流的方法平复物价。

例如《后汉书》中就有大量记载，建初元年（76年），诏曰：“比年牛多疾疫，垦田减少，估计阿婆贵，人以流亡。”这一年山阳地方米价一斛七八万钱，而南阳地区米价一石千余钱。

又比如永初二年（108年），“时州郡（河南，下邳，东莱，河内等地）大饥，米石二千，人相食，老弱相弃道路。”同年，武都、汉阳两地，“羌虏彪起，边方扰乱，米谷踊贵，自关以西，道殣相望。”当地谷一石五千，盐石八千。

而在丰收之时，粮食价格也会相应下跌，比如熹平五年（176年），益州米价一斛直万钱，几年后，米价下跌，一斛才八十钱。

粮食作为那时候的货币价值衡量基准，基本会带动所有产品的价格升降，而幽州近几年没有什么严重灾害，相对稳定，粮价基本稳定在栗米一石二百二十钱左右。

之前公孙瓒给佟衡介绍的时候说明了一块蜂窝煤可以燃烧大半个时辰，佟衡以为价格不会太贵，没想到公孙瓒一开口就是二百钱，佟衡觉得接受不能，问道：“为何如此贵！”

公孙瓒叹了口气，道：“先生有所不知，此物原材料开采不易，我们也是付出了大代价的。小晟，把赖喜叫来。”

黄晟又是一溜小跑，把早已在族内待命的赖喜带了过来。

赖喜这段时间一直泡在煤矿上，回来之后还没来得及清洗，花白的头发和胡子上全是煤屑，脸上的皱纹一道黑一道白，手上也是黑乎乎的，连手指甲都是黑的，看上去分外凄惨。

“先生，你看，这是我们开采原料的负责人，今年五十有六，为了让村民们不受寒冷，他兢兢业业，舍己为人，其余村民大多如此，你说我又怎么能低价出售呢！”

佟衡看了看赖喜的头发，又抓起赖喜的手，仔细观察，发现的确不是刚弄上去的，对于蜂窝煤的开采难度有了新的认知，只是，“实在太贵了啊，瓒哥儿，若是这个价格我也买不了多少啊！”佟衡苦着脸道。

公孙瓒摩挲着下巴，道：“先生与我族素有交情，这样吧，看在先生的面子上，一百八！”

佟衡也不答应，只是一个劲的诉苦，说什么本钱不多啊，没办法买啊之类的。

双方扯了一会儿，公孙瓒装作不耐烦的样子，问道：“先生，你就说你想要多少钱吧！”

佟衡掂量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举起右手，伸出一根手指，又想了一会儿，又举起左手，同样伸出一根手指。

公孙瓒咬了咬牙，道：“先生，我出价二百，你一下就几乎给我腰斩，如此……”他沉默了一下，忽然一跺脚，道：“罢了！先生与我相交匪浅，我便豁出一顿骂，与仲父说了此事罢！”

佟衡大喜，连连道谢，跟了公孙瓒去找公孙霖。

公孙霖正带着几个义从队的少年核对粮食消耗呢，见到公孙瓒带着黄晟和佟衡来了，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上去道：“佟先生，小瓒，找我可是有事？”

公孙瓒给佟衡使了个眼色，佟衡乖乖站住，公孙瓒上前把公孙霖拉到一边，小声说了刚才的事。

突然，公孙瓒提高了声音，大声道：“仲父！阿翁安排我负责此事，佟先生与我交好，这个价格我是给定了！”说罢跟公孙霖眨了眨眼。

公孙霖会意，也大声道：“不可能！这个价格我们亏太多了！你把村民们的努力置于何处！”

公孙瓒也不让，两人大声吵了几句，公孙霖气急败坏抬手欲打，公孙瓒把脖子一梗，胸膛一挺，眼神坚定，寸步不让。对峙了一会儿，公孙霖泄下气来，道：“罢了，我自与大哥去说，你想好怎么解释吧。”说罢就走了。

公孙瓒也叹了口气，转身对佟衡说道：“先生，我已尽力而为，族里的压力我自会担着，你……只望你能多买一些吧。”

佟衡全程看在眼里，他对公孙瓒的看法也在今天颠覆了，以往他认为公孙瓒虽有才华，却奸猾，不肯吃亏，今天看到公孙瓒为了他几乎与公孙霖闹翻，说不感动是假的。

“瓒哥儿，多谢了，你果然是信人！”佟衡拱手道，公孙瓒也拱手道不敢，两个人此时仿佛已经忘却了年纪，成为了彼此的至交。

晚些时候，佟衡拿着签好的合约走了，公孙霖从一栋屋子后面转出来，对公孙瓒说：“我们当初说好的八十钱一块蜂窝煤，你这……是不是有点太狠了啊？”

公孙瓒嘿嘿笑道：“霖叔，有钱不赚是王八，看着吧，他还得求着我们多给呢！额，王八啊？王八就是……”

刚走出二里地的佟衡打了个冷战，左右看看，总觉得自己被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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