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序永存 第21章 瞒天过海

命海平静无波，雾气弥漫，泛着金光，一片祥和。

简弈默然，他的生命正在走向终点，不可挽回，他要死了。莲花般的图案符文正在燃烧，在分解他的躯体，要让神魂龟裂。

心火焚天，原来如此。

临死，方知生的可贵。看着面色平静的王佩舞，简弈暗自佩服，能够坦然面对死亡的人，都很了不起。

王佩舞的神魂太虚淡了，就像一层薄薄的雾。

用尽最后的力气，简弈调动神力，放开禁制，打开了体内世界的大门。

“你走。”

“神魂受损，出去了也会变成傻子。”淡淡的雾气摇头，声音都变得有些不真实。

“爱到深处，比翼双飞，共赴黄泉！”

果然，听到简弈的话，王佩舞气得抖了抖，然后如青烟飘飞，离开了他的体内世界。

简弈松了口气，王师妹心地善良，是个好人，不该这么死去，然后他闭上了眼睛，反正也看不清了。

神魂躯体内，心脏位置的那滴血一动不动，简弈默默感受着死亡的降临。

直到灵魂之火将要永寂的刹那，奇迹终于出现了。

如他所想，是那滴古怪的血，伸出无尽的丝线，蔓延至整个神魂，将龟裂的灵魂碎片连在一起。丝线近乎不可察觉，肉眼难见，但神魂却隐约可以感知。

“啊……”

微小的丝线在他体内游走，带来另一轮剧痛。

双重痛苦叠加，一种是莲花教的禁忌秘术：心火焚天，要分解他的神魂，杀死他。另一种来自那滴血，把躯体连在一起，要救活他，或者说要阻止他死去。

有明心道火焚烧，而莫测血液滋养，简弈咬牙，无边的痛楚本会让他昏迷，但是他无比清醒。他知道，自己死不了，那滴血不让他死。

他的神魂出现的裂纹消失，然后重新出现，没每一次轮回，体内的火就弱一些。可怕的痛苦折磨着他，以至于思想都扭曲了，简弈大笑起来。

“哈哈哈……”

笑声无比悲凉，无比惨淡。

这滴血可以救命，相当于是护身的至宝，可以让他避过死劫。但问题是，就算他想死，也死不了。

他的生命已然不属于自己，被未知的存在握在手中。

简弈意兴阑珊，那滴血太诡异了，太可怕了。哪怕它是好的、是善意的，依然让人心寒。

是不是自己经历的一切，做的每一件事情，看到的每一个人、每一幕风景，都被这滴血感知、烙印下来，然后传送到某个地方的大屏幕，供人观看，赚取欢笑和眼泪？

痛感渐渐消失，不知过了多久，简弈的神魂再度凝实，心火焚天带来的火焰终于熄灭。

是的，他活了过来。那滴血保住了他的命，又救了他一次。

简弈不再想那滴血，那超出了他的想象，完全脱离了控制。杞人忧天没有意义。

蚂蚁搬家，会察觉有人类正低头观看吗？或许恰好有一只蚂蚁抬头，看到了人，它会担心这个人踩一脚吗？

无喜无忧，简弈的意识快速退出体内世界。

生物就是如此，会竭力求存，何况刚刚死过一次的人。

小阁楼依然安详，魂归本体，简弈睁眼，王佩舞静静倒在地毯上，神情平静，就像是睡着了。

简弈赶紧将她扶在怀里。若是王佩舞死了，他却无事，莲花教定会将他大卸八块。

探了探脉搏，还好，王佩舞没死，只是晕过去了。或者是神魂受损严重，陷入了沉睡。

果然是一场大战，不过和想象中的大战完全不同。

窗外的星空早已暗淡，褪去了辉煌，微微泛白，已是黎明时分，竟然过了一夜。

简弈将王佩舞抱回另一栋小阁楼，那是少女的闺房，然后将她放在床上，又拉起被子盖好。

做完这一切，简弈来到院子里坐下，恰好就是先前韩景微的位置。

种媒失败了，莲花教会怎样对自己？

想起王佩舞的话，简弈心寒，莲花教定然会像小姑娘一样，收回天功。那滴血可以护住他的神魂，但身体就不好说了。若是被斩下了头颅，难道还能活着，还能再长出来一个？

思绪及此，简弈快速回到种媒的小阁楼，盘坐在先前的位置，再度运转道法，进入体内世界。

王佩舞不醒，或许可以瞒上一阵。

神魂再临命海，简弈终于理解了莫少良的话，“天地有灵，而万物有灵。”

天地有灵的‘灵’，指的是真实显化在莫师兄手中的雾气。万物有灵，这个灵并非常识中的灵智、灵识，而是那个未曾沟通的‘本我’，意识降临之后，化作了神魂，真正开启了修行之路。

原来如此。

灵魂锁链彻底凝实之后便看不见，摸不着。但是他知道，锁链真实存在，限制着他的神魂，是修行者的枷锁。

他处在命海境的第二个小境界，枷锁境。

简弈的目光停留在那块长方体的灵媒上，想来是王佩舞匆忙之下，遗留在此。

灵媒暗淡，线条不再发光，竟然在慢慢消失。灵媒是炉鼎和道种之间的桥梁，连接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难道灵媒彻底消失，王佩舞就死去了？

牵引之下，灵媒便飘了过来，躺在简弈手心。长方体的灵媒温热，没有人驱动，再不会想要钻进他的神魂体内。

温度和线条一样，也在慢慢消失，整个灵媒都开始变得虚淡。

王佩舞不能死，不管是同情还是为了他自己。

想到一种可能，简弈死马当活马医，开始往灵媒注入神力。如他所想，片刻之后，灵媒消散的趋势慢慢止住，线条重新浮现，温度也在恢复。

简弈大喜，立即退出体内世界，跑向王佩舞的闺房。

少女静静躺在床上，唯一露出的脸依然苍白。简弈就在一旁盘坐，不是要修行，而是继续往灵媒注入神力。

他不敢毫无保留输入神力，若是王佩舞骤然醒来，说不准还会想着收回功法，又或者有诸多疑惑，会告知韩景微。对于那个魅惑的女子，简弈非常忌惮，黑莲宝阙的主人，指不定会有何种莫测的手段。

他必须想出万全之策，说服王佩舞，先封住她的口。

就这样，不时注入神力，不时观察王佩舞的脸色。重复多次，小姑娘仍旧静静躺着，但脸上开始浮现出血色。

简弈终于松了口气，种媒之后，灵媒本是连接着两个人，让道种不断汲取炉鼎的生命力和神力。而他的情况大不一样，主动权在他这里，道种无法夺取，他想给才给。

但确实建立了联系，也不知道这算是成功还是失败。只要不被王佩舞察觉，或许可以瞒天过海。

“王师妹……”

听到院子里的呼喊声，简弈微微忐忑，快速走出阁楼又关上门。是关浚，多次给郑九霄和他送餐。

天色早已大亮，艳阳初升，简弈知道，那太阳是真的，和昨夜的星空一样，黑莲宝阙神秘莫测，二层的天地就像外面的大千世界，复刻一切。

“简师弟？”

布满皱纹的老脸微微诧异，关浚手上的盘子只有一枚小小的果子，平平无奇。简弈顿时反应过来，种媒之后龙精虎猛的该是道种，奄奄一息的才是炉鼎。

“关师兄，昨夜累了些，王师妹还未起。”

许是多次注入神力，简弈看起来也有些疲惫，此时他正露出暧昧的笑容。果然，关浚老脸的惊讶立即化作意味深长。

“间师弟厉害啊。”师兄指了指小小的果子，

“这是韩长老赐下的元黄果，可助简师弟恢复生命力。”

“如此多谢关师兄了。”

简弈没有接盘子，而是直接拿起了果子。然后又说：

“多谢韩长老。”

两人相视一笑，寒暄几句，关浚离开。

打量着手中的元黄果，果子通体淡黄色，看不出有多么神奇，想来并无太大作用。简弈回到王佩舞的闺房，他准备救醒小姑娘，道种若是长时间昏睡，怎么都说不过去。

想了想，简弈直接服下元黄果，果子入口即化，他顿觉全身充满了力量，输出神力的疲惫一扫而空。

简弈已然想好了说辞，心火焚天击碎了他的神魂，然后与灵媒融合在了一起，灵媒保住他们二人的命。至于王佩舞信不信，那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立即付诸行动，简弈这次全力输送神力，直至昏昏欲睡。

躺在床上的道种终于恢复了生机，俏脸娇艳如花。简弈坐在床边，隔着被子按住王佩舞的双手。

这次绝不能直接开打，无论如何都要先讲道理。

不知过了多久，王佩舞的眉毛微微抖动，然后睁开了眼。简弈已经疲惫不堪，立即开口：

“先别动，听我说。”

早前打生打死的丽人变得无比顺从，一动不动，怔怔盯着简弈的脸。眼中竟然是疑惑，然后疑惑化作了感动，竟然浮现出雾气。

就这？感动得要哭？

简弈愕然，然后天旋地转，疲惫彻底涌来，他朝着娇躯倒了下去。

最后时刻，简弈暗自大骂，小姑娘刚醒，还没说正事，自己又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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