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双重奏 十一章：我们只有顺遂的时候才能相爱，有困难的时候就是彼此的负担。

窗外是人群的鼎沸，二楼的位置刚好看到人来人往，有时候能听到他们小声的交谈。

“又来送饭啦，今天做的什么？”

“还是只能吃流食......”

在医院里，同是病人家属的身份反而能让彼此交谈更多，可以稍稍卸下疲惫，与社会的一隅相关联。

叶青透过窗户，与世界继续链接，时间在这里走的很慢。使他觉得不是时间长，而是不可挽回的那件事。在弥漫的沉寂中，一个人更容易看见时间在自己身上的光影，看到那个时针是怎样走过一圈又一圈。

出派出所的第二天早晨突然没法坐起来，身体僵硬的不由自己。那一刻，他甚至觉得死亡是可以接受，瘫痪却无法接受，他不想成为一个负担，即使已经为家里人带来了巨大的负担。继续闭眼在脑海里任思绪游走，就这样结束吧，他的悲观灌注了整个身体。直到连卿卿的电话打过来，父亲因为循着不停响着铃声过来，叶青满眼哀伤的望向那个曾视为精神堡垒的父亲，绝望的流出了眼泪。

满头灰发的男人慌了神，着急地问着“怎么了，你怎么了？”

“爸，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叶青颤抖的望向父亲。

急忙喊来旁边的人搭手，合力背着开车送去了医院。

“医生，他怎么突然这样了。”

“各项检查结果表明他身体么大碍，可能是心理上受了重创，之前也有病人出现过这种状况，后续经过心理治疗会好起来的，家属不要太担心。”

“他前两天出了一场车祸。”

“那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一下子心理承受不了，心理上留下了阴影。”

“谢谢医生。”

“家属多开导开导，或者去接受心理治疗应该会好转的。”

几天后，父亲带着饭盒过来。叶青开口道“爸，我先出院吧，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他现在已经能自己躺起来了，除了身体上软塌塌的没有力气。

“再住院观察下吧，确保没事了咱们再回去。”

“那个人...”

“那个人转到普通病房了，过几天等他身体好转做了笔录，事故报告出来，就开始往后推进了，你不要把事情都拦在心理，人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我们躲不掉的，没有事情解决不了，只有结果好坏。”

看叶青没吭声，他又接着说道“无论最后事情是怎样的，我们都在一起面对着。”

“嗯。”

知道再劝导也没有什么作用，便借口说下楼走走让叶青吃完饭好好休息。

转身时瞥了一眼桌子上的书，只能借着窗边从侧边看到《局外人》的书名，书角被折了很多个的痕迹。那个父亲迫切的想知道儿子心理的走向，看过病房里所有的细节，想从一丝一毫中发现孩子心情转变的踪迹。后来的某天，他又在儿子的床头发现那本书，翻到那个被反复搓折的页面。

“我一直不理解，在任何程度上，既可说日子漫漫难捱，又可说苦短无多，日子，过起来当然就长，但拖拖拉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后就混淆成了一片，每个日子都丧失了自己的名字。对我来说，只有“昨天”和“明天”这样的字，才具有一定的意义。”

年迈的老父亲，在医院的角落里的台阶上坐下来。他不懂怎么去舒缓儿子心里积郁的重重的愁苦，想起自己作为孩子的时候，总以为父母是自己永远的依靠，有父母隔着，所有的苦难都会一定程度上得到削弱，因为心理上觉得有所依靠。

他想起自己的妻子，那个不善言辞揽过所有琐事的人。

在那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他和妻子两个都算晚婚，在24岁相遇，25岁育有一子，隔了三年生了一个女儿凑成好字。然后她跟着自己从家乡出来在南京务工，直到自己出了意外落得腰间盘突出又回到家乡。后面便试着做起了生意，日子也只能算过得去，直到后面有了起色，她突然在女儿生日那天，在48岁的那年意外去世。

如果她还在世看到这番场面，该哭过多少次。这样想着，心里堆积了很多的愧疚。

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女儿视频过来。

“爸，现在怎么样了”叶蔓急切的询问着。

“还在等通知”

“你也别急，先把自己照顾好”看着女儿愁苦的扭在一起的脸，不禁有些担忧。

“我哥那边呢？”

“来医院检查下，怕有什么症状没被发现，不过你也别太担心。”

怕隐瞒会带来日后的愧疚，他将事情事无巨细减弱了事实传达过去。

“有发现什么嘛？”

“目前没有的，你别担心。”

“那后面有事情要及时跟我说，等我接个电话。”

挂了电话，整理下表情，又慢慢跺回病房，快到门口时，透过玻璃看到一直望着窗外的儿子，或许让他自己消化下会更好，自己关心则乱。便发了消息。

“我先回家一趟，回去收拾下晚上再过来，有什么事情及时联系我。”

叶青看着桌子上亮起来的手机。父亲知道自己微信设置了不提醒，发来了短信。跟着短信一起来的还有连卿卿的电话。

“喂，叶青你现在在哪？我在你公司宿舍这边他们说你不在这。”连卿卿在病房门口小心翼翼的问对面的男人，怕自己的出现会加剧他的负担，不敢开门进去。

“连卿卿”隔了很久之后他这样连名带姓的称呼着自己，脸上是无法缓解的愁苦。

上次联系还是几天前，他出事的那天打来电话，那时候自己还在迷迷糊糊的状态。“卿卿，我撞到人了，出人命了。”他失去了往日的沉稳，语气中透露着无力。然后是他进派出所之前手机被收走之前发了一个短信。后来再没了音信，过几天打电话联系派出所说人出来了，但是还在观察阶段，随时都要准备好回来接受调查。

打完电话急忙坐车来到他公司宿舍，说被送到了医院，接着便打车到医院，刚好看到叔叔的身影跟着到了病房的楼层，然后躲在一旁，看着叔叔驻足的病房前不敢踏足，直到等叔叔离开后自己才刚往前，透过玻璃看到已经消失了几天的男人。

“叶青，我让我哥帮忙打听了下情况，说还在调查中。”她想接着再说些什么缓解他心中的愁苦，发现怎么都无法触及，即使自己已急得不行。

“连卿卿，如果”

“你在哪，我去找你。”

她看着那个欲言又止的人，打断对面他的话。如果他告诉自己他在医院，她就立刻冲进去，如果他撒谎的话，自己也配合着假装不知情。

就像那天他妹妹叶蔓发的信息一样，他们怕自己无法承受事故之后的事情，担心赔款之后自己会不好开口毁掉婚约。他们不知道在知道事情发生的时候自己已经做好了预期。如果真的有刑事责任，那就再等几年，反正也是晚婚了，她觉得可以等，也觉得值得等。

所以当收到叶蔓的消息时，她有点感动。

“连姐姐，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无论最后我们有没有成为一家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可能词不达意，我希望你们都能有好的结果。”

所以那时候她就决定了，要和他们成为真正的法律上的一家人。她也责怪过那个男人，一年多的相处，遇到事情却将自己撇得远远的。她心里有无尽沸腾的苦闷，却也只能任其发酵。她知道对面那个人承受着自己无法想象的压力，即使自己再着急也还是无法去分担万分之一。

“连卿卿，如果真的有刑事责任的话，我们就分手吧。”

他的表情里有无法表明的愁苦，说完之后冷笑了下。

他终于还是说出了口，说完之后果然轻松了很多，原来很多事情都能是被放弃，无论多么近多么亲近过，永远还是自己和他人的相隔。她该有个好归宿，在没有更晚的时候结婚生子。虽然他希望那个人是自己，现在不行了，他的一生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削掉了一个口子，没办法做到很多原本轻易就能做到的事情。

“你在哪，我们当面说。”

她急切的想表明自己的心意，却也怕会给叶青带来什么不好的猜想，她不知道目前的状况该怎么去做，只能拿出自己一颗真心去坦诚到另一个人面前像他证明自己无法做那个放弃的人。

“我跟我爸回老家了。”他捂着耳朵怕外面的噪音透过耳机传过去，暴露自己在医院的事实。

“那你回来的时候跟我说下，我们见一面。”她已经无法再往前走，对面那个人会躲得更远。看着那个小心翼翼撒谎的人，自己只能配合着当作毫不知情。

“好。”

“那我先挂了，等事情有了结果你要跟我说。”

“好。”

她知道，如果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他不会说的，因为之前他曾跟自己说自己是个很悲观的人。所以，他不会答应自己一起去承担这突然的意外。

在感情浓重时，他们可以尽情表达自己溢出的爱意，那时的他们是如此的饱满、沸腾。当苦难来临时，却又怕自己成了那个阻碍，暗哑、沉默的一心只想逃脱，怕自己成了累赘耽误到对方。

在面临同一件事情时，女生想的是可能性，而男生则考虑的结果的承受。

原来，我们只有顺遂的时候才能相爱，有困难的时候就是彼此的负担。而人们只承认自己的复杂而不承认他的复杂。此时隔着的一扇门，以后可能隔着一生的距离。

“你找哪个？”旁边的护士忽然走到眼前，连卿卿急忙闪过一旁连忙摆手，怕里面的人听到自己的声音。等护士进去之后，偷偷站在角落里深深的望了一眼便转身离开，一步一步的离那个人原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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