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溯 第三章 摇摇欲坠的树叶不是家

来这里已经一个月了，虽然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但还是会觉得这个世界不太真实。

“我会不会已经死掉了？”我时常问自己，是不是由于生活的不如意而忘记了自己已经死掉的事实。但每次我的同伴都会凑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劝我不要太想家。

我也没什么家可以想了。即使有这么个地方，那也只是一个无牵无挂的空壳，不然我也不会来到这么一个与世隔绝的鬼地方。每次在这高塔上情绪不稳定时都会去翻看一下异兽手册，熟悉一下这些危险而奇妙的调查对象。

这本薄薄的手册根本无法满足我的好奇心，只因我一期的前辈并没有比我们多来多久，同时还懒得出奇。但是我能理解，这种危险的工作太过积极才有问题。

在翻阅的过程中，一种鸟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它的危险评级上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我只能去找前辈询问其中的原因。

“不知道。”

前辈告诉我这种鸟的手绘是一支小分队的遗物，并没有更加详细的记录。我心里立马产生了这种鸟类十分危险的猜测，但是却没有证据。我的心思一下就被前辈看穿了，他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示意我别多想，又详细的告诉了我当时的详细情况。

几月前派去目标森林区域的小队很久不见回来，等其他人再去寻找时发现只剩下了巡查装备与所穿衣物却不见一个人影。这种情况在未知区域只能让人默认它们已经全部死于非命，所以将他们所有人的遗物做了整理。

而这幅画就在其中一个人的衣服内衬之中。由于细心地标注了这种异兽与人体的比例，所以极大的减少了它的嫌疑。这种手掌上的精灵不论是具有锋利的喙亦或是剧毒都不足以使人连一根头发都留不下来。

这种异兽被按照外观而命名为宿叶，但是没有额外的资料了。

没有人把它放在心上，但是却引起了我的兴趣。我便带上了装备一个人前往了目标森林，还硬拽上了身为一期队长的前辈。很明显出发的时候队长他有点后悔给我讲了这么多，给自己惹来了麻烦事。

我不像其他人，我一事无成一定程度上可以归咎于自己的好奇心与冒险精神。这两种品质让我总是没法集中注意力，总是被一些新奇的事情吸引。所以这片土地和我也算是有缘。

森林依旧静谧，假如没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异兽一定会是一个不错的休假地点。

“假如没有这些异兽，会有普通的动物吗？”我不指望前辈能给我确定的回答，只是想避免安静带来的尴尬。

“什么普通？他们就是动物啊。”队长的回答令我满意，是一个敬业的人。只不过我是不会像他一样将自己的身心全部奉献出去的。

很快我就意识到了这座森林的诡异之处——这里没有尸体。上次和藤舌蛙的遭遇让我认识到了异兽被击中要害后经历的不是死亡，而是一种回归自然的感觉，我将这种现象称之为“伏溯”。以那种恶心的蛙型异兽举例，它们伏溯时会从挂在树上的舌头起开始木质化继而影响全身，绿色的身躯逐渐染红，最后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爆裂声炸开。地面上也会立马盛开出一种绿色花瓣的花朵，花萼处有几条丝线垂向地面。

异兽虽然如此，但是这里难道真的没有普通生物么，那么那些村民又是以什么为生呢？

疑问归疑问，但是我还是把注意力放回了这次调查的目标之上。我开始假设这种鸟型异兽会有一些特殊的攻击性，又或者有一些共生的大型异兽。

可是当我真正看到这种异兽时完全打消了自己的戒心，因为它的外形实在是太过可爱。它的双脚只有一根脚趾，像是一个钩子。它的脚与身体呈一比一的比例，全部加起来不过我手指两根指节的长度。它的翅膀相较于双脚反而显得有些过于短小，我以此推断这种异兽无法进行长时间的飞行。

我和队长凑近想要更加仔细的看看宿叶的生态。它们种群总体会选一些阔大的叶片并用钩一样双脚将它们卷起，自己小小的身躯就这样蜷缩其中。

“这种异兽可真是够懒的啊，巢都不愿意好好筑一个……就和前辈们一样。”我的话毫无疑问让队长有一些不爽，他停下自己记录的手皱着眉将头转了过来。

不过我并不在意。

小小的白色身躯比前辈的臭脸治愈许多倍，黑色的喙也恰到好处的点在了小小的脸上。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宿叶居然是一种植食性异兽，它们偶尔会舒展开叶片去啄食树皮，但是双脚的钩却不愿意离开叶片。

我站在几只宿叶的下方，入神地观察着它们的动作，而队长却始终坚持和任何异兽保持距离。我不在意队长的想法只顾为这种小东西捏一把汗，生怕它们在伸出脖颈去进食时连兽带叶一起坠落。正看得入神时我们两个人身后的树传来一阵簌簌的异动。

这阵响声不只惊动了我，也明显让头顶的宿叶慌了神。队长的枪已经举起，却迟迟没有开枪，只因扑过来的是一个人形的东西。而且现在发射兽笼已经晚了。

会是共生的别种异兽吗？

但我很庆幸不是，而是人类。我无视了手册警告仅凭感觉便下了她没有异化的判断。这是我第一次在管理区见到管理员之外的人类。

“外人。”冷冷的声音精确地阐述了对方的视角。

随后一只宿叶也在刚刚的骚动中由于反应过激将叶子从枝头扯断，叶片一如既往地缓缓飘落，就好像宿叶没有体重一般。在树叶坠落时，慌乱的异兽开始叫嚷，发出了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我来不及站起来就立刻记录起这种奇特的叫声。

叶片落地之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连同上面的宿叶也一同变得枯黄，甚至连周围的一小片土地也衰败龟裂。

“你有想过自己失去水分化作粉末的样子吗？”那个人又一次张嘴了。

我结合队长之前描述的队员遇难的场景立马就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再回过神来又发现一个重要的事情，虽然面前的人十分奇怪，但是是一个女孩子。

她比我矮一个头还多，穿着一身奇怪的装束。脸上戴着一个正方形的白布，上面画着一个菱形，菱形的角正对着一个表示无穷的符号。微微泛黄的长袍不知是哪个国家的宗教神职人员，双肩用竹条编起了一个像是古代士兵铠甲样式的护肩。

不过她的声音还挺好听，只可惜比她的身高显得成熟了一点。

我虽然被她像是救了一命的样子，但是我对这里的居民充满了戒心。简单道谢后假装没事的样子继续观察着宿叶，只是平添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而且刚刚那只宿叶的坠落轨迹很不寻常。

“它们坠落时如果可以砸到其它生物就可以获得一次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小姑娘说着将遮住面容的布解了下来，站到了一只宿叶的下面静待坠落发生。她用面罩稳稳地接住了这种异兽，将它放在地面后抽出了一把小刀并刺穿了它。

“伏溯”按照预期一样发生了。

宿叶的白色毛发越发膨胀，它用尽最后力气再一次发出了奇特的叫声。虽然没有招来真正的风，但是绒毛一撮撮的离开了身体飞向了天空。而被当做巢的树叶被爪子越卷越紧，将剩下光秃秃的肉球包裹其中。树叶的颜色渐显深绿，一瞬变得鲜嫩，好像刚从树枝上抽出的新芽。

宿叶与巢一起变小，直到变成了种子的大小，又如拟态的虫子一般钻入了泥土。

这种异兽终其一生不曾离开叶片，生命的最后不知道是树抛弃了它还是它从树手中抢走了叶。

此行的目的达到了，还有幸遇到了意外收获。那个女孩不同于我以往遇到的任何人，翠绿的瞳孔与清秀的面庞令我久久不能忘怀。我总觉得她就像是读书时期出神望向窗外时遮挡视线的树枝，有叶时充满活力，冬天也能托起一片云。

只可惜我自认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她重新用布挡住了脸：“外人，还是躲远点。”

回到基地，我继续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才发觉宿叶它们的伏溯理应引起我的恐惧，因为这种超自然的现象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常识。

究竟是什么时候我变得习以为常？我不禁这么问自己，然后在宿叶的危险等级上画了五个骷髅头，并做了“接触即死”的特殊标识。

我在适应管理区，管理区也在驯化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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