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了老半天劲,钱裟堰和沈玉婧终于爬上山顶,沈玉婧累得像泥一样,平瘫在地上,形成一个大字,气喘吁吁,仿佛全身灌满了铅,她记得上一次和赵千里来的时候,一点也不累。
后山坡,几个月前还细长的蒿草,萎缩成这副模样,像杂草一样乱七八糟的躺在地上。
草地上残留的雪渗入肌肤,丝丝凉凉。
沈玉婧望着天空中慵懒的云,它们好像从来都没有变化,奇怪的是越看越觉得,它们像极了十八岁那天黑衣少年的笑。
赵千里。
你隐在枯草下的那些脚印,
藏在云彩后的苦笑;
和我额头间湿润的嘴角。
它们都在帮我记着呢。
触景生情这个词,到底是谁发明的。
想起他,眼眶忽然就失控到通红的地步。
山风把钱裟堰的话传达到耳边。
“真大,它的眼珠子,竟然比我的身子还要大啊。沈玉婧,你不来看看吗?”
沈玉婧坐起来,望向山中那个巨大无比的佛头,一瞬间,觉得这就是一推破烂石头。
她那次无比虔诚许的愿,全部落空,什么也不剩下。
她希望和赵千里永远永远在一起。
她希望父亲恢复从前的和蔼。
她希望和朋友保持亲密。
如今,倒像是许了相反的愿望呐。
“快许愿啊。”钱裟堰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坐在沈玉婧身边,用手肘碰了一下她的胳膊。
“你许吧,帮我那份也许上。”沈玉婧随意的语气,说完,又躺倒了,浅浅的雪地里印出浅浅的人形。
呼,还是躺着舒服。
“为什么?”钱裟堰疑惑歪头。
“可能我和佛祖有仇,”她轻声笑着说:“所以我自己许的愿从来没灵过。”
“你和它能有什么仇?”钱裟堰笑了笑。
“我不知道,有可能是因果的仇吧。”沈玉婧仰望着天空,思维跟着目光延伸到天边。
石佛头顶的一撮圆疙瘩,高耸入云,沈玉婧想,也许爬到圆疙瘩上就能看见神仙。
神仙神仙,你能告诉我赵千里在哪里吗?
老神仙探出头调皮卖萌地说,你爬上来我就告诉你。
沈玉婧想象着自己越攀越高,不一会儿就到达佛像的头顶,看见一个白胡子老头。
刚想问,耳畔有声音把她从山顶上拽下来,打断了她天马行空的想法。
声音好像在空旷的草地响起,显得非常遥远,恍如天边,“沈玉婧,你为什么不想嫁给我呢?”
钱裟堰的胸膛涨鼓着,里面满载的都是勇气。
他的屁股旁边,他正用手指缠绕着草根,转了几圈,一点点拔出来。
换根草,转几圈,拔出来。
反复重复。
沈玉婧猛地从地上坐起来,她回过神,表情复杂,定定地坐在草坪上:“你抽风了?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钱裟堰意外的没有还嘴:“我前几天就想问了,可一直没有机会。”
“不想嫁就是不想嫁,哪有什么为什么。”沈玉婧撇开脑袋,冷漠的语气。
她的声音好听而又平静,没有丝毫波澜,就像是无风的海面。
他攥着草根的手指忽然有一种刺痛。
钱裟堰离她耳朵五厘米的地方,很小声地说:“他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吧。”
冷风吹进耳朵,直透到胸腔,冰凉的,激灵了整个心脏。
“你听谁说的?”沈玉婧努力维持平静,但她的胸口却在微微起伏。
“我猜的。”钱裟堰静悄悄地说,像做贼一样。
“你猜的?”沈玉婧一脸不相信的模样。
柔软的草坪有些坐如针毡。
“你不信?”钱裟堰凝望着她,过了很久,他轻声细语地说:“你有喜欢过一个人的感觉吗?”
不等沈玉婧回答,他继续说:“如果有,那你一定会相信我。”
钱裟堰转头望向苍白的天空:“这几天我的注意力全在你身上,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我甚至比你自己还了解。
第一次见面时,我看见你背在身后局促不安的手。
当时我就想偷笑,我以为你不安是因为你喜欢我……”钱裟堰慢慢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你怕我,怕我喜欢你。”
话语中隐藏着的巨大悲凉,在他脸上展露无遗。
“还有我牵你手时,怎么也暖不热的手心,还有好几次,我靠近你时,你退了一小步。
也许你是下意识防护,但每次看到这种动作,我就忍不住心酸。”钱裟堰鼻子一酸,眼眶中竟然流动着湿润的液体。
“钱裟堰,你别说了。”沈玉婧停顿了一下。
两下、三下。
滴答滴答。
钱裟堰在她沉默的时候,甚至恍惚地听到了时间流逝的声音。
她嘴唇浮动的样子,在他瞳孔里无限放大。
最后进入耳腔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她说:“你别喜欢我了。”
沈玉婧凹陷进去的眼眶,一片漆黑。
就像冷光照进无边无际的黑暗。
就像石子投入深不可测的海底。
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就被吞没干净。
“你以为我想这样啊!喜欢可以控制吗?”钱裟堰仰头望向更高的白色太阳,无视远处零零散散的人,放大说话的声音,“这该死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你,就算我的视线离开你,余光也在偷瞄着你。”
沈玉婧着实吓了一跳,急忙环顾周围人,好在没人注意他们。
情急之下,沈玉婧压低声音:“钱裟堰,别说了,你有点羞耻心行不行?”
一种厌烦的语气。
像针扎在钱裟堰的喉咙管,那些关于喜欢的话,通过喉咙上细小的血洞,一点一点地滴进衣领,无人察觉。
他前几秒还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一瞬间倒流回眼腺。
羞耻心吗?
我喜欢你,对你来说,到底是一种羞辱还是耻辱?
钱裟堰余光里看见沈玉婧因为羞怒而变红的侧脸,感觉到胸膛里的心脏砰砰直跳,可是脑子却逐渐冷却下来。
他调整呼吸,控制着情绪,尴尬笑着说:“这两天,我看你魂不守舍的,连笑都勉强,说话的语气也总带着不高兴。”他摸了摸鼻子:“所以,我也只是猜你喜欢别人,没想到真的被我猜中了。”
呼出热气的话语凝聚成淡淡白雾,飘散着遮住他的脸。
“我知道你喜欢别人,可为什么要隐瞒呢?”
高远的寒空中,白色的云朵高不可攀,永远冷漠的飘在太阳旁边。
“如果一开始我就告诉你,他可能不会回来了,甚至有可能已经死了。”沈玉婧回过头看他的眼睛:“你还会帮我解除联姻吗?”
钱裟堰哑口无声。
沈玉婧笑了笑,看着草地上两个浓黑的影子,它们肩靠着肩,像黑暗般紧密无间的交融在一起,仿佛永远分离不开,可她只需要微微向另一边挪一点点,它们就又变成两个毫无关联的黑影。
沈玉婧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她选择相信眼前这个不算熟悉的男孩。也许是因为他刚刚炙烈如火的表白,又或许是因为他在某一瞬间很像自己。
“我小时候就认识他,”沈玉婧伸了个懒腰,“那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他不愿意和我们一起玩,也没人想和他玩,所有小孩都说他是怪物。”
沈玉婧做了个嘘的手势,“实际上他是杀手。”
钱裟堰没有丝毫怀疑,他的嘴巴仿佛张开了河马的弧度。
沈玉婧低下头来望着自己和他分离的影子。
“刚开始我也很怕他,接触之后,才发现他一点都不可怕,就像……就像孤零零的小狗一样。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间出现了断点,谁也不理谁,直到长大以后,有次去由山,发生天灾人祸,他救了我两次。”
那些隐藏起来的巨大悲痛,被她缩减到四个微小无比的字,天灾人祸。
沈玉婧轻笑着说:“现在我去由山还有点害怕呢。”
“他救了你两次吗?”钱裟堰重复呢喃一遍,有一两秒的失神,随即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们……”
小屋中赵千里缠满纱布的滑稽面孔和悬崖边他最后映着星光的虚幻脸庞,交替浮现在脑海。
沈玉婧深吸一口气,呼出一大口浓厚的白色雾气,像一只森林里喷雾的美丽妖精:“我们……”
她摇了摇头,忽然不想再说话了。
她不想再回忆了。
记忆中赵千里的身影明明隔得那么远,可痛苦却依旧如影随形,清晰如昨日。
“他喜欢你吗?”钱裟堰紧张地问,旁边一小片草,光秃秃的。
“喜欢。”沈玉婧笃定地说,那种笃定的语气,就像云在天上,草在地上一样理所应当。
“那他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不娶你呢?”钱裟堰又问,他的话,仿佛一根根带毒的冰凉尖刺,扎进她火热的心脏,整根没入,瞬间火热变成冰霜。
沈玉婧把脑袋深深地埋进膝盖。
“他啊,他去南方了,”沈玉婧嘴巴抵在裙子上,发出的全是呜咽。
她双眼失神,仿佛没了灵魂般喃喃自语:“但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
越说越乱,越说越大声,像泄愤般倾诉。
大声的让人觉得空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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