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渐落下。
血色的晚霞,宛如映在人心的一块阴霾,让人急躁不安。
沙尘时不时从绿洲外沿呼啸而过。
给人带来沉重的心理负担。
三万人,从兰州撤出的百姓只有三万余人!
一大半的百姓都被截留在城中,或是向附近各州逃散出去。
兰州城的剧变,打的他们措手不及。
李檀儿对此,自愧不已。
多少无辜百姓,又要遭遇大难!
半日,迁徒的大部队,才行进了三十里不到!
按这样的速度下去,被吐蕃军追上是迟早的事。
三万余人的百姓,拉出一条长达五里的队伍线,各种混杂的声响掺杂其中,纷乱不已。
若没娘子军的维稳,恐怕早已一轰而散。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会州那方,百姓也只撤出了四万余人,仍有一半留在城中,来不及疏散。南下兰州中途,遭遇吐蕃讨击使悉契某军的拦截,溃散成两部。
他们先于兰州方面启程,在马邦忠嫡子马丁元的率领下,前往汇合的首个目的地——狄道县。
仓促之下,受到敌方的层层设卡拦截,也不知能有多少人走到。
“报!敌军已入警戒线!”
“来犯敌军是河州军与廊州军前锋部队,探得人数三千余兵马!”
斥候在大部队两方游走,李檀儿领兵殿后。
兵力不足,让她十分惆怅。
手下仅仅不到五百军兵,要守护数万百姓安全抵达五百里外的渭州,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更别说,最后目的地秦州。
这一次使团的任务,已然变成了单方面的绝地逃生。
没有大唐的支援,紧靠关西三州自救。
当初归义的性质,变成了流民逃难。这样一来,兰、会、渭三州的家族势力,因此谈好的利益将大打折扣。转换下来,百姓的利益同样也会受损。
以流民的身份入唐境,本质上完全不同。
各种流言蜚语接踵而来,现实也印证了部分猜测,让李檀儿不得不重新审视那位仅登基一年的圣上,是否真的别有用心。
私底下对她的推心置腹,信誓旦旦要重振朝纲,铲除国之蛀虫,荡灭蛮夷重现大唐盛世,当一名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烦乱的思绪,侵扰着她的内心。
若是,擅自调动灵武军西下接应,是否就不会有今日险情?
猛地摇了摇头,低声自语:“李檀儿,莫要乱了心神!数万百姓命悬一线,当下只有我才能拯救他们远离祸害。远水不能救近火,当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若真到了最后的生死诀,也唯有拼死一搏!
鸿胪少卿杨旭,自前军过来询问御敌之策。
李檀儿正色道:“前来追杀的敌军并非主力,请诸位大人稳住民心,督促军士与百姓加快行程,丢弃一切不必要的物资,尽快赶路。
区区几千伪军,本督不放眼里!你且看本督杀他个片甲不留,杨大人可留守后军,组织民兵共同防御。本督,带本部娘子军前去应敌!”
杨旭愕然:“李都督手下仅有一百五十人,多带点人吧!可不敢轻敌,某等仍需依仗于你!”
李檀儿挥挥手,朝后呐喊:“无妨!杨大人尽管宽心。华英何在?娘子军何在?”
都尉华英率队应道:“末将,在!”
“迎敌!”
“诺!”
娘子军脱离后军,朝后方逆行而返。
荒野、旱林、沙地、枯河,地势开阔,无险可据。
人手不足,设置陷阱与防线已失去作用。
只能硬抗!
“锥形阵,加速前行!”
李檀儿一马当先,率领娘子军迅速组成战阵,主动应战。
一盏茶的时间。
敌军黑压压一片,蜂拥而至。
“突击!”
李檀儿将青龙偃月刀夹在腋下,压低身子,宛如锥尖。
廊州军中郎将邹炎,河州军中郎将昌巍,两人乃是赵家、窦家麾下的第一员猛将,手握精兵。
此次应赵庆昌的命令,各率一千五百人为前锋军,追击大唐使团。
“唔?区区百余人,竟敢冲击本部战阵!找死!”
邹炎怒喝,前锋营五百兵马从左翼加速迎上。
昌巍所部,同样的兵马从右翼包抄合击。
“换弩!射!”
直至双方距离拉近。
李檀儿单手取出连弩,娘子军人手一副连弩激射。
顿时,敌方前阵人仰马翻,死伤上百人!
“杀!”
“轰!”
双方未及接触,李檀儿左右开弓,青龙偃月刀寒光凛冽,每一刀斩击之下俱掀起一阵罡气,一排排的士兵连人带马纷纷被拦腰截断,残肢在半空中翻飞。
血雾炸起,在冲撞的那一刻,鲜明的拉起了一条横切两方队伍的血线!
“分!”
杀入敌方中心,李檀儿再下军令。
娘子军立即分出两队,一边继续快速突击,一边绕圈迂回,在敌方阵型中来回冲杀。
“合!”
都尉华英与李檀儿配合无间,分兵合兵来去自如,杀的敌方无可奈何,竟一时无法阻拦,死伤惨重!
“嘶!这虎娘们厉害的紧啊!她就是号称朔方第一战将的长林郡主?!”
邹炎颔首:“百闻不如一见!连吐蕃人都讳莫如深的唐女子,果然非比寻常!”
昌巍狞笑:“那就联手拿下!此乃大功一桩,你我兄弟二人,必能扬名陇右!”
不联手不行了,前锋营一千多人都死伤过半。
对方不过才一百五十人啊!
全他娘清一色的女兵,把他们这些大汉子杀的哇哇嚎叫,简直就是狼灭!
“灵武军可怕!决不能让她溜走,擒不住就杀了!”
邹炎狰狞一喝,率领后营全部扑了上去。
两千多人,层层包围,堵住了所有缺口。
纵使娘子军人人以一敌十,面对敌方二十倍的兵力碾压,强如李檀儿也独力难支。
她一人杀进杀出,无人能敌。
却无法兼顾身边的同袍。
眼见同袍一个个的倒下,她目眦欲裂。这种以命换命的打法,是她最不愿见到。
奈何,为掩护身后的百姓,多挣一炷香时间,便能多活很多人!
唯有死战至最后一人!
不退!
“啊哈哈!!你是我的!老子弄完你,再交给赵大人领赏!桀桀!”
昌巍一刀砍翻一名娘子兵,冲着不远处的李檀儿猖狂大笑:“带劲的娘们,是爷们的最爱。放心,你的兵爷爷会一个一个的上,死了的有一个算一个,让你们尝尝爷爷大雕的滋味!”
此刻,李檀儿已杀至马下,战马力竭至死。
对方恶毒的话语,一字不差的落入耳中。
激起她更为狂怒的情绪。
“狗贼!千刀万剐不足泄我愤!”
“哔!”
“砰!”
半空上,炸响一枚火弹,激闪夺目,宛如烈日灼目,不能直视。
众人纷纷转头,掩目。
“嘶沥沥!!”
一阵战马嘶鸣,两支精骑仿若天兵下凡,骤然间杀至混乱的战场之中。
一支青黑色轻甲精骑,一支银黑色轻甲精骑,皆以疾速杀穿敌军的防御圈,一路以秋风扫落叶之势绞杀而去,对娘子军却错身而过。
“满口胡言的狗屎,该死!”
冷酷凛冽的话语,骤然在昌巍身旁响起,吓得他直冒虚汗。
“谁?!”
只见咫尺之间,一人一马,身披青黑双间铠甲,面戴青面凶神铜具,手握一柄霸王长枪,身上笼罩着一股混沌煞气,血色双眸,神鬼莫测!
昌巍一激灵,张了张嘴。
寒光闪烁,霸王点枪,点到必死!
半个呼吸间,狂徒昌巍甚至未能反应,人和马的头颅随即被同时切落!
血口瞬间凝固,竟无一滴血溅飞出来!
青面阎罗,举起霸王枪,发出宛如天神般的雷鸣:
“诛杀胡虏!护民!”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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