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失望了!
他没有看到自己期望瞧见的那一幕。
反而皇爷爷还要继续听允熥诉说着。
这让朱允炆咬牙切齿起来,心底里对于自己三弟更是油然而生的莫大厌恶。
你以前堂堂正正跟我争也就罢了!
居然跟自己玩扮猪吃老虎这一套。
来偷袭,来骗!
忽然就对自己这个二哥背刺!
反戈一击!
这算什么兄弟?
这是敌人!
一生一世的敌人!
区区一个只知道宅在府邸的家伙,竟敢蹬鼻子上脸?
自己才是皇长孙!
才是皇爷爷最为喜欢的孙子啊!
朱允炆低下了头,攥紧了拳头。
拳头握得咔吱作响!
他恨极了!
……
朱允熥继续侃侃而谈,丝毫不为所动。
继续为皇爷爷朱元璋诉说着,自己关于对商贾们提高增税的理念:
“皇爷爷,商人自古都是重利轻国,自古以来商人就排在士农工商的最后一位,这其中的道理就是他们唯利是图,如那宋朝将钱粮交由给了商人们,前线作战还得跟他们购粮,更别提盐铁,宋廷还有下放一部分给他们经营的权利,这些都导致了宋廷在跟北朝,不论是辽还是金的作战上都无比的吃亏,因为商人总想坐地起价,卖出更高的价格!”
“而人的欲望是无限的,宋廷再有钱也休想填满这群商人们的胃口。”
“皇爷爷若是担心操之过急的问题,那可以徐徐缓图,先行对商人们提高到十税一,后面再慢慢提高到十税二,直至最后到一个合理也不影响他们经营的范畴,商人们管不怎么说,他们都有得赚,不论是在边关互市上,还是暗地里他们出海的贸易上……后续,甚至可以逐渐取消海禁,收取来往通商的海关税,这也将是一大笔税收。”
“这些都是可以从商业上入手,而不伤及我大明最底层百姓,也就是贫苦农民们的利益,百姓们已经很苦了,我大明朝断不能再苦一苦百姓了!在孙儿眼中,这些腰缠万贯的商贾们,不单单也属于百姓,他们也更是‘恒产者’,他们知道怎么取舍,怎么听命,怎么获利。”
朱允熥还是留了一个余地。
自己的看法自然是要直接取消海禁。
但是这个时代朱元璋定下的“片板不能下海”有其正确海患的防御考量。
所以为了不刺激朱元璋,加上“逐渐”二字,想必皇爷爷也能接受。
虽然朝廷都知道,民间一直有私自下海通番。
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本质上此时的大明跟前朝也一样,都是中央王朝,还是一个农业为主的经济模式。
帝王们对于大海的需求无非就是仅仅的,维护海外的那些番邦小国对自己的朝贡。
这本身就是对于这个世界眼界的限制。
朱允熥可没有这个时代的局限性。
所以朱允熥能看到大海的价值——巨大的利益。
舌灿莲花,口吐文章的朱允熥。
一字一句都让朱元璋神清气爽。
哪怕是这个孙儿有开海禁的念头。
朱元璋甚至都不由得深思自己的决定,是不是也已经有出错了。
为国谋利,才是身为帝王最该做的事情。
朱元璋问道:“孙儿,你是担心农业税过重,那些老百姓们会造反吗?那商人们,商业税过重,不也一样会造反?”
“皇爷爷,孟子云,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商人们最会不折手段,来谋取利益的同时,也是最会遵守约束他们的规则,因为他们很清楚脑袋没了,什么也就没了!而且,自古只听说过皇亲贵族,世家门阀,甚至百姓们活不下去造反的,可没有听过商人造反,他们不敢也不会,更没有那个实力。”
朱允熥神态自若,自信而又潇洒的对答如流。
没有半分磕巴,也没有一点儿犹豫。
就好像胸有成竹一般。
早有准备一样。
这样的一个气度,令朱元璋大为赞赏。
有标儿的风范!
而且还比标儿多了一份帝王的狠辣。
真是一个好苗子!
大明有幸了。
“百姓们造反,镇压不也就行了?不能农业税也重,商业税也重吗?”
朱元璋故意抛了一个问题来刁难。
这是有意继续为难自己这个孙儿来回答。
朱允熥微微一笑,望着龙桌御案后的皇爷爷,对视着他审视的双目,朗声答道:“皇爷爷,不论是什么天降祥瑞也好,还是什么天降圣君也罢,帝国都不可能千秋万代,因为帝国永远建立在中心对边缘,主体对附庸,主人对奴仆,少数对多数的支配上,而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再稳固的统治,只要有一点点缝隙终将被瓦解,所以,孙儿宁愿去压迫那少数有钱的商人们,也不要去剥削那大部分的普罗大众们!”
“真是大逆不道的话,允熥,你这番话,说出去,恐怕要被史家们痛骂千年!”
“皇爷爷,孙儿只跟皇爷爷说就好,孙儿可不笨,会拿出去说!”
“呵呵,你比你爹要圆滑一些,哈哈哈。”
“没有父亲的教诲,也就没有允熥的今日。”
朱元璋闻言开怀一笑,更是喜欢朱允熥了。
机敏聪慧,而又富有文韬武略。
真是天降的继承者呀!
好啊!大明有希望了!
“允熥你说得对!秦二世而亡,大周八百年而陨,前朝也不过百年不到,哪有什么千秋万代呀,也没有什么长生不老,皇爷爷很清楚这些,民为贵,君为轻,普通百姓才是大明最多的人口,你说得对呀,好孙儿!你比很多人都还要明白,也更要清醒,皇爷爷喜欢这样的理智!”
“皇爷爷,没有了君王,百姓们依然可以活得很好,但君王却需要百姓,他才是君王。”
朱元璋听到这话,微微愣了半响!
随后猛然眼中闪过夺目神采。
一拍大腿,腾的起身。
叫好不已:
“好!说得好,好小子,这般深入浅出的‘仁君’之道,被你这么一说,皇爷爷也是豁然开朗!”
朱元璋望着朱允熥的眼神里已经是狂热的喜爱了。
民贵君轻的大道理,从这个小子口里说出来。
竟然如此浅显易懂!
这才是真正“仁德”的圣君呀!
标儿,你真是替爹教出来一个好孙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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