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铁森缓缓地道:“兰英的遗骨尚未下葬,等你来看她一眼。遗骸烧化之后,你要带回去那就带回去吧。她毕竟是你唯一的亲人,我这里留下她生前用过的几样东西和衣物,将来给她做一个衣冠冢,以示纪念罢了。”蓝天彪默然良久,才道:“进了荣家堡,我才知道她的生活原来过得比我想象的要开心得多,可笑我是她唯一的亲人,却并不懂得她的心思,她的喜怒哀乐,我只能从脸上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我却丝毫也不能得知。现在是非不明,犯下这个大错,想来她在冥冥之中,也是怨我的。我有什么脸面带她回去”原来荣铁森在闭门谢客之前,是在南北做药材生意的。他那年路过云台山和蓝兰英相识,两人年纪虽然相差近二十岁,但荣铁森的温柔体贴,让自小就没了爹妈的蓝兰英十分温暖,而荣铁森则是在妻子病逝后十年,为尊重发妻,也从未想过续弦。两人遇见之后,彼此心心相印,终于在月夜之下,山盟海誓,定下终身。荣铁森虽是七闽世家子弟,但为人正派,家中豪富,也未纳妾;蓝兰英过门之后,坚决不以正名“夫人”自居,而是以“侧室”自谦,意思是尊重荣铁森和他亡妻之间的恩爱。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蓝兰英在荣家才赢得了上上下下一致的尊重和认可,蓝天彪不知妹子心中的想法,送婚只送到七闽边界,便即生气回转,兄妹俩几乎因为蓝兰英在荣家堡的名分翻脸。
但现在蓝天彪终于知道妹子只愿成为荣家侧室的真正原因,想向妹子说声“抱歉”,也已是不及了。
少时荣家堡的仆人将酒菜送来,浑身是泥的荣铁森和蓝天彪也洗净风尘,默默地坐在桌边,陪真正的“客人”方君翊喝酒。荣铁森和方君翊尚有话说,蓝天彪却是呆呆地坐在桌边,默默发呆。桌子上放着的是荣家特酿的米酒,少说也有四五斤,一大壶都被蓝天彪喝完。方君翊见场面有些沉闷,便故意笑道:“方才晚辈看到如夫人的画像,几乎吓了我一跳,当是似曾相识呢。荣老伯能娶到这样的女子为妻,太有福气了。”
荣铁森叹口气道:“小老弟,你未必知道拙荆真正可贵之处啊。自她到荣家堡来,几曾为自己想过什么?一心所想,都是老夫我和堡中其他兄弟。哪怕我在外面多晚回来,做好的饭菜,始终原封不动,非要等我回来一起吃不可,遇上有客人前来拜访,什么时候也未曾将自己看作荣家堡的女主人,处处要将老夫摆在前面,不肯为了些许,伤害荣家堡的面子。唉!”又吩咐一旁侍立的仆人,将蓝兰英生前所用的宝剑取来一观。一面道:“兰英在世,留给我作为纪念的东西不多,若非这口宝剑乃是云台山剑派道法炼出来的东西,我本想将宝剑交给老蓝,教他带回去好好收藏;因云台山剑派的人迟迟没来,这口剑才在我这里多放一时。老蓝,这把宝剑,你也多看一眼,候云台山的人来了,这把宝剑交给他们,你我可都没得看了!”
蓝天彪原本着妹子孤身远嫁,自己虽然心痛妹子,但若将来妹子在七闽吃了亏去,也是强龙不斗地头蛇,好汉打不过人多。荣家堡的人若要欺人太甚,他孤身来这类蛮荒之地,只怕只是吃了苦头也没地方去说,因此自己在江北除了采药之外,加紧苦练武功,以备将来妹子吃了荣家的欺负,立刻赶来给妹子出气,怕他荣家何来?何况妹子修法有为,道法高明,未必真就叫荣家欺负了去了。谁知他所见到的一切,都是假象,妹子和荣铁森的恩爱,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外,如今见到妹子平素练功用的那口宝剑,接剑在手,不禁又是潸然泪下。
方君翊看着两人伤感,急忙岔开话题,问道:“松林镇那顾家是什么来路?”
荣铁森擦了泪,据实而告:“本地乃是祖先开荒之所,从此到闽江入海口,不过一两日里程,因此地靠近边荒,地广人稀,官府鞭长莫及,专事怀柔敷衍,因循了事,富欺贫,强欺弱,已成‘公理’。土豪恶霸见山高皇帝远,于是互相勾结,作奸犯科,黑恶势力越养越大,一面想勒索民脂民膏,压榨善良,欺凌贫苦;一面又各立寨栅,收罗为非作歹的羽翼,仗以横行乡里,垄断买卖,聚敛钱财。这些人手里有了钱财,便拿去贿赂官府,官府素知此地民愤剽悍,难于归化,于是不管这些歹人的劣性,反倒帮着这些歹人,欺压起当地良善。受害人的家里因穷困潦倒,无钱去打官司,于是慑于威势,不但不敢去告官,反而投其所好,相助为虐起来。遇上那刚强的,阴谋冠以一个罪名,暗害死了了事。于是每一镇上都有土豪恶霸,比那剪径劫财的匪盗还要厉害猖獗,简直成了骑在当地百姓头上拉屎的土皇帝,端的暗无天日,无所不为。顾家便是松林镇的土豪之一。他顾家仗着有些钱财,买通了当地州府,家中设有公堂,豢养着不少打手,多年以来,恶名在外。顾家自他上三代以来,干的就是伤天害理的黑心事,聚敛大笔财富,七闽地方类似七闽镇一般大小的镇子,约莫三百来座,其中半数以上,都有顾家的产业,加上他们和官府之间又有勾结,久而久之,成了七闽一霸,无人敢惹。顾家兄弟在松林镇上称心快意,为所欲为,骨子里道德文章,实际上男盗女娼,一肚子坏水。他们但凡打听到谁家女子好看,或是勾引,或是强占,自己兄弟先轮奸毕了,色相好的,拿去贿赂官府;色相不好的,着人暗中拉走卖了杀了,尸骨无存。买卖人口这个勾当,原是顾家上三代就做的罪恶勾当,到了顾海鹏兄弟手里,越发地无法无天、变本加利起来,早年公然就在市集上掳掠美色女子,近年来因各地都相继成立民团,宛若我们七闽镇一般。顾家兄弟深知当地民情强悍,稍稍投鼠忌器,有所收敛。要知百姓虽受欺凌,压迫太甚,一旦弄得百姓以死相拼,必不惧一死,反噬报仇,也极可虑。”
君翊道:“如此说来,这顾家人就真是百死莫赎的怙恶不悛之徒,就算出手惩治,也是实至名归的了?”
荣铁森道:“可不是么?那得了顾家好处人,各行当的人都有,顾家因此也不是省油的灯。依我之见,姓顾的一家欺人太甚,就是摘了他们的首级,却未必有人出头。”君翊点头道:“的是如此。这帮人毫无信义可言,真的大祸临头,手下那帮喽啰,只怕立刻便做鸟兽散。岂有人来帮它?只是下手不可妇人之仁,宜斩草除根,防止来年春发野草,卷土重来而已。”
荣铁森道:“小公子的意思,是要给顾家的人点厉害尝尝吗?”
君翊道:“正有此意。我恩师教我游历渡劫,增长见识,增进修行,岂能见恶而避,不敢上前?荣老伯就算不伸手,铲平顾家,我也势在必行。”荣铁森道:“顾家兄弟性情凶狡,最是犹疑,家里养的亡命之徒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因那年在我夫妻手下吃亏,因此从北面找了很多人来,个个精强力壮,都是学过武艺,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魔君。小公子谋划不当,反丢了性命,岂不可惜了这副人才?!”
君翊道:“顾家手底,到底养了一群什么样的人?”
荣铁森道:“我认识且曾交过手的,有几个所谓‘教师’。其中一个名叫康达,助纣为虐,帮助顾家六兄弟盘剥土人,鱼肉乡里,公然把持镇上药材买卖,倚势横行。打过几次大架,死伤多人,都是这康达一手策谋的,强抢民女、暗害人命自是他的家常便饭。他有几个相好,听说当年在江北是一起作恶的同党,因慕顾家兄弟有钱有势,来此投靠顾家,有七八年的光景,坏事做了不少,并无可恕之处。但这帮人都很扎手,里面还有个道人名叫一如的,剑法尤其厉害,我曾和他动手,两百招内,占不了他的便宜,两百招后,才能将他击败。顾家有的是钱,多么厉害的人物都能请到,好在我们七闽镇自从拙荆提议成立民团之后众志成城,顾家的人才不敢公然过来生乱。公子若要下手除恶,也须从长计议,不可冒失。”
蓝天彪此时悲痛过了,闻听这个说法,也随声附和,说道:“顾家请来的那些人的本领我曾见过,实在真高,外行可不一定看得出来。顾家除了兄弟六个之外,还有一个妹妹,自小不肯缠足,听说从外地学了一身本领回来,颇为不弱。老荣说得对,千万冒失不得。要找顾家的晦气,如要明做,对方一声招呼,松林镇上的党羽不下千人之多,立刻都成我们仇敌,多大本领也无法讨得了好去。康达那帮人平日里虽然大言炎炎,没有真本领,万万不敢如此猖狂。若因此伤了小公子你,荣家堡的面子上须也不好看。”
君翊听了,正色道:“我自锄强扶弱,不会连累两位老伯,越是如此强横怙恶之徒,我方君翊越要碰他一碰。事不宜迟,我今晚便就出发,往顾家看看虚实,若得便时,摘了顾家六个凶徒的首级来,杀一儆百,以儆效尤。我的所作所为,全与荣家堡和蓝老伯无干便是。”蓝天彪道:“公子说这样的话,那就是看不起我们了!我们岂是怕事的人?今晚我们与你同去,大家要死就死在一起,不枉我们认识一番!”荣铁森道:“老蓝这句话比较中我胃口。拙荆生前时,便是以侠义为风,最爱惩凶除恶,给百姓出气的,难道拙荆去世了,我连侠义二字为何意也都不知道了么?老蓝说的是,今晚我们一起去走一趟,不把顾家搅它个天翻地覆鸡飞狗走决不罢休!”三人计议定了,当下安排酒饭,吃了一饱,眼看夕阳斜落,不过半个时辰,天色就将黑下来了。
掌灯时分,三人带了随身宝剑,换了夜行衣靠,出了荣家堡,向松林镇方向奔来。到了松林镇和七闽镇交界的半山崖上登高一望,蓝天彪指着一处所在,对君翊道:“公子请看,那里便是顾家的家宅了。”方君翊闻讯一望,但见山下好大一片宅邸,约有数百亩之大,白墙红瓦,雕梁画栋,隐有鼓乐欢呼之声随风传来,偌大一个松林镇上此时却是静悄悄不见一个人影。君翊看明白了顾家方位,便和荣、蓝两人由半山崖上绕下来,穿过一片松林,向顾家宅邸跑来。因恐顾家在外放了暗哨,被暗哨警觉,便借沿途树、屋掩蔽,往顾家宅邸赶去。那片松林由半山崖绵延到顾宅附近,天已漆黑,林中一带更是暗沉沉的伸手不见五指。君翊有过目不忘之能,在半山崖上早将顾宅的前后看了个仔细,三人掩到围墙下面,先使个“投石问路”的江湖勾当,往里面丢了两块石子,蓝天彪并学了几声猫叫,但听里面寂静无声,想是无人值守,便先后飞上围墙,跳下墙头,拉上了蒙面巾。君翊武功自是高过荣、蓝两人,能够黑夜视物,望见这庭院中果然黑灯瞎火,忙和两人先藏在一座巨大的太湖石假山后面。
三人躲了一阵,忽见前面火把光起,走了几个人过来。君翊偷眼一望,见是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手里拿着火把和兵器,其中一个喃喃骂道:“人家都去饮酒作乐,偏那一只手狗拿耗子,将老子们叫来叫去的胡乱差遣,叫老子们多费力气,真他妈的不是玩意!”不料走着走着,头上忽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心疑树枝挂了头发,刚一抬头,脚底忽又似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鼻子头脸都被擦破,流出血来。那家丁爬起来,在几个同伴哄笑声中,跳着脚破口大骂。其中一个大概有点江湖经历,见同伴忽然无故跌了一交,方想戒备,忽听叭的一声,那名擦破了头脸的同伴哎呀一声,又是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回顾四周,却又并无一个人影。
原来君翊性喜捉弄人,见那家丁随口乱骂,飞身纵出,扬起手来,先给了他一记厉害的,然后又飞回假山后面躲着。那人正在大骂,猛觉左耳风生,猛挨了一下,耳鸣眼花,两眼发黑,鼻血横流。那个久在江湖的老手正在疑心,只听叭的一响,同伴已二次倒地。等把同伴扶住,四周扫了几眼,黑漆漆的却没见到什么东西,更别说是人了。那庭院宽阔,院中虽有大树,相隔较远,哪里看得到人影子?最奇是庭院中落叶甚多,就算有人隐身树后暗算,脚一落地,多少也有一点响声。越想越觉奇怪,忽然一股凉意,从背心里直冒上来,低声:“这,这里,这里不是老太爷和顾家列祖列宗的灵堂所在吗”其他人一听,当真疑心生暗鬼,登时个个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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