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凡 第四章 辞别

夜色渐浓，京城华灯初上。

吴恒颇为值得纪念的穿越第一天也接近尾声。

这一整天，吴恒基本都在书房，细细琢磨自己的生存计划，但毕竟所得有限，思索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世界的饭菜似乎十分可口，酒的度数也不算低。

抱着对古代粮食酿酒有轻视心理的吴恒第一口尝试时差点没被呛死，还是多亏了这副身体对酒强大的耐受性。

按着心中早已了如指掌的宅院布局图，吴恒挥退下人，独自进了房间歇息。

这一觉，吴恒入睡得额外的快。

经历初来乍到的慌张后，吴恒知道，只有平静下来接受，才能减少自己这个来自地球的灵魂对此世的排异性，然后才可以渐渐相融。

所以，万事急不来。

吴恒一觉睡到自然醒，好巧不巧，今天正好是原主休沐的日子，算是让他避免了一开始就遭上早朝的罪。

正当吴恒在心满意足地品尝做工精致的早饭，王近忽然进来禀报。

“老爷，冯将军、李将军与王将军到门外了，说有要事求见。”

吴恒心思急转，脸上却不动声色，淡然道：

“要事？唔...让他们进来吧。”

“是！”王近应声而去。

吴恒心中无奈叹息。

“唉，一味避免终究不可取，与人交往这种事还是躲不过！希望别出什么幺蛾子好了。”

“不过多与人接触也并非只是坏事，何况，也没几个人会随便联想到‘穿越’一事吧？几位...将军...应当细致不足，难以察觉什么。”

整顿完情绪，吴恒来到会客的厅室，此时已有三个身形各异的将士入座，不过皆是有着黝黑的面貌和孔武有力的身材。

见吴恒一出来，三人立刻起身抱拳，微微躬腰恭恭敬敬道：“见过大将军！”

“不必多礼！三位将军请坐。”

“是！”

待吴恒坐到主座，三人才依次落座，奴婢们为其上茶。

“大将军！实不相瞒，吾等此来是向您告别的！”

冯正嗓音粗犷，不甚拘礼直接开口道。

一旁的李义，王猛附和的点点头。

“按照圣意，吾等被调去驻守淮州...”

听罢，吴恒稍稍侧头，眉头微皱，鼻息粗重一下，却是沉默不语。

冯正三人见此，或是知道大将军心中所想，于是故作笑意，道：

“哈哈！大将军不必如此不快，那淮州可是您带吾等打下的最后一城！此番前去驻守，吾等心中甚喜！”

李义接着道：“诚哉！像张赫那帮老货，只得回老家种种地摆弄孙子了！一天到晚闲出屁了！眼巴巴羡慕我等得紧嘞！”

王猛也憨笑道：“对辽对辽，还有，关卓兄弟也埋在淮州，这么多年俺们也没去给他送过酒，这回可算有时间陪他了！”

一提到关卓，几人眼神都是微微一黯，不过很快又豪迈大笑起来，“哈哈哈，对喽！对喽！”

吴恒有点百感交集。

刚才还是怕被人发觉自己异样的紧张，这会儿却更多被几人的豪爽旷达感染，以及对他们真诚性情的动容。

武将之间，既非财帛之交，亦非言辞之交，而是生死之交。肝胆相照，无不坦诚。往往三言两语，就能说尽一切心思。

“大将军！”

冯正站起身，举起盛满茶水的杯子朝吴恒敬了一敬，李义王猛纷纷效仿。

“吾等都是您一手带起来的！大将军之恩，吾等没齿难忘！”

李义微微一顿，紧接着道：

“吾等手底下的兵...永远认您这个大将军！”

王猛大喝一声：

“俺也一样！”

说罢，三人一饮而尽。

吴恒也端起茶杯回敬，仰首喝掉。

“这个时候表忠心...”

吴恒心底苦笑摇头。

三人重又落座。

不过此时，气氛中多了几许沉闷。

王猛又一连往嘴里灌了几杯茶。

茶水在口中轮了几轮，冯正开口道：

“大将军，吾等此去，恐是永别...”

“按圣上之意，吾等之兵，要留守京城了...想必大将军没吾等的劳碌命，定会坐镇京城！到时全靠大将军做主心骨了！”

王猛听罢反驳：“那可说不准！说不定，大将军还能封个王呢！哈哈哈！”

几人先是一愣，随即跟着笑起来。

“没错，大将军若是封了王，吾等退下来给王府看大门！”

不过，包括吴恒在内，没有人把王猛没心没肺的胡话当真。毕竟，前朝正是因为异姓王起兵，从而导致天下大乱。楚帝不会重蹈覆辙，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可能

事到如今，当世之局势吴恒已经大致了解。

前朝灭亡，群雄逐鹿，楚帝登基，内乱初定，大楚已然跻身大国行列。

同时，楚帝修行心重，不愿既有权势又有声望的武将独霸朝堂，又依赖于文官在休养生息上的作用，于是意欲重文抑武。

而邻国之强亦不容忽视，为了以防万一，楚帝还是派出重兵驻守边地。不打仗，兵不宜撤，打了仗，更不可撤。

想到这，吴恒目标慢慢开始明确，那就是趁着楚帝抑武的东风，赶紧撤出朝堂！

朝堂上的倾轧，吴恒干不了，也不愿费尽心思去经营。无他，风险太大，一不小心，独秀之木被强风吹得落叶飘零，甚至躯干倒圮，毁于一旦。

吴恒一念及此便暗呼头疼，果然，安安静静当个富家翁，整日游手好闲，再娶几个小妾...才叫生活嘛！

看着三位纵然性情豪迈，也难免把失意或多或少表露在脸上的将军，又忽然想起书房中那幅原主“惊世骇俗”的诗作，吴恒突兀地有感而发。

其实在冯正三人敬完酒后表明别意，吴恒便即刻想起一首能够借花献佛的词，不过为了保持原主写诗稀烂的人设，吴恒略微想想便作罢。

但这时再做考虑，或许可以在此事上做些文章

写出来了一首好词，是杀人如麻的吴大将军转而潜心琢磨文学并有了自得的成就，还是开始在乎虚名，花费重金请人作诗？

大可以激发不少人的联想。

进而，也或许能够侧面表明大将军开始无意军务...

无论什么结果，都是吴恒想要的，或许，也是楚帝想要的...

“诸位...”吴恒开口。

“末将在！”

王猛下意识地率先大吼一声，并未感到有何不妥。

冯正李义也跟着应声。

“今日话别，我思绪纷多，正好近日作词一首，恰适于当下...”

“那敢情好！大将军不作诗词便了，一写出来，那帮酸书生敢不一个赛一个叫好？”

王猛憨笑道。

冯正李义也道：“大将军之诗才，吾等自然信得过！”

其实，二人已经想好，既然大将军有心作词，那无论好也好，不好也好，必然要抢着喝彩才是！拿回去也须小心收藏，再找时间跟那帮老货显摆显摆！

至于质量到底如何，大将军和自己嘛，半斤八两！

“好！诸位随我来！”

吴恒起身伸了伸手，冯正三人便一路跟随着吴恒来到了书房。

小丫头孟依已经细致地铺开纸张，研好浓墨。

吴恒也不做讲究，径直提笔蘸墨，首先写下几个大字：

“破阵子·为昔部将赋壮词以寄之”

吴恒没学过写毛笔字，写出来自然不堪入目。但刚好，与原主的手书字体有了异曲同工之妙。

接着，吴恒下笔飞快。

“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吴恒刚停笔，王猛就很有眼力见，看也没看猛地大声叫好。

冯正则在原地愣住，不成想，大将军竟然，能认识这么多字！

不免有些吃惊和敬佩，于是开口问道：

“李义，咱们三个就你小子读过书，你细细说来，大将军这词，好还是不好？”

接着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一定要使劲吹捧大将军。

在他看来，大将军或许一下子把刚学的几个生字胡乱砌上了也说不定...

李义没看见冯正的眼神，他有些发懵。

“大将军！您这词，简直举世无双，空前绝后，闻所未闻啊！”

冯正一愣，夸得有点过了吧...什么时候李义这小子马屁功夫如此了得了？

王猛跟着一味地叫唤，“举世无双！举世无双！”

冯正还没问问到底哪好，李义竟一时湿了眼眶，口中还喃喃道：

“好，好一个，可怜白发生...”

吴恒见状，微微点点头。

“诸将军，且让我，在府上一设饯别宴，来为诸位饯行！”

王猛喜道：“中！俺们指定喝趴大将军一回！”

冯正，李义也要顺势接话，这时，新琪小心迈着步子端着热茶进来。

但不知为何，随着新琪出现，吴恒倒是微笑欣赏着其姣好面容和古灵精怪的模样，冯李二人却一时间扼住了话头，彼此对视一眼，随即神态自然，仍是笑道：

“谢过大将军好意！不过，圣上意欲吾等早日动身，以故不敢醉酒误事了！待到下次，定要与大将军一醉方休！”

王猛不乐意，道：

“诶！这时候边境战事初了，又无甚事端，晚些去又有何妨！再说，不是你们要来找大将军讨酒嘛！这时候走算什么！”

吴恒也对他们给出劝意的目光。

“哎，身负军职，遂担军责，正事要紧，正事要紧！大将军，吾等，毕生记念大将军恩情！

此番，先行告辞了！”

冯正说罢，便和李义一人挟王猛一只胳膊往大门外走。

王猛仍不甘心想要喝酒，一直扭着身子想挣脱。

吴恒虽然奇怪，但不会刻意再挽留，只是跟着到了府门。

“大将军，请留步！吾等，告辞了。”

出了大门，王猛终于不再嚷嚷着回去，不情愿地和冯正李义二人一同抱拳。

“保重！”

吴恒抱拳回礼。

看着三人共乘的那辆马车在远处不见踪影，吴恒才返回府中。

......

“老冯！老李！你们这是作甚！咹？”

冯正和李义对视片刻，随即，他面色严肃，对王猛说道：

“以后，还是不要为大将军再添麻烦了...”

“嘿！这是嘛话？俺王猛怎么就是麻烦啦！大将军都不嫌弃俺...”

马车远去，王猛仍争论不休，冯正李义二人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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