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早春,微风刁凉。
马车轱辘滚滚辗过京郊的绿草茵茵,野花含苞沾在马蹄上,二三十个衣着简朴的带刀奴仆骑马拥在马车前后左右四侧。那头目是个面目老实憨厚的粗壮汉子,一行人到得京城门前,他从怀里拿出了令牌,守门的侍卫便客客气气的放了他们进城。
进了京城,众人下马,牵马行走,马车里跳出两个绿衣丫鬟跟在马车两侧贴身走着。
自辅政大臣鳌拜联同其他三位辅臣还政小皇帝后,鳌拜便称病不上朝,而马车主人正是鳌拜幼女瓜尔佳琥珀。
瓜尔佳琥珀生来知前世,她前世是未来平等社会的一位因不幸染上疫病而英年早逝,她前世名叫徐未念,今生叫瓜尔佳琥珀。
因知道历史上父亲鳌拜会因权利斗争导致满门抄斩。
她常劝解父亲不要贪功冒进,就算造反除了家族中掌领的镶黄旗兵力和父亲手中皇宫御林军之外,还有另外满州七旗、三潘、蒙古与还喊着口号复明的白莲教、天地会。
只怕父亲带兵进了宫里立即杀了宫里的小皇帝,这些各方势力会兵戈抢攘,第一个开刀的是乱臣贼子的父亲了。
事实很残醋,鳌拜也明白后果,但争权夺利的心教一个雄威壮志的男人说放下也放不下,是以虽然因着女儿的分析从欲望中清醒了几分理智,还政给小皇帝,但也不愿告老,还有一方面是他不信服没了自己小皇帝能处理好朝堂政事,他就等着那毛头小子求他回朝上班。
为了避开两年前的皇宫选秀以及能游玩各地山水名胜绝迹,瓜尔佳琥珀称得了体弱之病需要回盛京养病,避过选秀,借着养病之名与丫鬟们四处游玩。
前两日,瓜尔佳琥珀收到父亲还政的书信,她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恰好找到了未来丈夫人选,是在盛京金光伯爵的长子,哈达那拉容德。
两人初见是在盛京茗云寺,其人文武双全,礼教周全,对掉了面纱的瓜尔佳琥珀一见倾心,时下满人未学汉人那般规矩繁多,满族男女奔放热情,哈达那拉容德遇见喜欢姑娘便奋力追求。
瓜尔佳琥珀也通过观察认定这家世与自已相配,家风清正的少年做自已这世夫君,要说喜欢自是有的,但远不及爱的份上,她便要哈达那拉容德派人去京城向自已求亲,如果他有诚意那嫁了就是,如果没有她只有再换了。
马车缓缓走入瓜尔佳府的栈道,停到了瓜尔佳府正门前,“忠勇公爵府”五个鋈金大字牌高高悬挂。
老嬷嬷笑着迎接回家的小格格:“奴婢给格格请安,格格这次回来夫人可高兴了,她命奴婢来迎接你,她在暖春院等着你呢。”
瓜尔佳琥珀轻轻掀开车帘,露出如云纤柔的眉,似星辰微蓝的美眸,她蒙着面纱,仍隐隐得见面纱下的温柔笑容,踩着矮凳在丫鬟的托扶下,下了马车,便听得她声若清鹂柔媚温雅:“两月不见,嬷嬷的身体可好?”
老嬷嬷眉开眼笑:“奴婢年纪越发大了,早些年落下的寒腿病时感发作。格格在外没吃什么苦吧,奴婢瞧着你都瘦了。”
瓜尔佳琥珀捂嘴轻笑:“嬷嬷放心,我一切都好,此次出门也给嬷嬷带了些药酒,听说能用来擦在痛处缓解风湿骨痛。”
老嬷嬷体会到小主子的关心挂念,她只是个奴婢何德何能呢,十分感动道:“格格能想着奴婢,奴婢便心生暖泉。”
瓜尔佳琥珀温柔地表示:“你伺候额娘多年,又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怎能忘了你的辛苦。”
回到家中,瓜尔佳琥珀便如鱼回了水自在,各个下人见了她回府,都面带笑容的对她行礼,
瓜尔佳府本是前明一个丞相的府阺,后来被顺治帝赏赐给了鳌拜,鳌拜便带着兄弟穆里玛两家人住了下来,虽然父亲己去世,但两兄弟感情甚驻不曾分家,府里便分为东西两院,东边是鳌拜一家住所,西边是穆里玛一家,两家人初一十五在蒲花厅相聚吃饭,平时对儿女教养一视同仁,儿子们住西南角,女儿们住西北角。
穿入小时候和兄长们建造的丝萝花架子,丝萝花柔弱纤白,星星点点刹是好看。
瓜尔佳琥珀侧脸望着丝萝,一只蝴蝶飞落她衣襟,她含笑伸指拂动衣裳,蝴蝶受惊飞走,翩翩飞向拐角处走出来的少年。
少年衣着华贵,剑眉星眸,薄唇高鼻梁,走动间自浑然天成的贵气。
蝴蝶飞梭过正与六叔穆里玛说话的他们。
少年眼眸看向瓜尔佳琥珀,四眸相对间,瓜尔佳琥珀行了一礼:“给额其克请安。”
四十岁的穆里玛蓄着八字长须,见着离家多日的侄女,欢喜欲上前叙话,又克制激动情绪正色道:“回来啦!咳快来拜见这位,呃……金公子。”
瓜尔佳琥珀笑盈盈的对金公子行平辈礼:“小女琥珀,见过金公子。”
金公子颔首:“格格好。”
他的姿态有些高高在上仿佛上位者对下位者,瓜尔佳琥珀想到某中可能也没多问。
穆里玛慈爱万分道:“乖孩子,快去见你婶婶额娘,她们正在等着你。”
瓜尔佳琥珀乖巧的答应,绕过两人离开了。
姑娘踱步离开,那双美丽的蓝眼睛仿佛会说话,眉也美如纤云,少年心中微动,有些怀疑道:“方才那可是忠勇公爵女儿?”
穆里玛和善的笑道:“回万岁爷,正是家兄的老来女,她生来体弱,康熙四年递了折子免选,这些年来一直在盛京养病,这次兄长病重,她便回来侍奉。”
少年正是年仅十四的小皇帝,他初初从四大辅臣手中接过权柄在祖母的帮助下很快站稳脚根,因鳌拜一直称病,他也起了顽心,今日处理好一些政务后,特意徽服出访探望鳌拜,以示自已没有鳌拜也能处理朝政之意。
鳌拜本是装病,听得他探望,便用厚被盖在身上,与他说话十句咳嗽一次,忍着气敷衍他,作陪的穆里玛送他出府时,正好遇见回府的瓜尔佳琥珀。
小皇帝已娶妻辅政大臣索尼之孙女赫舍里氏再纳有无品级庶妃五六位,方才初见瓜尔佳琥珀时,小皇帝以为鳌拜有意送女入宫,如今一听穆里玛解释,放下心来,这姑娘遮着面纱也能预见容貌不俗,但再美的美人他也无意纳入后宫,鳌拜仍居二品大臣之位,若娶了瓜尔佳琥珀又是桩麻烦事。
君臣二人又闲扯了几句,走出瓜尔佳府,穆里玛恭谨的目送小皇帝上马车离去。
这边,暖春院内鳌拜夫人钮祜禄氏与穆里玛夫人博尔吉济特氏听到丫鬟禀报瓜尔佳琥珀己到了正院,两位主母欢喜的走出来,两月不见这娇女儿气质依旧如星辰清朗,只瞧着身形仿若又瘦了几分。
瓜尔佳琥珀见到母亲与婶娘欢喜十分,亲昵的行礼:“琥珀给额娘,窝克请安。”
鳌拜夫人拉住她手嗔怪:“你这丫头,出了门子去便一两月才回,人家都说生个女儿做暖心暖胃的棉袄,可我却生了个漏风的棉袄。”
在母亲面前瓜尔佳琥珀永远是个小孩,她前世没感受过母爱,对这世的母亲充满了幸福甜蜜,笑盈盈道:“女儿不孝让你担心了。”
穆里玛夫人对母女俩调笑道:“大嫂莫要气了,小琥珀刚回来,我瞧着怎么瘦了这么多,得好好补补。”
鳌拜夫人十分认同道:“是得给这丫头好好补补。”
面对长辈的关怀瓜尔佳琥珀都应下。
来到正厅在丫鬟伺候下摘了面纱,露出惹人惊艳的美丽容貌。
跟长辈们坐下摒退左右,鳌拜夫人一双美眸希冀的望着女儿:“转眼你就要过十七岁生辰了,再不嫁人就成了老姑娘,上次你出门就答应了我回来应下门婚事的。”
谈及婚事瓜尔佳琥珀并无扭捏,她反而笑嘻嘻道:“额娘女儿回来就是要跟你说我在盛京给自已找了婚事。”
穆里玛夫人眼眸微亮问:“是那家的儿郎?”转而又皱眉:“盛京太远了,一来一回要走上七八日,我的好闺女,我可舍不得你嫁这么远。”
瓜尔佳琥珀亲昵道:“琥珀也舍不得窝克,所以成婚后,琥珀想叫他搬来京城。”这样就不用担心离家人太远了。
鳌拜夫人摇头嗔道:“你这丫头那有姑娘家自已给自已找婚事的,先说说是那家小子,你们怎么认识的?”
瓜尔佳琥珀眸光清澈道:“他叫哈达那拉容德,是金光伯爵的长子……”将两人认识的来龙去脉交代了。
听着女儿述说这哈达那拉容家世人到是与女儿相配,但人品嘛,鳌拜夫人就怕女儿年轻被骗,忙问她道:“既然你让他正式登门向咱们家提亲,你们两人可有交换什么信物?”
瓜尔佳琥珀掩面轻笑:“没有,女儿那是这般不知轻重的人。女儿将此事告知额娘和窝克,一是为了让你们放宽心,二是若容德派人提亲……”
妯娌两个对视一眼,穆里玛夫人笑抿了口茶润口:“这就好,我与大嫂还想着给你找来几家未婚少年郎,现下是不用忧虑了。”对于侄女自已找夫婿的方式,她并没有放在心下,蒙古的姑娘自已看夫婿是常态,她和大嫂共同教养侄女长大,自是不同于别家姑娘的。
又谈话小叙了会,瓜尔佳琥珀去见父亲鳌拜。
年近五十的鳌拜眉目清亮有神,散开外衣,手执鱼竿在绿水湖边钓鱼,时不时朝湖水撒一把鱼饵,十分闲情逸致。
瓜尔佳琥珀瞧着父亲老神在在,失笑道::“阿玛。”
“哼”鳌拜冷哼了声。
瓜尔佳琥珀走过去,语气软软:“阿玛~女儿回家你都不接女儿么。”
鳌拜自来疼爱小女儿,看她可怜巴巴瞧着自已,心中再气也消了:“你舍得回家了,我生了你和你两个哥哥,结果一个个不着家。”
瓜尔佳琥珀坐在父亲旁边笑嘻嘻道:“是是是,女儿自是知道阿玛最疼女儿,要不然寻常女子那像女儿这般能出行游玩呢,女儿去了桂州和关东见了大哥他也十分想念阿玛,托女儿给阿玛额娘带了一车皮子。”
想起因自已缘故被调往边关的大儿子那摩佛,鳌拜忽笑忽叹道:“现在我也退了下来,你大哥多半会调回京城,边关日晒雨淋的也不知你大嫂和我那三个孙子怎么样了。”
因母亲是继妻的缘故,大哥不愿妻儿留在府上,生怕受了苟待,瓜尔佳琥珀抿唇笑:“穆那英、赛泽音、阿罕雅尔都壮实着呢,女儿去了大哥那,大嫂杀了羊招待女儿,三个侄儿都围着女儿喊姑姑。”
手中鱼竿微动,浮飘沉入湖水,鳌拜收竿轻扯,扯出一条大红花白锦鲤。瓜尔佳琥珀欢呼道:“阿玛好大的鱼啊。”
鳌拜从容不迫的收鱼,将鱼放入鱼篓中,笑着吩咐随从:“把它送到厨房,今儿爷要吃红烧鱼。”
瓜尔佳琥珀眼含期待:“阿玛再钓一条,女儿想吃糖醋鱼啦。”
鳌拜宠溺的颔首,放饵扔竿:“好好好,再钓一条。”
湖水中的锦鲤养了几年,繁衍成群也没有什么天敌,十分好钩,鳌拜觉得没劲怀念着京郊玉泉山上的绿湖道:“小琥珀啊,回家来了就不要出门去了,等我退下来,改日陪我去玉泉山钩鱼,咱们一家人在山上野炊那多快活。”
瓜尔佳琥珀眨巴眼睛,萌态可掬,甜甜道:“都听阿玛的。”
到了晚间,忙碌一天的二哥达福也回来了,兄妹俩欢喜相见,一家人在蒲花厅用过饭。
瓜尔佳琥珀命丫鬟往家人住处送去礼物才安歇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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