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奶奶,接着讲述他们略门的故事。
略门出身的裴旻,晚年重返三绝谷隐居。
他剑术纵横,武功之高,令三绝谷四门众人为之侧目,连不少兵法药门弟子,都为之拜服。
略门子弟,更是纷纷以此为荣,以为终于扬眉吐气。
时值当时的谷主辞世,裴旻接任谷主的呼声日高。
三绝谷谷主继位之法,本没有定规,一向是能者居之。昔日的谷主亲传弟子,往往都远超谷内其他人,理所当然取得谷主之位。
而这一次,大大不同,裴旻无论武功还声望,都远高于当时的谷主弟子。
可兵门、法门、药门三门长老害怕略门做大,便联合起来,污蔑裴旻擅自出谷、违反祖训。
理由是裴旻未得谷主允许,擅自出谷多年,恐怕早已泄露了三绝谷位置,可能为三绝谷引来后患。
略门弟子百年来,才得到这一次翻身的机会,哪肯罢休。
彼此争执,甚至偶尔动手。
在双方持械欲斗,看见要血溅当场之际,年过六旬的裴旻,一剑在手,将三门的二十多位高手,逐一击败,震撼全场。
随后,裴旻便声明年老德亏,无意角逐谷主之位。
这件事,这才算是了结。
可仇怨这种事,你放过了别人,别人未必放过你。裴旻虽然主动放弃角逐谷主之位,但,略门与其他三门之间的怨恨,却只增未减。
而在裴旻死后的三十年,略门又陷入低谷,屡遭其他三门欺压。
当时略门门主是裴旻的孙子,为求改善局面,进献了一颗珍贵丹药,给当时的谷主徐彬。
这颗丹药,名曰“阴阳造化丹”,是剑圣裴旻生前留下的。
可惜,正是这丹药,给略门弟子带来了杀身之祸。
据说,服下“阴阳造化丹”,练武之人,能够增加四十年功力。原本这谷主徐彬,武功虽强,但也只不过是能胜过两个门主的联手攻击。
而谷主徐彬服用“阴阳造化丹”之后,果然内力大增,四门门主联手,竟然不到三十招,便已纷纷落败。
眼见略门重新得到谷主青睐之际,法门门主却建议要略门交出“阴阳造化丹”的炼制秘方,好让药门研究,日后批量炼制,如同三绝丹一般,造福更多弟子。
裴旻的孙子哪有什么秘方,连番解释,却被谷主认为故意推脱,心生不满。
其实,“阴阳造化丹”,是裴旻活着的时候,从谷外带回来的。
这丹药,外表跟谷中自制的三绝丹一模一样,连气味也没有分别。
但功效,却有天壤之别。
三绝丹,取名三绝,不过是以山谷的名字命名罢了,其实只有两种功效,一是三十五岁之下易筋洗髓;二是六十岁之下百病不生,不惧凡毒。
而这“阴阳造化丹”,却真的是夺天地造化,能增加练武者四十年功力。
当年裴旻在谷外,游历天下,与“诗仙”李白,结为好友。一次饮酒中,结识了李白的另一个知名“酒友”丹丘生。
作为李白的知己“酒友”,丹丘生多次出现在李白的诗词中。
最有名的,恐怕是《将进酒》了。
“.............................”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
这个丹丘生,原名元丹丘,看似一个邋遢不名的道士,实则也是一个武林高手。
他生平有两好,一好酒,二好炼丹。
意气相投之下,裴旻赠了他两颗三绝丹。丹丘生知晓三绝丹奇妙非常,便好胜心起,非要弄懂三绝丹的药理,再研制出更神奇的丹药来。
于是自此闭关不出。三年后走出炼丹房时,炼丹高手丹丘生已经半头白发,耗尽心力。
原来他凭借一颗三绝丹,循三绝丹的药理,再加以各种珍贵草药,尽取精华,融汇于一炉当中,终于制作出了二十颗神奇的“阴阳造化丹”。
练武之人,若是服用一颗,则可增加四十年功力。
裴旻和李白,各服用了一颗,又在长时间苦练剑术之后,成为了当时全国的“第一剑圣”和“第二剑圣”。
丹丘声自知这种神丹妙药,有如逆天而行,有违天道。只此一炉,再不多练。
他孑然一身,死前将剩下十八颗造化丹,尽数给了裴旻这个丹药的知己。
这便是“阴阳造化丹”的来历。
裴旻的孙子,并没有说谎,世间确实没有炼制之法。
他不过是隐瞒了略门还有多颗“阴阳造化丹”的消息。
恰时兵门安置在略门的卧底,将略门仍有多颗“阴阳造化丹”的秘密,告知了谷主徐彬。
谷主徐彬既惊又喜,惊的是,世间竟有如此多的“阴阳造化丹”。
喜的是,若自己再能服食两三颗,岂不内力超过百年,那天下谁还是自己的对手。
徐彬接任谷主之前,本为兵门门主。兵门的人,普遍对武功痴爱成迷。但凡遇见高级的武功秘籍、神兵利器、能够提升武功的物品,都渴望占为己有。
徐彬本就瞧不上略门弟子。认为他们心性不定,好高骛远,又志大才疏、蠢钝不已,所学更是博而不专杂而不精,遇到高手不堪一击。
此时,贪心大炙的他,便让现任兵门门主,他昔日的师弟,以平分“阴阳造化丹”为饵,暗地了拉拢了法门和药门门主。
利益熏心的几个人,为了夺宝,顺便彻底铲除略门,策划了一件令人发指的灭门行动。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药门中有一值守的年轻弟子晚饭后,见兵门核心弟子,携带谷主手令至药门取了许多毒药。心生疑窦,偷听之下,吓得魂飞魄散。
当时他正与略门一女子,私下相恋。为救爱人,这弟子不知是利令智昏,还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他竟然将药门丹炉柜中,近三年练制的六十颗“三绝丹”,尽数卷走。
悄悄潜上北山顶,准备自己的恋人远走高飞。
那略门女弟子听罢,怎肯独自逃生,却将那药门弟子打晕,取走了他那六十颗“三绝丹”,让同门将他随意藏在树林中。
而她自己,则慌忙将此事告诉了略门门主夫妇。
略门门主夫妇绝望之下,当即立断,将仅有三个一品弟子召唤过来。五人各服用了一颗“阴阳造化丹”,准备做生死相博,玉石俱焚。
略门门主夫人,是个烈性女子,自知略门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即将灭门大劫,难以幸免。
为图谋日后报仇,将那剩余十二颗“阴阳造化丹”,又留下了三颗。
其他九颗,分为三份。
又将药门弟子偷来的六十颗“三绝丹”,随意分成三分,将他们混在“阴阳造化丹”中。
交给门下的三个二品弟子,让他们立马带着丹药,逃离三绝谷。要他们出谷之后,将绝大多数丹药,散落中原各地,引导外界的武林的人士发掘。
同时,并要他们散播谣言,三绝谷拥有天下最多的武功秘籍,也有各种各样增长功力的灵丹妙药。并告知天下武林,三绝谷的具体位置。
果然,半年后,天下武林,许多地方都出现了三绝丹,以及有关三绝谷的传说。这是后话,一笔带过。
送走几名弟子没多久,便响起来了喊杀声一片,竟然是三门弟子提前发起了进攻。
略门弟子虽然严阵以待,但略门弟子普遍杂学多骛,武功普遍不如兵法两门弟子。
而黑夜中,又有药门的毒药飘散,大量的略门弟子不敌,惨被杀害。
法门弟子负责放火,兵门弟子负责放毒和杀人,药门弟子负责放毒望风,和拦截了南北上山的道路。
那一夜,略门上下,有如人间地狱,浓烟滚滚,火光四现,略门弟子被屠杀而发出的惨叫声,临死前的诅咒声,响个不停。
略门门主夫妇,带着幸存的略门弟子,被逼到了北山悬崖边,被其他三门的人团团围住。
略门那三个服食过“阴阳造化丹”一品弟子,早已战死。
事发突然,三人将“阴阳造化丹”的功效消化了不到五成。可他们三人,死得极为壮烈,悍不畏死地,将药门副门主、兵门门主给围攻击毙。
之后,二人也都死在敌人围攻之下。另一人,则被谷主徐彬施以辣手折断了脖子。
悬崖边,武功排在四门之末的略门门主,很快被当场击毙。怀中藏有两颗“阴阳造化丹”的盒子,也被谷主徐彬夺到手。
略门门主的夫人李菲见丈夫当场惨死,悲愤交加,便带着幸存的略门弟子,集体跳下了悬崖。
谷主徐彬一不做二不休,一方面派人将略门弟子的房屋,一把大火,全部烧毁。另一方面,又派人将略门弟子的尸体,尽数丢下了悬崖。
自此略门这个分支,便在三绝谷彻底消失了。
....................................
独孤凤扭头看了一眼叶冬青,眼中似有疑惑。
叶冬青与她心意相通,忙在心中暗算。
裴旻大约是唐代开元年间人,约为公元730年,现在是北宋宋哲宗年代,约为公元1090年。
裴旻的后代被打落悬崖,约为裴旻死后的三十年。就算是800年。
那?
距今也有390年了?!
立在水潭边的独孤凤,抬头上看,左右前后,都是山崖耸立,而四周,也不过都是山石杂树。
略门幸存的弟子,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谷底,艰难繁衍了近四百年。
独孤凤接连叹息,满目哀怜之意。
叶冬青忍不住问道:“那老奶奶,那您今年多大岁数了?”
裴老奶奶,抬起她那枯如鸡爪的右手,指了指山崖边的大树。
那些大树,都粗如车轮,树木笔挺,都至少有五丈之高,叶大如盖,层层叠叠。
奇怪地是,每一课树干上,都有密密麻麻,刻着一道有一道的划痕。
有个树干有洞的大树,上面的划痕,格外多,比其他的,多了二三倍还不止。
裴老奶奶,叹息道:“看到那个树洞了吗?”
“我小时候,有一次阿妈打到了一条鱼,我舍不得吃完,想留给阿爸回来吃。”
“就把剩余的半条鱼尾,包上树叶,藏到了那个树洞了。”
“那时,我才七岁啊。还没有雪儿这会大。”
“你看树上的划痕,我每年都会在花儿开花的时候,在那树上划一条横杠,至今已经一百多条了。”
“我熬走了父亲母亲,熬走了丈夫,熬走了儿子儿媳,熬走了孙子孙儿媳,现在只剩下雪儿一个了。”
“幸存的略门弟子,在谷底顽强存活,不断通婚。才延续到了今天,血脉不断。”
“而可悲的是,到了今天,也就剩下我一个百岁而不死的老人,以及雪儿一个。”
“九代人了....”
“其他姓氏的弟子,已经全部断绝了。”
“李氏、沈氏、吴氏,还有其他姓氏的弟子,全部都断绝了啊.......”
此时的裴老奶奶,枯树皮一样的脸上,两股浊泪,奔涌而下。
这个百岁的老人,难以抑制地,状若疯魔般,跌坐在地上,号哭不已。
近四百年啊,多少代人,被迫蜷曲在这个谷底当中,艰难地过了一辈子。
近四百年啊,多少人只能在树干划条横杠,来记录自己可悲的一生。
近四百年啊,得多少个雪儿,从天真无邪的孩子,变成纯美无暇的少女,最终变成了了无生机默默地等死的老朽。
近四百年啊,这所有的人,也许一辈子连件新衣服,也不曾见过。
一股悲凉之意,由头到脚,冰彻全身。
比裴老奶奶他们遭遇的这等人间惨事,身上那些伤痕,又算得了什么?
一时地失败,又算得了什么?
独孤凤默默地挽起了叶冬青的手,这个绝代佳人亦如叶冬青一样,手冷若冰。
叶冬青暗咬钢牙,心中默默说道:
要活下去!更要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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