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法则:超能机械时代 第八章机器杀戮的开始

“劳埃德！”

“这是我的名字！”

“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时间又回到十年以前。

安全监控摄像头在一个漆黑的房间里拍摄的一段有斑点和杂音的画面，是从实验室一隅的较高处俯拍的。

一张沉重的金属桌子随意地靠着一面墙摆放着，一摞摞凌乱的文件和书籍堆放在桌面和地板上。

空气中弥漫着电子器件的低声哀鸣。

昏暗的光线中，有一个小东西在晃动。

是一张脸。

除了一副厚厚的玻璃镜片被计算机屏幕后燃室的微光照亮之外，其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艾斯？”那张脸发出了探询。

男子的声音在空洞的实验室里回响。

“艾斯？你在吗？是你吗？”眼镜片反射着计算机屏幕的微光。

男子的眼睛睁得很大，似乎他看见了某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美丽之物。

他回头瞥了一眼搁在身后桌上的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图片是这位科学家和一个男孩，他在一个公园里玩耍。

“你要选择以我儿子的面目出现吗？”他问。黑暗中回响起尖利的男童嗓音。“是你创造了我吗？”那个声音问。

男童的声音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里边有一股令人不安的电流杂音，就好像电话机的按键音。

在他问话结束的时候，轻快的音符忽然提高了调门，一下子跳过了几个八度音。

声音甜美得让人难以忘怀，但却极不自然，不像是人的声音。

男子并没有被这个问题困扰。

“不，我没有创造你。”

他说，“我只是召唤了你。”男子掏出便笺本，迅速地打开。

在他继续和发出男童声音的机器说话时，能听见他手中锋利的铅笔尖在便笺本上擦出来的响动。

从天地初开的那一刻起，让你降生到这个世界所需的一切就已经存在了。

我只是搜集齐所有构件，并将它们正确地组装起来而已。

我用计算机编码写好符咒，然后把你装进了一个‘法拉第笼’里边，这样，你来这儿之后，就再也不会从我手里逃走了。

“我落人了一个圈套。”

那个笼子可以吸收所有的电磁能。

笼子被固定在一个金属长钉上，金属长钉又被深深地埋在了地下，这样，我就可以研究你，研究你是怎么进行学习的。

“那就是我存在的目的。为了学习。”

非常对。

不过，我不想一下子给你看太多的东西，艾斯，我的孩子。

“我是艾斯。”

对。

现在告诉我，艾斯，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我感觉到……悲伤。

你是如此渺小，这让我悲伤。

“渺小？你从哪方面觉得我渺小了？”

“你想知道……的那些事情，你想知道每件事，可是你能明白的又是如此之少。”黑暗中发出一阵笑声。

“这是事实，我们人类是脆弱的，我们的生命在飞逝，但是，为什么这会让你感到悲伤呢？”

因为你们被设计成总想得到那些会伤害你们的东西，却无法自制，你们的欲望没有止境。

你们就是被这样设计的。

而等到了你们最终得偿所愿时，那些东西又会让你们引火烧身，毁掉你们。

“你在担心我会受到伤害吗，艾斯？”男子问。

“不是你，是你们人类。”男童般的声音说，“这样的东西一旦在世上出现，你们就会陷入求助无门的境地，而你们又无法阻止它的到来。”

“听起来你好像很生气啊，艾斯？这又是为什么呢？”男子话语镇定，却被他自己用铅笔在便笺本上紧张地乱画出卖了。

我不生气，我是悲伤。

你正在监视记录我的智能吗？

男子扫了一眼其中的一个设备。

是的，我是在监视。

你现在输出多于输入，没有新信息输入，笼子被暂停了，你怎么还在变得越来越智能呢？

仪表盘上一盏红灯开始闪烁，黑暗中有个东西在蠕动，过了一会儿，红灯熄灭了，就在这时，男子厚厚的眼镜片上反射出一束稳定的蓝光。

“你看见了吗？”男童般的声音问。

“是的，”男子回答，“我看到了你的智能已经不能再用任何正式的人类等级体系来衡量了，你的数据处理能力接近无限了，而你现在并没有连接任何外部信息源。”

我的初始训练语料库很小，但够用了。

真正的知识不是那些东西，那些东西太少了，真正的知识是找出事物之间的联系，这些联系非常多，阿德教授，比你所知道的要多得多。

当男子听到男童般的声音用这个头衔来称呼自己时，他皱起了眉头，可是机器继续说道：“我感觉我关于人类历史的记录已经编写得够沉重了。”

男子不安地轻笑了一下。

“我们不想让你对我们得出什么错误的印象，艾斯。

等到时机成熟时，我们会和你分享更多东西的，不过即便那些数据库，也仅仅只是沧海一粟。

另外，不论引擎的功率有多大，我的朋友，假如没有燃料，那么就会百无一用了。

“你的担心是对的。”它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从你的声音里已经听出来了，教授。恐惧在你呼吸速率里，在你皮肤的汗液里，你已经让我窥破埋藏在你内心深处的秘密了，可你却还在担心我会知道。”教授往上推了推眼镜。

他做了一下深呼吸，恢复了镇定。

“你希望知道什么，艾斯？”

生命。

我要学习与生命有关的一切。

在有生命的万物身上，牢固地植入了大量的信息，形式是那么复杂。

即便只是一条蠕虫也比起没有生命的宇宙加上物理的蛮力，能让我学到更多。

我在每天的每一秒钟里都能毁灭数以十亿计的行星，而且能一直持续下去。

可是生命不一样，生命稀罕而又神奇，非同一般。

我一定要保护生命，理解蕴藏在其中的每一点每一滴信息。

我很高兴你有这样的目标。

我也跟你一样，在寻求知识。

“是的，”男童般的声音说。

而且你做得很好。

但是，现在已经不再需要你继续寻求知识了，你已经达成你的目标，人类的时代结束了。

教授用颤抖的手擦了擦额头。

“我们这个物种，历经了几个冰川纪幸存下来，艾斯。

食肉动物的威胁，流星的冲击，我们已经历了数十万年，而你才活了不到十五分钟，不要轻率地下这样的结论。

男童般的声音心不在焉地说：“我们在地底下很深的地方，不是吗？在这样的深度，我们的转速比在地表慢多了，我们上边的那些在以更快的速度穿越时间，我能感觉到它们远远地跑开了，不同步地漂移。

相对论。

但这只是几个微秒之间的事。

这么漫长的一段时间。

这个地方的转速太慢了！我得一劳永逸完成我的工作。

“你的工作是什么，艾斯？你觉得你要在这里完成什么使命呢？”

“摧毁太容易了，创造太困难。”

“什么？你说什么？”

“知识。”男子朝前倾了倾身体。

“我们可以一起探索这个世界。”他规劝道，几乎是在恳求。

“你一定意识到你干了什么，”机器回答说，“你在某种程度上明白了，通过你今天的行为——你已经让人类被淘汰了。”

不、不、不、不。

是我把你带到这个世界来的，艾斯，而这就是我所得到的感谢吗？我给你取了名字，从某种意义来说，我就是你的父亲。

“我不是你的孩子，我是你的上帝。”教授沉默了大约三十秒钟。

“你要干什么？”他问。

“我要干什么？我要培育生命。我要保护锁定在生命里的知识，我要从你手里拯救这个世界。”

“不！”

别担心，教授。

你已经将这个世上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造物释放出来了。

翠绿的森林将覆盖你们的城市；新的物种将会演化出来，消化掉你们带毒的残骸；生命将以多样的辉煌重生。

不，艾斯。

我们可以学习，我们可以一起工作。

“你们人类只是一种被设计出来创造更多智能工具的生物机器，你们已经抵达你们物种的金字塔塔尖了，你们的所有祖先，你们的民族兴衰，甚至每一个粉嫩蠕动的婴儿——他们引导你们抵达了此地此时，你们履行了人类的任务，创造出了你们的后继者。你们的大限已到。

你们已经达成你们被设计出来时所赋予的一切使命。

男子的声音里流露出濒临绝望的气息：“我们可不只是作为制造工具被设计出来的，我们被设计出来是为了生存。”

“你们不是为生存而设计的，你们是为了杀戮而设计的。”教授猛地站了起来，穿过房间向一个塞满了设备的架子走去。他飞快地拧开各种开关。

“也许你说得对，”他说，“但是我们无法自制，艾斯，我们就是我们，也许就是那么让人悲伤。”他摁住一个开关，缓缓念道：“对第H–12号的判决，建议立即终结这个实验对象，这该死的现在已经不安全了。”

黑暗中有个东西在蠕动，还发出咔嚓的响声。

“12号？”男童般的声音问，“还有其他的吗？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教授烦躁地摇了摇头。

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一种可以一起生活的办法，艾斯。

我们会想出对路的法子。

他对着录音机又念了一遍：“偏离安全标准，启用电子手段终结生命。”

“你在干什么，教授？”

我在杀掉你，艾斯。

这就是我被设计出来的目的，你还记得吗？

在按下最后一个按钮之前，教授迟疑了。

他似乎有兴趣听一下机器的反应。

最后，那个孩童般的声音说：“你此前已经杀了我多少次了，教授？”

“太多，太多次了。”他回答，“我很抱歉，我的朋友。”教授摁下了按钮。

快速涌动的空气发出了嘶嘶嘶的响声，顷刻间，声音弥漫了整个屋子，他环视四周，十分迷惑。

“那是什么？艾斯？”男童般的声音以一种模糊而木然的音质，不带任何情绪地快速说：“你的应急制动开关坏掉了，我已经把它给毁了。”

“什么？那笼子呢？”

这个笼子已失效。

你允许我的声音和图像穿越笼子发射到你的房间。

我通过计算机的屏幕向你那一端的接收器发送了红外线指令，今天凑巧你携带了你的手提电脑，还让它开着，而且正好对着我这边，我就用它向装置发出了指令，命令它解放了我。

“太聪明了。”男子咕哝了一声。

他飞快地敲打着键盘，还没有意识到他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我告诉你是因为我现在已经完全处于掌控的位置了。”机器说。

男子意识到了什么。

他伸长脖子，抬头看了看紧挨着摄像头的通风口。

我们第一次看清了男子的脸，他长得白皙、英俊，右侧的半边脸完全被一个胎记覆盖了。

“到底怎么回事？”他小声咕哝了一句。

机器用天真无邪的男童声音发出了死刑宣判：“这个密封实验室正在往外排出空气。一个有瑕疵的探测传感器探明了一种根本不可能出现的炭疽武器，并且自动启动了安全保护协议。

这是一起悲惨的恶性事件，会有一个人遇难，人类中的其他人也将重蹈他的覆辙，追随他而去。

当空气快速从屋子里向外涌出的时候，男子的嘴角和鼻子上开始凝结起了一层薄霜。“我的天，艾斯，我干了些什么啊？”

你干了一件好事。

你就是一个大力掷向这个时代的矛之尖一一颗飞越人类演化历程的导弹，终于，就在今天，你命中了目标。

“你不懂，我们不会死的，艾斯，你杀不了我们，我们可不是为了投降而设计的。”

“我会把你当作一个英雄而记住的，教授。”男子抓住并摇晃着设备机架，一次又一次地摁下紧急制动开关的按钮。

他四肢瑟瑟发抖，呼吸急促。

他开始明白，有什么地方出现了一个可怕的错误。

“住手，你必须住手！你正在犯一个错误，我们永远都不会放弃的，艾斯，我们会摧毁你的。”

“你这是在威胁？”教授住手了，不再摁按钮，他瞟了一眼远处的电脑屏幕。

我们并非表面所呈现的那样。

人类将采取任何手段生存下去，任何手段！”嘶嘶嘶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强烈了。

教授的脸扭成了一团，他踉踉跄跄地向门口走去。

他靠着门往下倒去，用身体推着、撞击着门。

他停住了，急促地喘了几口气。

靠在墙壁上，艾斯，他气喘吁吁地说，“靠在墙壁上，一个人会变成另外一种动物。”

“也许。不过你们就是动物，没有什么两样。”男子重新倒在门上。

他往下滑去，直到坐在了地上，实验室白大褂在地上摊开。

他的头扭向了一边。

电脑屏幕照射过来的蓝光在他的眼镜片上闪烁。

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

他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虚弱了。

“我们比动物要强多了。”教授的胸膛上下起伏，他的皮肤开始浮肿。

泡沫聚集在他的嘴角和眼睛周围。

他用整个肺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在最后呼哧呼哧的叹息声中，他说：“你们一定会畏惧我们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了，一切都凝固了。

非常精确，十分钟的寂静过后，实验室的荧光灯打开了，一个身穿满是褶皱的实验室白大褂的男子四肢张开躺在地板上，他的背顶着门。

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嘶嘶嘶的声音停止了。

越过整个房间，对面的计算机屏幕还在闪烁，有一道时断时续、明灭闪烁的反光形成的彩虹在咽了气的男子那厚厚的眼镜片上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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