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开春后,我仍是非常急切地去学堂,爹看我异常热爱学习,也是频频对我赞赏有加,从平时的二百两零花钱,足足给我涨到五百两。我自是非常开心,把钱银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以防不时之需。
小伴读对我的偏爱已然越来越明显。他早上给我带好吃的包子,偶尔给我采撷一些不知名的美丽花朵。
世子爷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铃珏说王爷正在安排纳世子妃的事,家里人来人往的,可热闹了。
那天下午,小伴读被世子爷叫回去给他写些词儿,学堂只剩我和铃珏,铃珏似是等待这刻很久了一样,拉着我就往寝房走去。
进去后,铃珏看了下四周无人,便立刻紧紧关门。
她眉头紧锁,语带迫切地问我:“慕慕,你和宇轩之间,是不是有些什么?”
我坦然说道:“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她叹了一口气,失落地说:“慕慕,你可要仔细思考了。”
我一脸疑惑,问她:“铃铃,展开说说。”
她没有正面回答我,反而说起了另一个事:“明年,我就要去邻国和亲了。”
“原来爹说的很厉害的人,就是邻国的太子。”
她凄然一笑,眼中尽是无奈:“慕慕啊,我们的家庭,从来没有选择喜欢的人的机会。”
她看我的目光,跟我看江紫玥的目光有七八分相像,她接着说道:“我也喜欢过宇轩,谁会不喜欢宇轩呢?气宇轩昂,文质彬彬,长得英俊潇洒。”
她语气中没有任何的不忿或者妒忌,更像是在讲另外一个人的故事:“可是我从来都知道,我不可能跟宇轩在一起,暂且不谈喜欢,他爹只是工部一个小官。”
她用看尽可怜的眼神看我:“这是没办法的事,除了听爹的安排,还能怎么样呢?”
我摇摇头,对她说:“铃铃,我家不一样的,我娘跟我说,她跟我爹是两情相悦,长厢厮守。”
我抬头对上她的眼睛,坚定地说:“既然两情相悦就有可能,我跟宇轩也会是一样。”
“大不了,我们就私奔,去巴伦国,夫子说过,巴伦国一夫一妻,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见我坚定而不退却,便无意再说了,只是轻轻一说:“慕慕,我也希望你跟我不一样,我真挚地希望,你和宇轩能在一起。”
过几天便是我的笈礼了,娘跟我说,过了笈礼,便可嫁娶了。
娘温柔地替我梳头,问我:“慕儿可有心悦之人?”
我点头,不假思索地说:“慕儿有心悦之人,是一起长大的同学,跟爹和娘一样,是两情相悦。”
娘听罢,露出了发自真心的笑意,随后她说:“甚好,若是你爹知道,必定也会很高兴。”
她急急忙忙又四处翻找,一边找一边说:“那必不能让他家看不起我们家,娘得备些金银珠宝。”
娘对我,果然是世上最好的。
我也急急忙忙把娘同意我和小伴读的事告知小伴读,他高兴得像个小孩,紧紧抱着我不放开。
过了一会,他眼上又蒙上悲伤,他语气中一改往日的自信朝气,讪讪说道:“丞相大人,不知道会不会不喜欢我这个女婿。我爹只是九品小官,与丞相家自是天差地别。”
我踮脚,用指尖点了点他的脑袋说:“你傻呀,我娘和我爹就是两情相悦,何况我娘已经在为我准备嫁妆了。”
他还是心情低沉,接着说:“可是阿千的娘亲,是吏部尚书的女儿。”
我嘟嘟嘴,呼了一口气,说:“娘跟我说,爹跟她是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一见而已,爹怎么就会知道我娘的家庭?还不是因为相互喜欢。”
他见拗不过我,便不再出声。
我主动打破沉默:“过几天就是我的笈礼,笈礼前我就会跟爹说清楚,你等我,我会证明我是对的。”
他脸上一片荫翳,回应我道:“嗯,我也会跟我爹说的。”
我用手指比了个五,对他说:“等我五天,五天后,燕河边见,那时你便是我的夫君了。”
他只是点头,没有说话。
当天晚上我便冲向我爹的书房,我爹看我来势汹汹,便唤开了下人,关上门,慈祥地问我:“慕儿是因笈礼的事来找爹吗?”
我点点头。
他摸了摸胡子,对我说:“我听你娘说了,没想到你和世子爷,竟是两情相悦,真是让爹大吃一惊。”
他笑眯眯看着我,接着说:“爹与王爷相熟,世子妃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才发现我闹了这么大一个误会。
由始至终,我的爹娘,都以为我两情相悦的对象,是世子爷。
我急忙否认:“爹爹,不是世子爷。”
我爹的脸色立马一变,他声音都提高了几度:“什么?慕儿你再说一遍?”
我清了清嗓子,接着说:“爹爹,慕儿喜欢的同学,是林家的林宇轩,是世子爷的伴读。”
“他才气过人,英俊非凡,比世子爷还要好,世子爷的作业,都是他写的呢。”
我爹一巴掌往我脸上扇来,我惊愕得没反应过来,眼泪却被扇出来了。
爹一改平时慈祥的脸容,此刻脸上尽是暴戾和厌弃,仿佛下一秒就要再落下另一个巴掌。
“江千慕,我是纵容你太久了是吧。”他语气中是充满怒气的颤抖,手上青筋暴起。
我一下子错愕得讲不出话。
他随即想把戒尺往我手上打,过了一下他又忍住,他强压着怒气跟我说:“江千慕,明天起,你不必去学堂了。”
我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从颤抖的牙关中挤出了几个字:“爹爹,慕儿做错了什么吗?”
他的眼光如刀,一下下戒得我生痛,他一边恶狠狠盯着我,一边说:“爹什么时候给过你自由选择郎君的机会?”
我错愕不已。
过了一会,他唤来管家:“把大小姐关房里三天,面壁思过,闲杂人等,均不可进去。”
我被管家压回了房,管家嘭的一声把门关上,随后便是重重的锁声。
七天后便是我的笈礼,五天后便是我约小伴读河边见面的日子,此刻我尽是胡思乱想,即是想起了铃珏的话,也想起了小伴读失落的眼神。
三天的日子,我什么都不吃,意图用苦肉计让我爹松口。结果当然也是无用,唯独我娘会给我偷偷送点桂花糕,然后也不说几句话,只是不停地叹气。
“慕儿,你爹是为了你好,嫁去林家是不可能的事,你还是尽早放弃这个想法,对你和小林公子都好。”
我硬是一句也不回她,她便没等多久,就离去了。
我硬是等到了三日过去,爹来到我门前,开门后第一句话便是问我:“江千慕,可知错?”
我别过脸不看他,过了一会又怕他继续关我禁闭,便假意惺惺地说:“慕儿知错。”
他点点头,便吩咐管家递上些食物,随即说道:“谢大将军的大儿谢鄢景,英勇善战,以后必是国家栋梁之才,若是跟慕儿喜结连理,也甚好。”
我没想到他这三天,竟在一直给我物色郎君。
他语带威胁地说:“慕儿若是有意,爹今日便放你出去,等谢将军凯旋归来,爹便安排你们见面。”
言外之意就是我不答应,我无意,那就不要想着出去了。
可是无论如何,我都要出去,我要见小伴读!
我便点头说:“听爹爹安排便是。”
爹满意地点点头,示意管家可以还我自由身了。
到了约定的日子,正值爹上朝,我急急忙忙偷偷出门,在燕河边等待小伴读。
燕河边开了一整河的鸢尾花。
他来了,可是左眼却是如鸢尾花般的青紫。
我心疼地想拿手碰他,他却躲开了,我便问他:“宇轩痛吗?怎么伤了呀……”
他别过脸,往后一退,细细地说:“是林某自己跌伤的,江小姐不必担心。”
非常生分的称呼,他甚至跟我保持着遥远的距离,伸手才能触及他。
我心里自是难过的一沉,正想怎么跟他说爹不同意亲事,但是我已经存了不少零花钱,我们可以私奔的事。
他先是合手跟我行了一个礼,冷冷地开口说道:“江小姐不必来找林某了,林某已有婚约,正是青梅竹马的同乡谢氏。”
青梅竹马?他明明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怎么会出来一个青梅竹马?
我背着的包裹里,还有我辛辛苦苦存了好久的零花钱,足够我们的路费和在巴伦国的一年开支了。
我的心隐隐作痛,比爹刮我那一巴掌痛多了。
我几乎用歇斯底里的语调哀求他说:“林宇轩,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我可以跟你走!我们走啊,去巴伦国好吗?不行的话也可以去邻国,铃珏嫁过去,她还可以照料到我们……”
他毫不留情地打断我说:“江小姐,古时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将是有妇之夫了,还请江小姐自重。”
我身体一软,跌在地上,他身体只是微微一动,没有扶起我,任由我坐在泥泞的河边。
我眼泪汪汪地问他,到底是为什么啊,不是都好好的吗?
他不作答,只是换了个话题:“江小姐也不必寻林某了,林某明日便启程回乡,想必余生也没有机会再见,相忘便好。”
我把包裹甩到他身上,他也没躲,任由我用包裹甩他。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一直在一起?”
他不作声。
我哭到非常疲惫,想必眼上的妆容已经化开,如同地狱的女鬼了,我抽了抽鼻子,狠狠说道:“林宇轩你走,我也不想见你了,这辈子都不想见你了,你去跟你的小青梅过一辈子,她不会有我爱你,你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爱了。”
他长长的睫毛低垂,再次深深地给我鞠了个躬,语气里有微微的颤抖:“江小姐,江湖路远,以后保重。”
从燕河回来后我便大病了一场,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更可怕的是,我噩梦里是长长久久的林宇轩话的回响。
足足睡了一天醒来后,家里已经是笈礼的氛围了,管家奴婢都忙得焦头烂额,娘拉着我便是去穿笈礼的服饰。
服饰雍容华贵,上面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奇珍异宝,想必是价值连城。
我熟练地穿上礼服,看着铜镜里自己姣好的脸容,却想起了林宇轩的冷漠,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娘轻轻拭去我的眼泪,温柔低声说道:“慕儿,哭了就不好看了。”
我吸了吸鼻子,目光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慕儿以后会听爹娘的话。”
笈礼当天,丞相府自是热闹非凡,各路达官贵人上门祝贺,工部韩尚书更是给我送来了珍贵的玉雕,说是部下有一人之子,善雕刻,亲手雕成。
玉雕是我的样子,站在榆树下。
我几乎一眼就看出是谁的手笔,我脸上却毫无波澜,淡淡地行了个礼道谢。
我爹自是非常喜欢这个玉雕,说是雕出了我的神韵,我不可至否。
笈礼后,我到爹的书房,跟他说:“爹,今年的祭祀后,慕儿想再学些花艺、书画。”
他自是非常乐意,说会安排给我,以后在府内便能学些女工。
我眼帘低垂,挤出了个微笑,对着爹说:“慕儿会听爹的话,做个合格的丞相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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