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听 第二章 如玉

小镇的南边有几处独立的院子，温如玉便是其中最靠近树林的那一户。

温如玉，别看他名字起的多么金贵，可实际上他家和陈碎明一样是个穷光蛋。

只不过温如玉的父亲温习熟读儒家经典，把生命都奉献给了儒家思想，既不肯入朝为官，也不愿行走做商，宁愿怀着满腹经纶的才华去田地里干农活。

因为儿时家境不好，导致温习的身体从小就羸弱，可别说是干农活，哪怕就简简单单扛着锄头在田里转悠几圈看看水苗便走不动路了。

温如玉的母亲经常喋喋不休的埋怨温习，说“读书人不去行读书人的事，偏要跑到农田里来抢农人干的活，简直是活受罪，死白痴”！

但即便如此，温习的性情始终不为所动，就算快要晕倒在农田里头，他也会休息片刻之后再起来重新干活。

没人知道他到底想干嘛，想做什么，所有人眼里，他只会扛着一把锄头，微笑地走在农田里日复一日的埋下种子，微笑着面对所有人的唏嘘声。

“旱苗得雨，逢凶化吉；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是温习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他时常一个人在农田里一边干活一边用不同的语气去说出这句话。

温如玉的名字便出自其中。

寻常人一听便会心想，哟！这不是女娃娃的名字吗？

温如玉今年十五岁，与陈碎明同岁，比起陈碎明他更加自信，更加勇敢，更加向往外面的世界。

“如玉，这些是娘一早去你爹菜田里摘的玉米，你拿着给碎明送去一些。”

温如玉的娘素日里十分贤良，哪怕是对待与自己毫无瓜葛的贫穷少年也是十分脸软心慈，只有对他那个“没出息”的丈夫时才会百般苛刻。

温如玉个子也不高，但皮肤雪白，比起名字他的五官更像是一个出水芙蓉的少女，在他开口之前，不少有人称呼他为“小姑娘”。

“好，娘亲。”

温如玉的言行举止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温文儒雅，和风细雨。

妇人将手中装满了玉米的篮子递给温如玉，温如玉接过篮子便抱着推门离开，朝着小镇东边的伸景巷子径直走去。

太阳挂在天上，如同一个火球摇摇欲坠。

几个素衣少年躺在树荫下乘凉，闭着眼睛享受无忧无虑的闲暇生活，他们与陈碎明年纪相仿，陈碎明却早早挑起了生活的担子，顽强的在阴暗的小巷子里爬着、活着。

“老大老大，你看谁来了！”突然一个扎着小辫的男孩儿扯了扯另一个胖小子的衣角，兴致勃勃得喊着。

胖小子有些不知所措地仰起身子，侧着脑袋微微顺着小辫男孩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温如玉身形偏瘦，怀里抱着鼓鼓囊囊的篮子，几乎有点看不见前面的路，同样也看不见不远处树荫下的几个少年。

那个胖少年是小镇上最蛮横无理的孩子王，经常成群结队的找上门欺负陈碎明和温如玉这种老实人家的小孩。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几个少年已经起身走到了温如玉的身边，胖少年更是有恃无恐地站到温如玉的面前，仰起头用粗大如牛的鼻孔对着温如玉。

谁知温如玉根本没有瞧见胖少年站在自己的跟前，一股脑的往前横冲直撞。

“哎哟！”

胖少年被温如玉怀里的篮子给撞倒，一屁股向后“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温如玉也同样向后一倒，好在怀里还抱着有些沉的篮子，很快就站稳了脚跟并没有像胖少年一样摔得狗吃屎。

可温如玉还是吓了一跳，立马侧过身子扭头看向胖少年，脸色立马恍然惊醒，有些意外地后退了两步，此时温如玉的四周已经被几个少年联手围成一团，想走怕是走不掉了。

“李昭，你站在我前面干什么？找茬儿啊？”

温如玉原本温文儒雅的样子顿时荡然无存，转而露出的是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毕竟温如玉性子要比陈碎明刚烈许多，这也是温习从小对温如玉的训诫。

君子，待人以温，淡淡情真；亦然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

所以如果有人主动上来找茬，哪怕是力不敌众，温如玉也不会善罢甘休，更不会担心投鼠忌器。

李昭并没有立刻恼羞成怒，眼神有些戏弄，坏笑道，“如玉娘子，干什么去呢？又要去找你的那个呆子相公吗？”

这个“呆子相公”指的就是陈碎明，因为温如玉与陈碎明从小一起长大，又同样有着一副少年老成的心思与别的同龄人格格不入，才被大家调戏说“呆子相公配如玉，天长地久穷光蛋”。

陈碎明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而温如玉最讨厌的便是别人拿“姑娘”来和自己开玩笑。

周围的几个少年与胖少年李昭一起拍起手来，乐呵呵地唱，“呆子相公配如玉，天长地久穷光蛋，呆子他叫陈碎明，姑娘他叫温如玉……”

李昭笑得几乎眼睛快要眯成了缝儿，根本没看见一个装满玉米的篮子直接朝自己砸了过来。

温如玉将篮子扔出去后直接扑上去用矮对方一个头的身子将李昭撞倒在地，然后双脚跨开坐在李昭的肚子上握紧拳头猛地砸在李昭脸上。

啪！啪！啪！

李昭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温如玉打得昏天黑地抱头鼠窜，“你们还不快来帮忙！”

话音一落，周围愣在原地的少年立马清醒过来，纷纷冲上去将温如玉拉开，可温如玉一直用另一只手死死抓着李昭的衣服，怎么都拽不开。

一群人和温如玉扭打在一起，不久温如玉便被治住，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并不比李昭少半点。

李昭捂着脸凑上去最后踢了一脚，然后狠狠吐了一口痰在温如玉的身上，“臭小子，敢打老子。”说罢李昭便转身离去。

紧跟在李昭身后的一群少年也纷纷向温如玉吐了几口口水，这才心甘情愿的放过温如玉。

温如玉躺在地上缓缓喘着大气，看着变得有些凉爽的天空心情一下子舒畅了许多，起身后温如玉颤颤巍巍地捡起散落一地的玉米，重新装进篮子里跌跌撞撞地继续送去陈碎明家中。

酉榕街比起大清早冷淡了些，反倒是一些客栈酒家，都已经早早坐满了人，有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有的闲话家常吐吐苦水。

青年道士陈子老依旧坐在自己的小摊贩上，只是少了吆喝声，坐在木椅子上闭着眼睛休息。

温如玉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根树枝，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撑着树枝缓慢地走着。

陈子老突然像是被惊雷惊醒似的乍然坐起，一双敞亮的眼睛在街上扫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了面色囧囧的温如玉身上。

小木桌上摆放了许多东西，其中有一块看似脏兮兮的布料，被青年道士随手抽起。

青年道士兴高采烈、迫不及待地拦住温如玉的去路，“年轻人，贫道看你五面窘迫，气血堵塞，几日之内定有灾难，若想消灾，贫道有一妙计。”

温如玉知道青年道士是个骗子，他也听说过陈子老的事迹，但他是小镇里为数不多的对陈子老将信将疑的人

青年道士随即将手中的布块儿掏出置于掌心之上，温如玉一脸嫌弃地捏住了鼻子，“你这什么臭布多久没洗了，熏死人了！”

青年道士闻言自己也闻了闻，却相安无事，自信不疑地解释道，“不错！正是因为你灾祸临头，满面凶光，才会闻到这块儿布上的味道，只要你每日以此物洗面，待到再无异味之时，你便能逢凶化吉，如何？”

温如玉也是半信半疑，但眼前的这块破布实在难以入鼻，便质问道，“你别拿我当傻子行吗？你说逢凶化吉就逢凶化吉？也没个理由就让我做这蠢事，你真当我好骗啊！”

青年道士皱一皱眉，像那街坊邻里的大婶一样，说道，“哎呀，年轻人，不如这样，贫道先将此帕赠与你，你若信得过贫道便按照贫道说的法子试试，倘若没用，你再来找贫道如何？”

温如玉一直都对算命算卦都抱有想法，认为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魔法般的存在，但通过温习推荐的一些儒家经典来看，这些东西似乎也并不是那么不可靠。

不如索性试试看，反正也不会少块肉，下定决心的温如玉脸上还是犹豫不决，青年道士像是读懂了对方的内心似的，直接硬生生将布块塞给了温如玉。

“年轻人，你记住，每日睡前必须要将此帕置于床头之下，不然小心邪祟近身，招惹精魂。”

青年道士的脸色顿时间变得莫名沉重，阴沉沉的眼神仿佛在警告温如玉，温如玉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随后弯弯腰说道，“如玉便先谢过道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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