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摊里的蓝衫男子就是掌柜和把头口中的七爷。
称他是“爷”,可他看起来也不过才三十多。
其貌不扬,皮肤和所有人一样是古铜色,一看就知道是常年在闽地奔走,受烈日炙烤的实干之人。
老孙走到馄饨铺时,他已吃光一碗馄饨,正就着手下捧过来的盂盒铜盆刷牙漱口。
他的牙很白,只有这一点和周围那些嚼槟榔嚼得牙齿发黄发黑的青年们不同。
老孙从他身后穿插而过,走进馄饨铺子,冲着摊主道:“老板,来两碗馄饨。”
说着,他从箸筒里取出两根筷子。
没人答应,摊主走来,把筷子并箸筒一同收了回去,显然不打算招待他。
徐天和苏池二人跟进来,见到这幅情景,徐天不免尴尬。
这一路他和老孙经历过不少被人晾在一边的事,可他终究年纪嫩、脸皮薄,碰见这种尴尬事还是不免红脸。
他请苏、池二人和自己到另一张桌子边坐下,生怕暴露出自己的无措,双手交叉着搁在膝盖上,眼观鼻鼻观心,装也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
老孙的泰然自若却从来也不用装,汽车开过来,所谓的七爷即将上车时,他开口把人喊住。
“朋友,把东西留下再走。”
七爷回头看了看老孙,又问把头:“什么东西?”
把头一改在当铺时作威作福之态,毕恭毕敬。
“通兑三根金条。”
掌柜也补充道:“十两足金一根。”
池铁城小声对苏文谦和徐天笑道:“可见有时候,金条质量太好也不是好事。”
徐天不明所以。
苏文谦解释道:“他的意思是纯金软和,一弹打过来,就把老孙打出了内伤。要不是这样的足金,恐怕还不至于让老孙这么难受。”
徐天恍然大悟,道:“这就是父亲常说财是下山猛虎,气是惹祸根苗,攒得多了总没有好事。可是没有财,没一口气,人也实在寸步难行。”
“惹祸根苗?”池铁城玩味地重复一遍,耸耸肩,“我觉得自己就挺大气性,也没惹来什么祸呀!”
徐天看着他,想了想,笑道。
“能把木棍戳放房梁上,您这力气可比性气大得多,力气大过性气的人,想来就不会招祸患。”
池铁城难得露出个不尖刺的笑:“你蛮会说话的!”
三个人咕咕唧唧,旁人听不清也不在意,唯独当铺掌柜直冒冷汗,生怕池铁城一个暴起,拎着条凳子腿往自己心口扎,低着头尽可能缩着身子不叫人看见。
七爷的目光在馄饨铺子上一扫,无所谓地收回来,抬脚要进汽车。
老孙却又开口拦他:“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冤家少堵墙。三根金条子弹划过有记号,原样还给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七爷问道:“我要是不给呢?”
老孙反问:“你就说你能不能做主?”
此话一出,几个土家青年立刻围了过来。
池铁城见状,又和苏文谦、徐天叽咕:“怕是这人还真不能主事。”
徐天想问何以见得。
但池铁城说话一向很快,不等他问,就已经噼里啪啦蹦出下句。
“真正能主事的人,不会为这一句话而崩了气度的,只有受制于人、没名没分的,才这么紧张,”
他说话不算小声,其他几人都能听得见。
把头立刻用能杀人的目光看向几人。
七爷倒是仍旧面色如常,只问老孙:“你什么人?”
老孙回过头和他对视:“我姓孙,你贵姓?”
七爷点点头:“我姓吴。”
他又问:“这几个人都和你一路?”
老孙不回答,只反问:“他们跑腿打杂的做不了主,你不会也做不了主吧?”
七爷眼中有一丝嘲讽:“不给东西,就是跑腿打杂的?”
老孙点头:“当家主事,明白天高地阔,讲究和气宽容;跑腿打杂的,凶巴巴的,小气抠搜。”
七爷往铺子走了几步:“你当家还是跑腿的?”
老孙笑道:“跑腿又主事,明白天高地阔。”
七爷脸上却没有笑容,走到两桌旁,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几人。
“一大早,你们搞得我很不高兴。”
池铁城抬头冲他咧嘴一笑。
“这样可不好,刚这位徐先生不是说了,气是惹祸根苗。一大早就生气,你今天怕是会有祸事临门!”
七爷冷飕飕的目光射向他,却又听老孙说。
“我找你主人说话。”
七爷又回过头来,目光更加冰寒。
“我主人?”
“闽西这一带俞姓当家,你姓吴,对吧。”
池铁城嗤笑一声:“原来真是看门狗,算文谦你说对了!”
馄饨铺外的土家青年立刻团团围了上来,将苗刀半拔出鞘,在晨光下亮着白花花的光。
七爷看着老孙,又看看徐天和苏、池二人,缓缓点头,最后抬头看着天,好像没和谁说,又好像和每一个人说话。
“我叫吴达,闽西我当家。”
……
还有三四个小时的路途,就能抵达双溪镇,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只有芒草随风摇映。
忽而地平线上出现了几个建筑物的轮廓,张灵渊来了些精神,定睛细看。
那是硕大无朋的土楼,足有三个,品字形矗立在地上。
周围的水田像是海,这三个土楼像是突兀于海上的孤岛,与世隔绝、遗世独立。
但很显然,这个世道没有遗世独立的桃花源。整个民国是更波澜壮阔的一片海,潮起潮落,不知道卷走了多少人的性命。
区区三个土楼,怎么可能真正隔绝外面的一切。
张灵渊把汽车停在草丛里,遥遥地看着自我封闭的土楼,半晌喃喃自语。
“果然,我不喜欢一叶障目、自欺欺人。”
他想如果不出意外,他的两个小随从和徐天他们最后也会到这儿来,索性不急着去双溪了。
于是缓缓将车开到土楼门边,下车敲了敲门。
片刻功夫后,有个高瘦的土家族男人开门。
见是个陌生人,正要赶走,又见是一身绫罗绸缎,既不敢拒之门外,也不敢就这样放进来,便站在两扇门之间问:“先生是谁?有何贵干?找我们七爷吗?”
“我找俞亦秀俞先生。”
张灵渊摘下帽子,露出脸来。
那人霎时惊呆,心想头人五年不出门,怎么会认识这样神仙般的人物,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灵渊见他发呆,微微一笑:“不必引路了,我自己去房间就好。”
那人呆呆点头,目送张灵渊跨进门槛,径自去了三楼。
守门人愣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过了许久许久才想起来。
那个人根本没说他是谁啊!自己怎么就放他进来了!
三楼内常年封闭的小房间里响起敲门声。
“我说了,饭菜放在外面就行,我自己拿进来”
说话的声音很轻很细,一听就知道主人一定瘦削而常年不见阳光。
张灵渊没在意,仍旧敲门。
片刻后,门开了,露出个形貌奇怪的人。
他穿着马褂长衫,发型很怪,像是把前清的发辫剪去后,就再也没打理过,纷乱地披在肩上。
脸色苍白,眼袋很重,看起来像是没有休息好,但大眼睛中又有一种独特的光彩,显得整个人略带疯癫而神采奕奕。
“俞亦秀先生是吗?”
俞亦秀有些吃惊:“您认识我?”
“倾盖如故,开门那一瞬就认识了。”
他的语气不远不近,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俞亦秀觉得这个凭空出现的人很有意思,侧身把他让进屋子。
“还未请教先生的名字?”
“张灵渊,天之道其犹张弓的张,曜灵安藏的灵,潜龙在渊的渊。”
俞亦秀见他每句话都似有所指,心中不住玩味,更是对此人兴趣倍增,忙请他在首座坐下,笑道:“真是个好名字,不知道先生降临敝宅是为了什么?”
张灵渊微微闲着马褂,坐定身子,抬头盯住他。
“自然是为了俞先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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