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泠还真是有趣的恶魔。」
我和玄梓并肩走在昏暗的住宅区街道上。没有让她独自外出果然是对的,女孩子一个人走在这么暗的地方太危险了。
「有趣?只是任性妄为到让人傻眼的地步而已吧。」
「我认为她的情况比较特别。恶魔原本是非常危险的存在。」
「就和人类对恶魔的印象一样吗?」
「大致上没错。他们是嗜血又好战的种族。」
「天使和恶魔原本都是人类对吧?」
「是的,这就是转生。天使和恶魔是人类,人类也是天使和恶魔。」
「这么说来,那家伙生前是个超级大坏蛋吗?」
被我这么一问,玄梓立刻摇头否定并回答:
「不,因为她是小恶魔,所以并非如此。」
「小恶魔?」
「恶魔与恶魔生下的孩子就叫作小恶魔。纯粹的恶魔就像陆恒说的那样,生前很有可能是个大坏蛋,而且凶恶的个性一辈子都无法改变。但是像夕泠这样的小恶魔却能透过教育而成长为具有理性的恶魔。」
「有办法区别这两种恶魔吗?」
「当然,纯粹的恶魔头上有长角。」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夕泠的脸,她确实没有长角。
「还真是简单易懂。既然有恶魔和恶魔的小孩,那也有天使和天使的小孩吗?』
「是的,天使可以用翅膀的形状来区别。我就是小天使。」
也就是说,玄梓是天使和天使生下的小天使吗?
「夕泠的翅膀真的让我非常惊讶。没想到她竟然会缺少半边翅膀……」
「很稀奇吗?」
「因为地狱里纷争不断,所以会有失去翅膀的恶魔。但是过去从来不曾有失去翅膀的恶魔出现在人界的案例。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收到的指示就只有把夕泠送到门内,还有向陆恒说明情况而已……」
玄梓的表情阴暗,可见夕泠缺少半边翅膀的状况有多么令她意外。
「不过,那家伙确实出现在这里了。既然存在着这个事实,就一定也有方法让她回去才对。」
「说得也是,现在悲观还太早了。」
「就我个人来说,可是恨不得那家伙和你早点离开我家。」
「真的非常抱歉。」
「算了……捡那家伙回家的责任在我身上。你们稍微多住一段时间倒也无妨。」
「……谢谢你。」
看来我还是不擅长应付所谓的天使的微笑。
她明明带来一堆麻烦惹我生气,却能用一次微笑全部扯平。
13
「我们到了。」
「这里是……教堂?」
「中位天使大人在这里担任巫女,她说过如果遇到任何意外都可以找她帮忙。」
「天使担任巫女?」
「是的,因为没办法光明正大地以天使的身分行动。」
「就是假扮成巫女的天使对吧。」
「虽然这种说法不太好,但就是这么回事。」
「既然如此,把那家伙寄放在这里不就行了吗?这样你也能省下说明天使和其他一大堆事情的功夫。」
「那是没办法的事,这个寺庙附近有着非常强大的圣域。」
「圣域?」
「说不定现在的陆恒也可以稍微感觉得到,请多加小心。」
我跟着穿越鸟居的玄梓踏入寺庙。
在这一瞬间,好像有某种类似电流的感觉从脚底窜到头顶。
没错,虽然不晓得这是不是玄梓所说的「圣域」,但我确实能感到某种东西。
「圣域拥有击退邪恶的力量,像夕泠这样的恶魔接触到圣域不可能没事。」
「原来如此……」
所以恶魔资质觉醒的我才能稍微接触到圣域吗?
「晚安……」
在寂静无声的寺庙境内,蜡火照耀着位于里侧的本堂,即使昏暗也能勉强看清其中的景象。有一个人背对着我们坐在佛像前面。
「好久不见,法尔大人。」
「没想到你降临人界的日子真的来临了,时间过得还真快。」
慢慢转过身的人是身穿巫女服的美艳大姐姐。
「这个巫女是天使?」
「没错。啊,这位先生是陆恒,他是被卷入麻烦事件的人类。」
「麻烦事件?因为这样才来找我?」
「虽然我这次接受大天使米勒大人的命令来到人界,但却遇到需要天国判断的情况,因此想要借助中位天使法尔大人的力量。」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么回事,那我很乐意帮忙。」
「你说帮忙……那到底该如何和天国取得联络?」
「中位以上的天使可以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媒介,使用力量请求大天使附身。」
「所谓的附身就是让别人的灵魂进入自己身体吗?」
「没错,只要由这边进行联系,身在天国的大天使就会降临。」
「附身这种事情对于人类来说充满了忽悠的味道。」
「这当然是真的。」
「那就让我亲眼确认一下吧。」
名叫法尔的美艳大姐姐静静闭上双眼。
「这是附身仪式,需要非常集中精神,请千万不要打扰她。」
「你觉得我会故意扰乱?」
「我认为可能性并不低。」
「明明今天才刚认识,你这说话还真是伤人……」
「因为我己经对陆恒的个性有某种程度上的把握了。」
我当然不会把刚才「不知道在她集中精神时踢一脚会发生什么事」的想法说出来。
眼前的巫女突然停止动作,然后微微张开眼睛。
「……玄梓。」
我突然听到与刚才完全不同的女性声音。这应该代表附身仪式顺利完成了吧。
「看来你成功降临人界了。」
虽然难以置信,但听起来毫无疑问是其他女人的声音。这不是勉强改变声音高低就能发出的音质声线。
「大天使大人,非常感谢您愿意聆听我的紧急请求。」
「没关系,我也很在意事情的状况,从天国看到了一切经过。你就是陆恒吗?很高兴见到你。」
「喔。」
「哇哇哇!真……真是非常抱歉,大天使大人!」
「没关系,我对他的个性也有某种程度上的把握。」
「哼,你也在监视我吗?别以为天使做什么都能被原谅,你侵犯了个人隐私权,你知道吗?」
虽然不晓得她如何调查,但是被人无视意愿调查自己的事情却让我非常不爽。
「很遗憾,那是人界才有的概念」
「也就是说,就算被人偷偷监视,你也不会感到不愉快吗?」
「呵呵,你这个人和我想像的一样有趣。」
「哼哼,还好啦。」
「这不是夸奖!陆恒,她不是在夸奖你啊!」
「玄梓,你急着找我谈话是为了那恶魔只有半边翅膀的事情吗?」
「是的。我想请问没有两只翅膀的她是不是无法顺利地穿越门?」
「就结论来说确实如此,没有两只翅膀就无法穿越门。」
「果然没错……」
「虽然想说得更详细些,但看来是办不到了。」
巫女脸上满是汗珠。如果只是因为天气酷热,这样的汗水量并不寻常。
「大天使大人?」
「因为身体长期居留于人界的影响而减弱了法尔的天使之力,我能够附身的时间最多只有几分钟。」
「就算讲一大串说明也不会有半点帮助,赶快告诉我处理方式,我已经被这些事情烦到快受不了了。」
「陆恒!」
「呵呵,真有精神的人类。我们对于你的存在也非常感兴越。」
「就算被喜欢从天上偷偷摸摸地窥视别人的家伙们感兴趣,我也一点都不高兴。」
虽然她的语气平稳,但总给人刺刺的感觉。
虽然只是我的想像,但总觉得这个叫作米勒的天使是个令人不快的家伙。
「我们决定从两天后开启的门送出使者,你们只需要把恶魔交给那些人就没事了,之后的事情会由我们接手处理。」
「原来如此,事情这么简单真是太好了。」
「玄梓,你要好好盯住那恶魔避免她引发问题。」
「遵命。但是该如何送她回地狱呢?」
「很遗憾,我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这是只能告诉特定阶级的天使的方法。」
「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完成命令。」
「你确实不需要我担心。」
米勒露出温柔的笑容,然后缓缓看向我。
「陆恒,你未来将会经历许多事情并成长,有时候也会遇到挫折,但我希望你在最后会成为一位救世主。」
「救世主?那是什么?」
「那么……事情就拜托你了,玄梓。」
米勒再次微笑后,巫女便倒在地上。
「法尔大人!」
「不需要担心我……呵呵,我果然也衰弱了。」
她用手撑在叠蓆上的地方被汗水弄湿了一大片。
「没想到只是附身这么短的时间却会如此辛苦……」
巫女前屈着身体调整呼吸。因为这种姿势的特性,她胸前的衣服自然敞开。虽然心里想着不行,但我的视线还是移向那道山谷。
「我从陆恒身上感觉到邪恶的感情。」
玄梓露出轻蔑的表情,然后靠向法尔并挡在她的胸前。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心虚的我忍不住转过头装傻。
「对了。喂,玄梓,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刚才她说『希望我会成为一位救世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是……」
这问题似乎比我想像的还要难回答。玄梓一时语塞,犹豫了一会儿后才转头看向我。
「因为陆恒是未来可能会成为『救世主』或『大恶棍』的人。就算现在说明你恐怕也无法理解,因为这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就算现在不知道也无所谓,因为陆恒就是陆恒。」
确认法尔的身体状况稳定下来后,我和玄梓便回家了。
「……哎呀,好安静呢?」
「我还以为她如果知道我们回来就会跑过来要果汁喝。」
我们走到客厅才发现电视没关,夕泠握着遥控器躺在沙发上熟睡。
「看来是睡着了。」
「真是的,要睡就给我乖乖去床上睡。」
这里可是我今晚的床呢……
虽然就这样把她丢在这里也行,但是到了早上听她发飙也很烦人。
「我带她去二楼。」
听我这么说,玄梓不知为何扬起嘴角偷笑。
「你那笑容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认为我会趁机恶作剧?」
「我只是觉得陆恒很温柔罢了。」
「你傻了吗……我只是觉得麻烦才带她去二楼。」
「呵呵呵,那我就负责清理夕泠弄乱的东西吧。」
虽然看不惯她那副看穿一切的态度,但我觉得就算争论也没用便放弃反驳。我抱起轻巧的夕泠,本来以为她说不定会因此醒来,但看来这家伙已经完全睡死了。我注意着地板发出的声音,一步一步慢慢爬上通往二楼的阶梯。我房间的门开着没关。
「开门后要记得关啊。」
这一瞬间,我听到一句非常小声的话。
「……妈妈……」
夕泠紧抓住我的衣服。
我斜眼确认夕泠的表情,她的眼角积满了泪水。她好像说过自己的母亲被人杀掉了。
虽然总是像个笨蛋般吵闹又嚣张,给旁人带来许多麻烦,但这家伙应该也有我不知道的过去。
她背上的半边翅膀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么一想,我就无论如何都无法讨厌这个家伙。
「……肉……」
「肉?」
突然脱口而出的梦话。
下一瞬间——我的脖子突然被狠咬一口,而且还是使尽全力的咬!
「!!?!?!!?!?」
虽然强烈的疼痛让我几乎要叫了出来,但我还是为了避免吵醒夕泠而拚命咬牙忍下。
「这……这个笨蛋……!」
「……好硬……呜喵……」
更正,这家伙果然很讨厌……!
我忍住眼角的泪水走到床前,把夕泠轻轻放在床上。
然后迅速离开房间。
「好痛……说不定脖子上会留下齿痕……」
我按着疼痛的部位走到一楼,玄梓已经在下面等我了。
「怎么了?她没有醒来吗?」
「嗯,睡得可熟了。」
「我觉得夕泠应该还不习惯人界的生活,请不要对她太过苛责。」
「……说得也对,我好像生了许多不必要的气。」
如果我突然被丢到地狱里,也不晓得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那我就睡在客厅,你也去房间里铺棉被吧。」
「那个……请问为什么不用对面的房间呢?」
玄梓有些顾虑地问。她应该也从我刚才的态度得知其中有些缘由了吧。
「看来天使也没有调查这些事情啊。」
「大天使大人或许知道,但我只知道陆恒的基本资料。」
「是吗……」
一直关着门的房间。那扇门已经好几年不曾开过了。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就只是普通的房间。
就像是昨天还有人在里面生活一样,依然残留着生活感的房间。
「这是我母亲的房间。她从我小时候就失踪到现在。我小时候为了让母亲随时都能回来,所以刻意完全不碰这房间。总觉得打开后她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就只是这样而已。」
没错,就只是因为这样。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当然明白母亲已经不会回来,也明白不管房间变得怎样都不会改变任何事情。只是不知为何保留着小时候的习惯罢了。
「真……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这些事情,还……」
「事情已经过去了。根本没什么好在意。」
没错,这的确没什么好在意。反倒是一直被过去束缚的我感览起来不太干脆。
「只要想开,这门随时都能——」
我握住门把。现在打开这扇门就能舍弃掉不必要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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