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啸埃 第五章 付翔

袁啸埃 多年前的余音 军事历史 | 现代战争 更新时间:2024-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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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黄碧云举行音乐晚会的那个七七事变发生前的美丽初夏,日子就是这样子过去了。在莲叶初生的季节,上海一个刊物《民族魂》给京宸校刊《沉钟》编辑部寄来一封信。信是主编江漓亲自写的,那是个有名的老报人。他称赞袁啸埃稚拙却藏不住热情的文笔,盛邀这个“真正的青年”来做《民族魂》撰稿人。

听到这个消息,老方倒比袁啸埃更激动。

记着,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富于深意地鼓励初出茅庐,信心不足的年轻人。

在卢沟桥的炮声传来的那天晚上,袁啸埃又做了个奇怪的梦:这次他走进了宣南的旧宅院。绕过绿萝缠绵的垂花门,灼热的阳光照出青年寂寥的影子。他穿廊下阶,直走进院子深处。啊,入夏了,南房的后窗已糊上碧绿的冷布,还是崭新的样子。母亲呢,就在院子里艳红的芍药花后面坐着。看到心爱的小儿子,老人搁下正精心绣着的鸳鸯戏水枕套,从白铜镜架边投过一个慈祥的笑。

袁啸埃!

围墙那边,江寒团团的笑脸在青枝绿叶里闪耀。

袁啸埃一口气跑到墙根上,江寒擎着一枝莹白,俏皮地在面前晃。

怎么,丁香花还在开放?

他诧异地问出声来,随即醒了。

黑暗里袁啸埃泪流满面。他要把北平在心底印得更鲜明些,直到生命的终了。

到了八月,上海也打起来了。

袁啸埃脚不沾地,跑过深潭,直奔上山,转过腊梅林,一口气冲进敞开的黑漆大门里。这是袁家在上海的老宅。

这里那里,四处散落着捆扎结实的竹箱。其中一些为袁思辰潜心收集的碑帖孤本。它们都将如刚有起色的中国经济一样,毁于侵略者的战火。

竹席床上,半边绿纱帐里,横着老妇人微微耸动肩膀的背影。手持毛巾站在床前的袁思辰缓缓回过身来,像老了十岁。

前些日子,平津线通了车,许多北平师生遂悄然南下。袁啸埃的两个哥哥也在其中。却不料二哥在火车上突遭盘查……

死了,日本宪兵队!

袁思辰干裂的嘴唇微微蠕动。啸埃,随我到花园来。

后花园里,古老的栀子树枝繁叶茂,扶苏的翠叶飘出洗神的清香,这是它一年中最浓烈的气息。

袁思辰自往绿水边的竹椅上坐了。

不提防——余年值乱离。

他轻声哼着平日唱拍的昆曲。后半句突然高亢入云。

袁啸埃在假山边捡块石头,默默坐下去,突然听见父亲在问,什么时候去采访?

江漓已点了名,让他速去采访淞沪战事,他还在发愁该怎么对父母说。

爸爸,这时候我怎能离开?

他的泪又流出来了。

要去。

袁思辰一字一顿。侵略者夺去了我一个儿子,我要为打败他们献出另一个儿子。

袁啸埃伏在父亲脚前,半个字都说不出。袁思辰抚摸他黑亮的头发。

啸埃,啸埃!

抚摸变成了搓揉,要揉进心尖里去。

爸爸你放心。

袁啸埃抹去泪,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我是绝不会轻易死掉的!

屋内传来母亲嘶哑的说话声,袁啸埃起身进屋。袁思辰缓缓站起,依在月亮门边茫然四望,最后轻轻伸出一只手去,似要去触摸那无边的箭一般戳着的竹林。

老方一行到达上海的那天,正好是这年最酷热的一天。下了轮船,连中饭都没顾上吃,老方、王大姐就带着宋灵漪按先前得到的地址去抗敌演剧队报到去了。袁啸埃迈开大步向虹口的周刊社赶去。

一年间,袁啸埃已先后来过这里几回,但此次一踏进弄堂就愣了。这里那里,一堆堆的难民或坐或卧,天空交叉的架子上搭满了衣服、尿布。还有报童和小贩在奔来跑去,报童边跑边挥舞报纸,高声报告着最新的战况。

一个中学生宣传队扬声唱着救亡歌曲,从大路踏进这条弄堂来了。袁啸埃这时已站在了熟悉的石库门房子的台阶外面。他到底还不放心,仔细地去看墙上的门牌。然后他点点头,刚抬起脚,就听到一阵激昂的口号,原来那群学生已开始向难民做演讲了。他握握拳头,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听听,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灼热的阳光下,他望着一辆黄包车在弄堂口原地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弯,生生地煞在那里。没等车停稳,一个头戴巴拿马草帽,穿花格子衬衫的青年就跳下座位,脚不沾地直冲过来。

付翔!

两个人同时向对方奔跑,很快就来了个拥抱,然后互相捶着肩膀。

你怎么到上海来了?

付翔先开的口,而且是一叠声的。不等袁啸埃回答,又把他拽到屋檐下。一群鸽子在他们眼前齐刷刷地飞了过去。

我也正想问你这个问题呢。怎么,你抽烟了?

付翔收敛了笑容,随手要把指间的烟扔掉,忽又从裤袋里掏出一只干瘪的烟盒,小心翼翼地把烟头放进去,再将烟盒揣入怀中,这才抬头一笑。

袁啸埃站得笔直,耐心等待他的回答。

去年春天,我回到雅加达不久,爹地就命我继承诊所。我不干。爹地又命我与一位橡胶商千金结亲,我也不干。我们两父子是彻底吵翻了。后来呢,在一瞬间爹地把死疙瘩全解开了。华人在印尼是受歧视的,亚洲又面临战争风云,他唯一的儿子呢,又偏偏错生了一根筋。他叹着气,把诊所变卖,干脆携全家去了美国。那里是永久的保险箱。我也天真地以为,终于能实现辉煌的百老汇之梦了。呵呵。

袁啸埃听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蒙了迷茫。付翔,这个自反拖尸时就结下友情的朋友,他的面部线条似乎发生了某些细微的变化。昔日的柔软化作冷硬,而尖削又变得圆润。

那你为何又跑来上海呢?

为什么?

付翔耸肩一笑,连我自己,好像也不知道。

——我的梦立刻碎了,袁啸埃。同是有色人种,华人的地位比黑人还不如。百老汇?那里是根本没有我一席之地的。

付翔的眼睛在刺烈的阳光下眨了眨,嘴角跳动。接下去他却朝天吹了声口哨。

我总是念念不忘小小的黎明剧社,忘不了宝贵的舞台生涯,忘不了那些当时觉得远不够理想的日子。我这个永远得不到的傻瓜啊!还记得《回春之曲》的男主角,南洋青年维汉么?原来,他就是我。重归南洋,又流离美国后,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国破方知人种贱”,方知身后有个祖国是何其可贵。虽然,这祖国是萎靡、落后的!我真不是聪明人呢。从来就不是吧。

付翔...

袁啸埃刚开口,又被对方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付翔胸脯起伏,奔出屋檐,挥舞手臂,任炽烈的阳光烤晒着自己。在他面前,是一个充满血与火,四下里挂着尿布的大舞台。

所以,我回来了。与众多抱着拳拳赤子心的青年坐着同一条大船,渡过辽阔的红河,朝着太阳升起的故土回来了。

那么你找到要做的事情了吗?

袁啸埃的热血已涌上了头顶。他激动地跳过去,握住付翔的手。

我——已参加了抗敌演剧队。

哦?

真的想演戏啊。

付翔喃喃,眼光温柔。我是个天生的戏子啊。

从此你可以尽情地演了!付翔,知道么.......

明天,我就要启程了。

付翔摆摆手,自顾自说下去。也许,去前线,也许.......去天堂。

付翔满不在乎地微笑。他突然握紧袁啸埃的手:袁啸埃,我最尊敬的朋友,我最纯洁的朋友!很可能今世我们再不能相见了。

袁啸埃一愣。的确,演剧队将在烽烟中辗转。不过毕竟还不是真刀真枪上战场。老方他们不是也参加了演剧队么?付翔如此感伤,还是出自剧人特有的文艺气质吧。

这样子很好!

一滴泪在付翔眼角凝结,他用指腹轻轻拭去,脸上绽放灿烂的笑。在炮火中,我们这些热血青年,终将为国两地捐躯。这岂非最伟大也最壮美的戏剧么!

付翔使劲摇摇袁啸埃的手以示告别,随后将巴拿马草帽取下,一把扣在袁啸埃头上,转身登上黄包车,踏着脚板连声催促:快走罢!快走!快,快!

在眩目的阳光中车子绕过弄堂口,如一滴水,消失在灼人的空气里……

我还来不及告诉他宋灵漪也进了演剧队呢,他却说明天就要出发了。

袁啸埃的眼睛湿了。那么他们就没被编在同一个队伍里?

袁啸埃把草帽从头上摘下来,久久摩挲着有些刺手的,繁复的花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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