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整个校园灯火通明,所有的教室,所有的办公室,图书馆,餐厅,操场,所有边边角角的灯,全都开的铮明瓦亮。连树底下都坐着一些年轻的老师们,这叫无死角巡逻校园。班主任亲自坐镇,晚上十一点必须回到宿舍。要是不请假又查不着人,呵呵。就问你大学通知书还想不想顺利拿到手。毕竟这时候所有的通知书,都是统一邮寄到学校,然后学生再从班主任手里拿的。
萧敬山他们宿舍的几个人,早就决定晚上去徐家火烧吃散伙饭。一个宿舍八兄弟,既是同学又是舍友,没人会不参与。菜也简单,几个清炒,什么酸辣土豆丝,绿豆芽,黄豆芽炒肉丝,青椒炒鸡蛋那就是难得的美味了。一人两瓶啤酒,一碗馄饨,俩火烧就是全部了。年轻人吃喝起来,速度就是快,以至于酒喝完饭吃饱夜幕还没有笼罩滨海城呢。
“要不看录像去吧?”
龚亚双提议,“反正时间还早。只要晚上十一点前回宿舍就好。”
龚亚双学习一般,脑子一转,就想出来看录像的法子。九十年代的时候,电影院里没几个人,录像厅里却常常爆满,因为录像厅里放映的录像,一般都是走水过来的香港片,比电影院里的电影好看多了。
他这提议一出,各人纷纷赞同,均觉得看一场录像也不错。不然日后回忆起来,在滨海城里上了三年高中,连录像都没有看过,这未免也太枯燥了些。
萧敬山却摇摇头,说:“既然这样,大家那就去看呗。我就不去看了。”
“怎么,你真的和张乃华那个大二妞好上了啊?趁我们看录像的时候你去约会?”
崔晨进张嘴就来。“可惜她们女生也聚会。你是知道她们在哪里聚会,还是提前越好了啊?我记得张乃华在本部考的啊,没去一中。你们什么时候偷偷见面了?”
萧敬山无语,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滚粗,我怎么知道。你想知道问你的徐碧君去。你啊,一天不拉郎配,一天就不舒服。”
“哎,我还真去约碧碧来着。可惜人家就是不出来。快说你约谁了?”崔晨进毫无被嫌弃的窘迫,沾沾自喜于约会徐碧君而不得,反而追问别人都约了谁。
盛放荷尔蒙的年龄啊,果然都是牲口。
“没约谁。我是打算去看下房子。”萧敬山慢条斯理。
看房子?这理由,简直了。
“看房子?你在滨海住下不回去了?”
“什么呀,寻思临时租个大通铺。我准备在滨海打几天工,挣点钱交个学费。”
“哟,滨海能挣多少钱?打工还得去去外地啊。”
崔晨进撇撇嘴,他也想打工,但是他可不想留在县城打工,怎么也得去海边,挣钱多。
“你给路费啊?聚完会身上就六十八块钱了。只能先到市场打几天零工啊。”萧敬山心中发愁。他可是放弃了老爹给自己盖房子的权利才要来的二百块钱,又加上四弟送过来的一百,结果这就见底了。
从穿越回来到现在,还一分钱没有挣呢,净花钱了。
几个人纷纷扰扰的吐槽着。没钱的苦恼人人都有。一圈吐槽下来,萧敬山赫然发现,他手头的六十八块钱,竟然还不是最少的。最少的手头竟然只剩下路费了。突然,萧敬山发现同学们都安静了下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身后。
萧敬山坐的时候本来就是坐了背靠着入口的那边,见同学们都看他身后,他也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唉哟一下,差点扭到了脖子。
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王娟站在了他的后边。
这是啥情况?不明觉厉呀。王娟怎么来了?哦,她厂子的宿舍就在旁边,偶遇也不是没有可能。嗯,希望只是偶遇。
“咦。王娟?巧啊,你也来吃饭吗?一起坐吧。”
萧敬山笑着站起来,热情洋溢。同学们瞬时化作看客,那眼光嗖嗖嗖的,比机关枪扫射还灵敏。跟和王娟一起的还有两个,都是年轻姑娘其中一个,竟然是王群。王娟的三妹,在滨海一中读高二的王群。
王群自来熟的上来拍拍他的胳膊,笑着说:“三哥,高考结束了,祝你高考顺利啊。”
“啊……王群啊,你放假了没有回家吗?”
“没有啊,和我二姐一起住呢。本来我还想去二中给你加油的,结果你在一中高考,没见到你。”王群性格是那种外向型性格,有点男孩子味道。
“你来二中找过我?”萧敬山大奇。虽然他和王群比较熟,但出了与王娟相亲不成这样的事后,王群还大大咧咧的跑到二中找他,有点不太可能。除非王群不知道两人的旧事。
龚亚双,萧敬山的舍友,突然一拍脑袋,说:“我记起来了。那天考完语文是有个姑娘找你来着。忙得忘了和你说了。”
萧敬山一愣,还真有这事啊。同学们也太不靠谱了。王群仔细的看了龚亚双一会,说:“我有点印象,好像就是你告诉我说萧敬山你现在找不着他,他在一中高考。”
龚亚双摸摸后脑勺,憨憨的笑了。
“那可多谢啦。现在都考完了。明年就看你了,说不定就是咱村第一个女大学生呢。”王群被萧敬山一鼓励,呲着牙乐了。
“希望你是第二个。咱村自从富之考上大学后,四五年了,都没有人再考上过大学。”
“借你吉言。”萧敬山向着王娟姊妹两个,还有那个陌生的年轻姑娘说:
“这个点都是学生们出来吃饭的,几乎没有闲桌。要等还不知等到什么时候。我们已经快吃完了,很快就走,你们先坐我们边等会吧。”
正说着,小腿肚子已经挨了一脚。不用转头就知道,这一脚踢过来的,肯定是龚亚双。龚亚双和崔晨进一般爱好,平时最爱搬弄关于女生的小道消息。但和崔晨进还有实战不同的是,龚亚双向来只有嘴炮,却毫无实战机会。
至于龚亚双为什么踢他这一脚,萧敬山根本不想理会。转身笑着和舍友们介绍说道:
“真巧,遇上我们一个村的。王娟是姐姐,在这边厂子工作。王群是妹妹,滨海一中读高二。还有这位美女我不认识就不介绍了。至于桌上一起的都是我一个宿舍的高中同学。明天就各奔东西了,大家一起吃顿散伙饭。”
萧敬山一划拉,简单介绍了一下,想了想又说:
“我二嫂是王娟的姐姐,俺们是正当的亲戚。这里太挤了,不好让人家女孩子站着,咱们加把劲三两口吃完就撤吧。”
同学们纷纷表示没啥。萧敬山随手捞起馄饨碗,又玩了一把一口喝干。转头瞅了一圈,提过两把交叉子来。交叉子又叫做马扎,是小吃摊上最常见的座位。连自己原来坐得交叉子,这就三个座位了,够了。同学们中吃完的站起来,没吃完的挤一挤。很快就挤出三个空地来。萧敬山礼让三先,示意王娟和王娟的朋友们坐。王娟也招呼着一起坐下。
王群第一个坐下,喜滋滋的对着他笑,也不知道她笑什么,便陪着一起,笑呵呵的拉几句家常。无非是问工作,问成绩,问考试等常规。但很快萧敬山就有点笑不出来了。因为萧敬涛和另外一个差不多年龄的男孩也一起进来了。
今天怎么这么巧,还有,萧敬涛不是回家了吗?怎么还在城里?
萧敬涛见了三哥萧敬山,也是一愣。弟兄俩还没来得及说话呢,王群蹭的一下窜了起来,拉着萧敬涛就把他摁到了王娟边上。“二姐夫,你咋来得这么晚。刚才俺都和三哥说了好一会话了。”
天雷滚滚,萧敬山只觉得天雷滚滚,这是什么情况?萧敬涛怎么成了王群嘴里的二姐夫?王群的二姐,不就是王娟吗?王娟和四弟萧敬涛……
这,这完全不靠谱啊。
王娟推了王群一把,嗔道:“你就爱胡说八道,八字还没一撇呢。”
萧敬山明白了。王娟啊,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十有八九是故意的。但守着这么多同学,自己也没法跟萧敬涛交流,只是目光中传递出我信你的消息后,见桌上同学都已经吃完,火速撤退。必须火速撤退。以至于连弟弟萧敬涛都没有跟同学们介绍,就各自分开了。
偶遇是不可能的,从王娟的话里,王群的话里,萧敬山知道肯定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而一离开徐家火烧摊子,一帮牲口开始纷纷扰扰,要逼供,要他交代跟那女子是什么关系。三哥三哥的,叫的太亲了。甚至还跑去学校找他,不逼问简直不配做同学啊。
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反正刚才都介绍一遍,已经算认识了。想加深交情的,可以回去啊。
舍友们大声谴责萧敬山不当人子。但都不想现在就回学校。遂决定半强制性质的去录像厅看完录像再说。而且看录像必须全去,这是高中几年最后一次集体行动。谁也不能不去,要是真有不去的,简单就,谁不去谁请客。
所以萧敬山想要借口找地方先遁的想法破产了。看录像起码两块钱起步,八个人就是十六块钱。请完客手里不是没钱,但肯定出血太大,请不起请不起啊。他还要在滨海城里混几天呢。那么就只好先看录像再说了。
可谁知,看个录像,竟然还看出麻烦来了。
无他,还是因为录像厅里面放映的录像片子,擦边了。
这个时候,电影院里几乎没人。大城市也好,小城市也罢,电影院门口门可罗雀,老百姓们也不知道怎地,谁也不爱去电影院里看电影。但街边的录像厅却火爆异常。而且还时不时的会播放加点料的录像。当然都是在深夜的时候才会播放加料的。
按理说,他们去的时间点,根本不可能遇到加料片。事实上也果然没有遇到加料片。不过他们看的那部录像,是香港走私过来的非法录像片,虽然不带颜色,但一些镜头的尺度难免大点。不是屎尿屁,是血腥,暴力,还有暴露。所以一群人正在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竟然遇上临检。
咔嚓一下灯就被拉开了,呼啦啦涌进来一群人。而且前后门和窗户边上也早就堵上了人。录像厅又在二楼。得,这下谁也跑不了。
录像厅的老板也懵了,啥意思,我也没犯忌讳呀。您这么突然一来,是因为上供不及时了?
录像厅里的人,倒有一大半,都是才高考完的高中生。这下全抓瞎了。
来来来,姓名,年龄,班级,班主任是谁?什么,为什么登记。观看非法录像,罚款,让学校来认人领人。
来人就是这么喊的。没天理呀。但穿制服的可不管有没有天理,登记先。
“登记能不能不留留真名。”
龚亚双小声说,“留下案底,是不是就不好了。”
“废话。当然不能留案底。”
“那要真让老师来领怎么办?”
“切,不可能。又不是光我们自己。你看看周围,起码一多半都是学生。警察也就是甄别一下,说不定看录像的人里有什么通缉犯。肯定不是我们看的录像的原因。”
萧敬山沉思着说道:“这样的打斗录像街上随便放,只要不是三级片,我们肯定没事。”
“那非要让我们登记呢?我兜里还有准考证呢。”崔晨进说。
“糟了,咱们考完后没回宿舍没回教室,直接出来吃饭。兜里都有准考证。”
“这下惨了。”
“谁也跑不掉了。”
“到底是谁非要看录像的?”
“还一个也不能少。这下一窝端了。”
“没事没事,瞧瞧那边,一中的也有呢。人家还男女生一起来看录像呢。又不是光我们……”
一群人讨论的热烈,空间密闭,嗡嗡嗡的响声,让警察不胜其烦。生气的大喊安静,又啪啪啪的拍门。正忙着维持秩序呢,不料原来安安静静走排队走在他身边的一个人,突然横着一拳砸在他的眼睛上。两步一窜,双手一按,就从二楼的窗口直接跳了下去。
这下彻底乱了。轰隆一下,拥挤发生了。警察挨打了,人还跳楼跑了,大事情呀。呼啦一下,泉水想看热闹的。
“不好,要踩踏。”
萧敬山大喊一声,“别挤,随着人流走,别跌倒了,别堵路。”
人潮汹汹,警察又要顾受伤的同伴,又要追逃,又要维护秩序,可哪里能维护得来?但见人流滚滚,鬼叫神嚎。这才是乱中方能取胜利,趁着一阵忙乱,百忙中脱得大难。宿舍的难兄难弟们一溜烟,随着四散的人群钻进了黑暗的巷道。
可逃出生天了。他么的,太吓人了。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一个个累得跟狗似的吐舌头。萧敬山倒好,这点儿活动量没觉着累。可孙华和王磊,一个小腿划破了淌血,一个胳膊擦破了流血。这是伤了两个。得,还得找个小诊所,包扎包扎。
“分散行动,今晚上哪里也不能去了。都回宿舍。”
常兵吐着舌头,气喘吁吁。
“而且还不能一起走。孙华和王磊先去诊所,我和龚亚双陪着。你们先回去。”萧敬山说。
“也行。”龚亚双道:“分开走,目标小。”
崔晨进和常兵他们点点头先走。剩下四个去路边的小诊所先去包扎。龚亚双轻轻的肘击了萧敬山一下,小声说道:
“警察不会去学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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