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当真是良辰美景,转瞬即逝……
然正因如此,方显得弥足珍贵起来。
夕阳西斜,付辛瀚缓步挪至二层,又情不自禁地抬头望向三楼的雅间。
那里面,正住着他的心上人。
余晖透着镂空的楼顶倾洒而下,将卫阮阮的闺房镀了层金色的辉光。
仿若世间一切皆为她一人闪耀。
付辛瀚思及二人同登极乐相拥而眠的恣意缠绵。
想起她的温柔恬静,她的一颦一笑……
他自知是个风流博浪之徒。
从不慕功名利禄,独偏爱寻花问柳。
纵是这样的他,怎今儿个竟是连这樊江楼还没出,便已忍不住思念起那楼上方才道别的玉人。
“同她一起,竟忘了时辰。回家林珙少爷又该骂了。”
付辛瀚的负疚感稍纵即逝。
“且先快去快回吧。”
他加快步伐,难抑心中欢喜。
走至楼底又不住多瞧了眼,竟是瞧见那黄昏下微翘的檐角,都能联想到阮阮桃花似的眼角眉梢。
付辛瀚一脸陶醉:”此生所见黄昏,当以此刻最美。“
他脚步愈发轻快飘然,所见之处皆婉媚雅致至极。
“或许阮阮她……也正倚窗而立,同在一片夕阳辉空下念着我吧。”
付辛瀚痴痴地想着,不由嘴角难压,憨笑出声来。
尚有美人翘首以待,怎教人不心急。
好不容易快要出了樊江楼,忽听得一熟悉的声音。
付辛瀚刚迈出的一脚,重又缩了回来。
连撤了好几步,掩着帘幕向门口处窥视着。
只见三人迈步踏进来,拥簇在一起,好大的酒气。
“苏管家,带我好兄弟进去开间上好的客房来,请位红倌人助助兴。”
为首之人容貌俊逸,温文尔雅,隐隐透着股聪慧睿达之气。
纵是酒醉依旧风采不减,只是眉眼微垂,言辞间多了丝颓唐来。
付辛瀚再熟悉不过。
是自家老爷——林若甫无疑。
“是,老爷!”回话的是林若甫在苏州的大管家苏伯思,约莫年纪有个三十七八。
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看着比付辛瀚还要豪迈不羁。
与其说是管家,不如说他更像是个强壮彪悍的护卫。
“袁公子请。”他微微躬身,以示恭敬。
而后一手笔挺地向右前方楼梯处一指,一手有力的半扛起喝得东倒西歪的布衣书生。
“有……有劳。”
此人面容清秀,粗眉厚唇,略带着书卷气息。
正是袁宏道。
樊江楼并非只是青楼,五座楼接连相围并立。
然而入口只此一处,进至楼内别有洞天。
楼与楼间有飞桥栏杆相接,中部镂空呈一圆形。
五栋楼分别名为宫楼,商楼,角楼,徵楼,羽楼。
集衣食住行玩于一体,各奇珍异宝皆汇聚于此。
士人雅客于此宴饮,歌妓传唱才子新篇。
若论苏州城中夜间有何热闹去处,唯此樊江楼一处。
灯烛晃耀,通晓不绝。
堪称苏州商业文化娱乐中心,达官显贵富商云集。
唯一的缺点就是贵,就连楼旁小茶肆的茶饮,也竞相卖得好价钱。
单看袁宏道此人,一袭粗布长袍,领口和袖口已略有磨损。
身挎一个简易布包,布料已然褴褛不堪。
倒不是付辛瀚以貌取人。
只是单袁宏道这身简朴的装扮,与樊江楼奢华的环境一比。
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若不是有林若甫和苏伯思从旁作陪,虽说店家不至于将人直接打出去。
怕也是多少要被伙计们旁敲侧击问询几句,暗暗揣度一番,再掂量掂量有几多身价可供来此消遣。
“那宏道兄,我还有些事要办,就不上去了,你今日且先好好歇息,明日我再来寻你。”
“承蒙……若甫兄盛情,宏道感激不尽。”
“都说了,兄弟之间,莫要客气。”
林若甫摆了摆手,转身朝街外冲去,不时有呕吐声传来。
”哈哈哈,喝多了……喝多了。“袁宏道似烂泥般附在苏伯思身上。
苏伯思着急林若甫那边,又要顾着安顿袁宏道。
他忙将醉汉送至楼上去,无可奈何的嘟囔:”是啊,这是都喝了不少,袁公子扶好,咱们快些上去。“
他身材高大,近乎是将袁宏道一路扛上去的。
付辛瀚好奇起这位宏道兄来,之前也不曾见过,想来不是梧州同乡。
那会是谁呢?
值当自家老爷花大价钱招待的人,想必不简单。
出于好奇,付辛瀚一脸漫不经心地悄悄跟了去。
此时苏伯思已经将袁宏道安顿好,打点完伙计径自下楼。
瞧苏伯思出了樊江楼,付辛瀚在樊江楼游荡了好一阵子,有意无意的盯着二层那扇门。
每每假意经过时,都能听到屋内抚琴弄弦,好不欢愉。
全然不似方才那般醉的不省人事。
可不过片刻便没了声响,付辛瀚好生奇怪。
这么快便睡过去了?
付辛瀚悻悻离开,可算是走出了樊江楼。
快步行至暗巷拐角,一个飞身踏上屋檐去。
昨夜摸着条人迹罕至的近道,准备一路轻功踏回去。
刚要全力冲刺回家,却见一道黑影从樊江楼窗口一跃而出。
此时天色渐晚,将暗不暗。
付辛瀚瞧这身形,和后窗的位置。
这不就是自己方才盯了许久的布衣书生么!
那个……宏道兄?
好家伙,这是装醉啊。
付辛瀚瞬来了兴致,又是一路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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