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热血 第6章 忍无可忍

说马五是条热血汉子的，还有他的战友，刑警大队三中队刚上任的队长方卫东。

方卫东在越南前线立过两次三等功，其中一次是跟马五一起立的——越南雄王节那天夜里，方卫东和马五半夜摸到敌人的一个据点，几颗手榴弹丢过去，马五端着自动步枪往里冲，方卫东被据点里射出来的子弹击中大腿，摔下悬崖。马五顾不上“端据点”了，跳下悬崖救方卫东。背着方卫东回到营地的时候，马五哼哼唧唧地埋怨方卫东，“要是你别拖累我，我拿下那个据点，一等功也立了”。为这事儿，方卫东一直感觉对不住马五。马五下乡那年，方卫东退伍，在幸福里派出所当了一名片警。

仔细一点说起来，方卫东跟老石家也有些渊源。

方卫东他爸爸是个建筑行业的工程师，在方卫东五六岁的时候去湖北支援“大三线”，涵洞塌方，死在湖北了。两年后，方卫东他妈改嫁去了云南。因为方卫东他后爸不待见他，他就被他妈送到了他姥姥家。方卫东他姥姥是老石家隔壁邻居，老石他妈活着的时候，老姐儿俩很有交情。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方卫东他姥姥死了，老石他妈就把方卫东接到了自家，一住就是五年。老石他妈去世那年，方卫东给老石下跪，喊了一声“爸爸”。从那以后，老石就拿方卫东当了自己的儿子。

因为家里过得实在是太困难了，老石就把方卫东托付给了在糕点厂当车间主任的大哥，直到方卫东参军，这才放了心。

因为曾经同住一座大院，每当方卫东跟人说起马五，都要介绍说，马五是他的“发小、战友，兼救命恩人”。

方卫东从派出所调到刑警队，主要是因为他参与破获“刘静被杀案”，表现积极。

有一天，方卫东去马家庄探望马五，吃了闭门羹——马五托人带话给方卫东，你做人不讲究，刘建国是你的发小，你害了他，以后咱俩绝交。

方卫东知道马五的性格，他吐出来的唾沫比钉子还硬，索性不再找他了，只是希望能在他遇到难事的时候偷偷帮一帮。

逢年过节，方卫东都要来幸福里大院探望老石一家。

有个当刑警的“儿子”，老石很是“洋相”（骄傲、炫耀）。每当方卫东来看他，他都要大声嚷嚷着“哎呀哎呀，来就来吧，还拿礼物”，借以向邻居们展示“好人有好报”。有一次方卫东来看他，老石忍不住想把汤山很有可能要打石八达这事儿跟方卫东说，又打住了，无论咋样，他都不想惹弄汤山这个太岁。

吴岳好像有“前后眼”。昨天上学路上跟石八达说：“卫东哥正派又能干，早晚当公安局长。”

果然，十年后，方卫东由区刑警大队大队长升任市公安局局长。但吴岳想不到，十年后，方卫东成了他和石八达、马一立“混江湖”的克星。

有一年，马五厚着脸皮去见方卫东，求他放过马一立，差点被方卫东送去看守所。

马五又回了幸福里，吴岳不知道，他跟马一立提马五，无非是想“刺挠”一下他，让他知道幸福里还是有“当打之人”的。

马一立听吴岳说让他去找五叔，烫着嘴似的吸溜舌头：“哪敢让五叔知道？不敢，不敢，那是让我死。”

一听这话，吴岳笑了。

吴岳记得，小时候因为前院儿的小伙伴大柱子喊马一立喇嘛，马一立挠破了大柱子的脸，被马五一巴掌扇歪了脖子，好几天没正过来。

听马一立说他不敢见马五，石八达纳闷地问马一立：“你这话是怎么个意思？”

马一立愁眉苦脸地说：“五叔要是知道这事儿，肯定能管。先死揍我一顿，再死揍汤海一顿，弄不好，得打死人。然后，五叔判死刑，我进监狱。”

石八达感觉马一立的话不算夸张，马五的身上老是有一股杀气，碰谁，谁死。

“那就等着让汤山兄弟俩把咱打死呗？”吴岳阴着脸笑。

“我没招惹他……”马一立的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吴岳阴森森的眼神吓了回去。

“那就暂时躲一躲？”石八达一时也没了主张。

“死尸永远不知道秃鹫会在什么时候，从哪里扑下来。”吴岳的这句话，让石八达不解。吴岳的意思是不是说死尸是我们，秃鹫是汤山呢？

“反正我觉着还是别找五叔的好。”石八达蔫蔫地说，他实在是不想闹出人命。

见石八达蔫了，吴岳撇撇嘴，拉着马一立走到一边，拧着他的耳朵小声嘀咕。

马一立起初还摇头，后来眉开眼笑，冲着吴岳直翘大拇指。

原来，第一次打汤海，是吴岳设计的——吴岳让马一立故意逗引汤海打他，他带着石八达“适时”出现，搞了个“见义勇为、正当防卫”。

其实，吴岳说让马一立去马家庄找马五是有自己的打算，他想让马五“压制”住汤山，把这件事情安安稳稳地渡过去。

石八达支持马一立不去找马五，吴岳感觉心堵，冷冷地盯着石八达看了一会，转身就走。

马一立不明白吴岳的心思，担心地问石八达：“吴岳不会直接去找汤山吧？”

石八达安慰马一立说，不能，想找也找不着，汤山“跑路”了。再说，吴岳粗中有细，他不会拿自己的脚筋开玩笑的。

十多年后，吴岳的一根脚筋断了，是他自己给自己断的。

那年深冬，吴岳跟石八达说，人生路很远，也很暗，但不要怕，不怕的人，前面才有路。

吴岳的这句话一直激励着石八达，是这句话让他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来。

石八达不知道，那时的吴岳就明白，面对强横，想让生活安稳就该绝不退缩，以更大的勇气，更锐利的手段予以痛击。

在汤海家住的楼院，吴岳拦住一个放学回家的同学问：“汤海家在哪里住？”

那个同学伸手一指西边的一个楼道：“那边，三楼，西户。”

吴岳说声“谢谢”，把书包斜挎在身上，挺起胸脯，硬硬地往那个楼道走。

巧得很，吴岳刚走近汤海家的那排楼就碰见汤海下楼倒垃圾。

吴岳迎上去，拦住汤海，直接问：“咱的事儿，有完没完？”

汤海斜乜着吴岳，一哼：“你说呢？”

吴岳突然出手——汤海双眼圆睁，傻愣着看吴岳，他的两腿中间被吴岳的一只手抓住，圆规一样扎着两腿，倒吸凉气，不敢动弹。

吴岳冷眼瞅着汤海的脸：“要是再敢动喇嘛，蛋儿给你摘了。”

汤海说不出话来，惊恐地看着吴岳。

吴岳松开手，反手一贴汤海的脸：“你哥哥要是回来，你通知他，不要找我们，要找就去马家庄找马五。马五是喇嘛他五叔，这事儿归他管。”

汤海反应过来，丢下垃圾，撒腿往楼上跑：“哥，哥，你快来呀！”

汤山提着一把剁肉刀窜到楼下的时候，吴岳已经不见了。

踌躇满志地走在路上的吴岳不知道汤山神出鬼没，忽而躲在外地，忽而回来看看。他也不知道，一场致命危机正在悄然逼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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