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火车站。
庄超英拎着大包小包蛇皮袋,从车厢中下来。
刚一出来,他就看到了黄玲。
“阿玲!”
庄超英高兴地挥了挥手。
黄玲激动地走上前,双手颤抖地抚摸着庄超英的脸。
在没看到庄超英之前,黄玲想了千言万语,可在见面之后,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泪水不争气地流下。
庄超英晒黑了,眼袋也重,身子骨也瘦了不少,那身中山服松松垮垮,明显就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黄玲心疼地看着庄超英,顺手接过大袋小袋。
“坐了一夜的火车,累了吧,咱回家,好好休息。”
庄超英点了点头。
一路上,庄超英手上空荡荡的,黄玲的纤细的两只手却拿着大包小包。
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可脸上却满是幸福的笑容。
走过筒子楼,几个邻居探出头来,他们早就听说了今天庄超英要回来。
庄超英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哎呦,超英回来啦!看在外面哦,咋瘦成这样。”
庄超英笑着说:“无事无事,张姨,要不要今天晚上到我家吃饭?”
“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请邻里邻居吃顿饭,也是应该的。”
邻居们一听,脸上堆满了笑意。
“那感情好呀,咱们超英真是有出息了,出去了也不忘记我们这些老街坊。”
听到邻居的夸奖,庄超英显得颇为受用。
但黄玲的脸色,确实肉眼可见地差了下来。
请邻居吃饭,不是小事。
家里的定量本来就不够。
庄赶美又正是青年的时候,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庄父庄母对庄赶美这个小儿子十分疼爱,其他几个人的定量都暗暗贴补到他身上。
这要是再请邻居吃饭,这个月庄家就要忍饥挨饿了。
黄玲赶忙开口:“吃饭还是改天吧,晚上我带超英上门拜访你们。”
几个邻居一听,面色顿时拉了下来。
庄超英也是微微不满地看着黄玲。
“阿玲,请邻里邻居的吃个饭,不麻烦的,就几个人,能吃多少?”
黄玲揪住庄超英的衣角,压低了声音。
“家里的粮食不够吃,今天要是再请他们吃饭,月底就要光景了。”
庄超英一听,疑惑道:“我每个月都邮寄我一半粮票到家里,怎么会不够吃呢?”
黄玲面色复杂:“这个,等爸妈下班了,你去问问他们吧。”
庄超英点了点头,转头对着几位邻居笑道:“叔叔婶婶,实在抱歉哈,吃饭这个事暂延,我今天刚回来,还不熟悉家里的情况。”
几个邻居挤出和善地笑,嘴上的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不碍事,不碍事,现在大家都不容易,你能来看看我们,我们就已经很高兴了。”
回到庄家那熟悉的房间,庄超英一脸欣慰。
家里的光景没以前那么差了,也添置了一些其他东西。
庄超英每个月的工资还能贴补家用,用来还当初共三个孩子读书欠下的债。
庄家的房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但又不太一样。
因为住的是筒子楼,所以两家共用一个厨房。
家里没有厕所,每楼每户都有一个公共厕所,出去如厕不方便,所以家家户户都备着一个木制痰盂,也就是便盆。
原本庄父庄母和儿女都挤在一张大通铺上。
但后来黄玲嫁进来,肯定不能男女混住,就在中间建了一个立墙,将一个大卧室变成两个小卧室。
大的卧室,庄父庄母还有庄赶美、庄桦林挤一块。
小的,留给庄超英当婚房。
后来庄超英去外地教学,庄桦林也大了,就和嫂子黄玲一起住在了小卧室。
可庄赶美见状不乐意了,吵着闹着要自己的房间。
黄玲没办法,就和庄桦林一起搬到了大卧室。
和庄父庄母挤在大通铺上,中间就用一个帘子挡住,日常起居都很不方便。
而庄赶美一个人,霸占了一个房间。
看到自己婚房乱糟糟的,庄超英皱了皱眉头,扭头问道:“阿玲,我们的婚房怎么变成这样了?是不是你平时没有好好收拾?怎么这么糟糕。”
黄玲正收拾着杂乱堆积的衣服,淡淡回道:“庄赶美一直吵着闹着要自己的房间,没办法,我就迁出来了。”
庄赶美:“这是爸妈的意思?”
黄玲没有回应。
庄超英眉头舒展,如果是父母的意思,那他没有任何话说。
作为家里的老大,谦让弟弟妹妹,是应该的,这都是他这个老大应该做的。
傍晚,庄父庄母从厂里回来了,庄赶美和庄桦林也放学回来了。
庄超英看到几人,顿时热泪盈眶,上前拥抱后,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大包小包中,掏出各种各样的礼物。
“妈,这是我给你带的围巾。”
“爸,这是我给你买的手电筒,家里那个电池老化太严重,不方便。”
“赶美,给,这裤子耐磨,也时兴。”
“桦林,我给你带了雪花膏,每到冬天,你手上就长冻疮。”
一家人,每个人都收到了礼物。
黄玲还在期待着自己的礼物呢,但那个包已经见底了。
庄赶美有些幸灾乐祸地开口:“大哥,你怎么没给嫂子带东西啊?”
庄超英尴尬在原地,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在买礼物的时候,就想着家里人了,黄玲他是一点都没考虑到。
庄母见气氛不对,连忙笑着打趣:“超英回来,就是给阿玲最好的礼物了,你看阿玲这几年都过得什么活守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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