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烧不尽 第五章

杨野现在不叫杨野了，叫文竹。

卢府是威宁大户，家主卢永是衙门主簿，管一县文书刻画，宣达，制定之事。那日和庞豺舅说话的是大管家卢民，卢家的老人。杨野被带去门房后，学了三个月的规矩，就被派给了三少爷做小厮，改了个文竹的名字。

三少爷现在只有四岁，是府中六太太生的，卢老爷一共有八房太太，底下有两个女儿，四个少爷。等到三少爷六岁时，就要去私塾开蒙了，到时候杨野，不，文竹也就会作为书童，陪着少爷读书。

现在是年初头，正月里，西南地界，没什么大雪，但是冬日里，寒意依旧很重。

文竹帮三少爷穿好棉衣，又往手炉里填了果碳，外边又用棉布做的手囊裹了，递给自己少爷。才跟着三少爷往正院走去。

今天是正月三十，按照卢家的规矩，过了今天，就算是开了年头了，要在今天做初春尾祭，卢家人，能来的都要来，尾祭结束后，会一起吃个团年饭，然后就是一年的事务，要正式开始了。所以今天三少爷也要去正院，等着一起参加尾祭。

三少爷年纪还小，所以一只都是住在后院，要等开蒙后，才会搬到前院去。从边上的角门出去，沿着廊道，要穿过书房和后堂，才能到举办尾祭的正堂，也不是在正堂办，而是从正堂转出去，旁边是有单独的祠堂的，只是和正堂并排，且出入都是从正堂走，所以要先过去。

刚过了书房，突然有人叫住了三少爷，文竹上前去看，是大房太太那里的小梅姐姐，说是大太太让她来的，意思是说尾祭过后，老爷还要摆团年饭，时间上会很久，天又冷，少爷们都是主子，金贵着呢，可不能冷着，让各位少爷的身边人都上点心，给主子把大氅斗篷带上。

文竹心里暗骂自己思量不够，回去肯定要挨教训，心里急得不行。回去拿吧，把三少爷一个人放在这，肯定不行，不去拿吧，到时候万一三少爷冻着了，自己迟早被打死了事。小梅似乎是看出文竹的着急，便直言到，自己可以帮忙陪护着三少爷，让文竹回去拿，左右不过一时半会，快去快回就是。

文竹心里大是感激，躬身行了礼，道了谢，便急匆匆的返回少爷住的院子拿斗篷去了。刚从屋子里找出来一件雪白的狐狸皮的大氅，裹了抱在怀里，出门就要去寻自己三少爷。忽然就听到前边急糟糟，炸呼呼的闹了起来。仿佛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但隔得远，也听不清。文竹又惦记三少爷，只能埋着头，匆匆的往后堂赶过去。

后堂就在正堂的后边，正堂是老爷平时迎来送往，会见贵客的地方。后堂则是平时太太们见自家亲戚长辈，处理府上事务的地方。为了亲朋们不至于无聊干坐着，特意在院子里挖了湖，又盖了假山奇石，种了花花草草，好教客人们来了可以转转走走，也不算怠慢了人家。

文竹急匆匆的赶来，没见着自家三少爷的影子，反倒看到府里的家丁小厮，一股脑的围在湖边，又叫又喊，隐约间听着有几声，说的好像是少爷落水了。

文竹干嘛跑过去，他人小，个子矮，像泥鳅一样，几下就挤了进去。定眼一看，差点三魂去了两魂，七魄没了六魄。自家三少爷在湖中心飘着，几个家丁正往那游，想要把人拉起来。但是这湖里原是种了些荷花的，这个时节，荷花开败了，但是湖底淤泥积的很深，下去的几个人，一脚下去就陷进去了，拔出来都费劲，跟不用说游过去了。

文竹心里发急，干脆把手里大氅一扔，也跟着跳了进去，他人虽小，但水性不错，不等脚上踩实，身子一倒，双手开始划水。折腾了几下，倒叫他先游到少爷身边，眼看着自家少爷连手都不摆动，知道估计是没法了，也只能伸手把少爷拉过来，倒仰着游回岸边。

众人伸手，帮着把少爷拉了上去，急哄哄的送去了房里，一时间周围一个人也没了，文竹只能自己爬上来。

这事早有人去禀告了大管家。

这会后堂正屋里，卢老爷正坐在堂上，旁边捂着嘴掩面哭的是三少爷的生母六太太，其他几位太太，有孩子的都抱着自家孩子，小心翼翼的，不敢说话。其余的几位，跟着大太太都在旁边劝慰着六夫人。旁边还有许多参加尾祭的本家亲戚，听说有少爷落水，都赶来探望。

请来的医师正在右边侧室里为三少爷诊治。

文竹赶了过来，知道自己这是犯了大错，也不敢说话，只能就在屋外跪着。

过不多时，听到里面传来老爷的声音，让三少爷的贴身小厮和伺候丫鬟进去。

文竹等一共四人一起进去。文竹是贴身小厮，除了他外，还有俩个丫鬟，也是七八岁的年纪，平时负责院子洒扫和浆洗贴身衣物。另一个则是约二三十的嬷嬷，姓王，算是少爷院子里的管事，一应大小事务，还有文竹等人的管治都是她来。

四人一起进去，一进门，就都跪下磕头。

卢老爷抬头扫了一眼，问道：

“今天是谁陪着少爷？”

王嬷嬷又磕了一个头，回话到：

“回老爷，今天是文竹贴身伺候三少爷的。”

卢永又问道：

“谁是文竹？”

文竹赶紧磕头：“回老爷，小的是，但和小的...”

大管家卢民立时喝断文竹的话：“住嘴，老爷问什么你答什么。”

文竹顿时不敢再说话，只能不住磕头。

卢永又问：“少爷如何落的水？”

“小的不知，老爷，小的不知啊，小的去给少爷拿斗篷去了，少爷怎么落水小的是真的不知啊。”文竹身上衣服全是湿的，此时不住的打摆子，回话也是不甚清楚。

“你为何不守在少爷身边？”卢永又问。

“是小梅姐姐，她说...”

文竹有一句说一句，正准备把当时的情况说出来。却是旁边的大太太，厉声大喝到：

“废物，要你等看护少爷，就是这样看护的？如今还想着推卸责任，攀扯他人。你是怎样学的规矩。”大太太面色煞白，双手紧握，手指骨节都在隐隐泛青。

卢永斜眼看了一下自己这正房太太，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身后卢民会意。站出来指挥众人，几个家丁上前来，把文竹等几人都拉了下去，锁进了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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