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了一件银灰色绸子的长衫,刚好齐平膝盖,顺长衫的四周边沿,都镶了桃色的宽辫,辫子中间,有挑着蓝色的细花,和亮晶晶的水钻。
她光了一截脖子,挂着一副珠圈,在素净中自然显出富丽来。
范本涛还未曾开口,陶太太先笑着说道:“你们看我这件衣服新做的,好不好?”范本涛说道:“大嫂是讲究美术的人,自己计划着做出来的衣服,自然是好。”陶太太说道:“我以为天朝的绸料
,做女子的衣服,最是好看。所以我做的衣服,无论是哪一季的,总以天朝料子为主。就是鞋子,我也是如此,不主张那些印度缎、印度绸。”
把她的一条玉腿,抬了起来,踏在圆凳上。
范本涛看时,白色的长丝袜,紧裹着大腿,脚上穿着一双银灰缎子的跳舞鞋。
沿鞋口也是镶了细条红辫,红辫里依样有很细的水钻,射人的目光。
横着脚背,有一条锁带,带子上横排着一路珠子,而鞋尖正中,还有一朵精致的蝶蝴,蝶蝴两只眼睛,却是两颗珠子。
范本涛笑着说道:“这一双鞋,实在是太精致了,除非垫了地毯的地方,才可以下脚。若是随便的地下也去走,可就辱没了这双鞋了。”
陶太太说道:“这里的人说,净手洗指甲,作鞋泥里踏,你没有听见说过吗?不要说这双鞋,就是装鞋的这一个玻璃盒子,也就很不错了。”
陶太太向桌上一指,范本涛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样精致的东西,还是一只放鞋的盒子!
这时陶太太已穿了那鞋,正在光滑的地板上,带转带溜,只低了头去审查。
范本涛插嘴问道:“这样的鞋子要多少一双?”
陶太太这才转过身来笑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多少钱,因为一家鞋店里和我认识,我介绍了他有两三千块钱生意,所以送我一双鞋,作为谢礼。”
范本涛说道:“两三千块吗?那有多少双鞋?”
陶太太道:“不要说这种不见世面的话了,跳舞的鞋子,没有几块钱一双的。好一点,三四十块钱一双鞋,那是很平常的事,那不算什么。”
范本涛说道:“原来如此,象大嫂这一双鞋,就让珠子是假的,也应该值几十块钱了。”
陶太太说道:“小的珠子,是不值什么的,自然是真的。”
范本涛笑着说道:“大嫂穿了这样好的新衣,又穿了这样好鞋子,今天一定是要到饭店去跳舞的了。”
陶太太道:“自然去。今天博贺去,你也去。我就趁着今晚朋友多的时候,给你介绍两位女朋友。”
范本涛笑着说道:“我刚才和博贺说了,没有西装,我不去。”
陶博贺说道:“我也说了,没有西装不成问题。你何以还要提到这一件事?”
范本涛说道:“就是长衣服,我也没有好的。”
……
陶太太见博贺也说服不了,便自己走回房去,拿了一起洒头香水,一把牙梳出来,不问三七二十一,将香水瓶子掉过来,就向他头上洒水。
范本涛连忙将头偏着躲开。
陶太太说道:“不行不行,非梳一梳不可。不然我就不带你去。”
范本涛笑着说道:“我并不要去啊。”
博贺说道:“我告诉你实话吧,跳舞还罢了,那饭店的音乐,不可不去一听。他那里乐队的首领,是俄国音乐大学的校长托拉基夫。”
范本涛说道:“一个国立大学的校长,何至于到饭店里去作音乐队的首领?”
博贺说道:“因为他是一个白党,不容于红色政府,才到天朝来。若是现在俄国还是帝国,他自然有饭吃,何至于到天朝来呢?”
范本涛说道:“果然如此,我倒非去不可。燕京究竟是好地方,什么人材都会在这里齐集。”陶太太见他说要去,很是欢喜,催着范本涛换了衣服,和她夫妇二人,坐了自家的汽车,就向饭店而来
。
这个时候,晚餐已经开过去了。
吃过了饭的人,大家余兴勃勃,正要跳舞。
博贺夫妇和范本涛拣了一副座位,面着舞厅的中间而坐。
由外面进来的人,正也陆续不断。
这时候,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穿了葱绿绸的西洋舞衣,两只胳膊和雪白的前胸后背,都露了许多在外面。
这在燕京饭店,原是极平常的事,但是最奇怪的,她的面貌,和那唱大鼓的女孩子,竟十分相象。
不是她已经剪了头发,真要疑她就是一个了。因为看得很奇怪,所以范本涛的两只眼睛,尽管不住的看着那姑娘。
陶太太同时却站起身来,和那姑娘点头。
那姑娘一走过来,陶太太对范本涛笑着说道:“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密斯何丽娜。”
随着又给范本涛通了姓名。
陶太太说道:“密斯何和谁一路来的?”
何丽娜说道:“没有谁,就是我自己一个人。”
陶太太说道:“那末,可以坐在我们一处了。”
博贺夫妇是连着坐的,博贺坐中间,陶太太坐在左首,范本涛坐在右首,范本涛之右,还空了一把椅子。
陶太太说道:“密斯夏!就在这里坐吧。”
夏小姐一回头,见那里有一把空椅子,就毫不客气的在那椅子上坐下。
范本涛先不必看她那人,就闻到一阵芬芳馥郁的脂粉味,自己虽不看她,然而心里头,总不免在那里揣想着,觉得这人美丽是美丽,放荡也就太放荡了……
饭店里的西崽,对何丽娜很熟。这时见她坐下,便笑着过来叫了一声“何小姐!”
夏莎将手一挥,很低的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但是很象英语。
不多一会儿,西崽捧了一起啤酒来,放一只玻璃杯在夏莎面前,打开瓶塞,满满的给她斟了一满杯。
那酒斟得快,鼓着气泡儿,只在酒杯子里打旋转。
夏莎也不等那酒旋停住,端起杯子来,“骨都”一声,就喝了一口。
喝时,左腿放在右腿上,那肉色的丝袜子,紧裹着珠圆玉润的肌肤,在电灯下面,看得很清楚。
范本涛在心里想道:天朝人对于女子的身体,认为是神秘的,所以文字上不很大形容肉体之美。而从古以来,美女身上的称赞名词,什么杏眼,桃腮,蝤蛴,春葱,樱桃,什么都歌颂到了,然决没
有什么恭颂人家两条腿的。尤其是古人的两条腿,非常的尊重,以为穿叉脚裤子都不很好看,必定罩上一幅长裙,把脚尖都给它罩住。
现在染了西方的文明,妇女们也要西方之美,大家都设法露出这两条腿来。其实这两条腿,除富于挑拨性而外,不见得怎样美。
家树如此的想着,目光注视着夏莎小姐的膝盖,目不转睛的向下看。
陶太太看见,对着博贺微微一笑,又将手胳膊碰了博贺一下。
博贺心里明白,也报之以微笑。
这时,音乐台的音乐,已经奏了起来,男男女女互相搂抱着,便跳舞起来——然而何丽娜却没有去。
一个人的性情,都是这样,常和老实的人在一处,见了活泼些的,便觉聪明可喜。但是常和活泼的人在一处,见了忠实些的,又觉得温存可亲了。
何小姐日日在跳舞场里混,见的都是些很活跃的青年,现在忽然遇到范本涛这样的忠厚少年,便动了她的好奇心,要和这位忠实的少年谈一谈,也成为朋友,看看老实的朋友,那趣味又是怎样的。
因此坐着没动,等着范本涛开口要求跳舞。
凡是跳舞场的女友,在音乐奏起之后,不去和别人跳舞,默然的坐在一位男友身边,这正是给予男友求舞的一个机会。也不啻对你说,我等你跳舞。
无奈范本涛就不会跳舞,自然也不会启口。
这时博贺夫妇,都各找舞伴去了。只剩两人对坐,范本涛大窘之下,只好侧过身子去看着舞场上的舞伴。
夏小姐斟了一杯酒捧在手里,脸上现出微笑,只管将那玻璃杯口,去碰那又齐又白的牙齿,头不动,眼珠却缓缓的斜过来看着范本涛。
等了有十分钟之久,分本涛也没说什么。
夏莎放下酒杯问道:“密斯脱范!你为什么不去跳舞?”
范本涛说道:“惭愧得很,我不会这个。”
夏莎笑着说道:“不要客气了,现在的青年,有几个不会跳舞的?”
范本涛笑着说道:“实在是不会,就是这地方,我今天还是第一次来呢。”
夏莎说道:“真的吗?但这也是很容易的事,只要密斯脱范和令亲学一个礼拜,管保全都会了。”
范本涛笑着说道:“在这歌舞场中,我们是相形见绌的,不学也罢。”
这时,博贺夫妇歇着舞回来了,看见家树和夏莎谈得很好,二人心中暗笑。
当时大家又谈了一会,夏莎虽然和别人去跳舞了两回,但是始终回到这边席上来坐。
到了十二点钟以后,范本涛先有些倦意了,对博贺说道:“回去吧。”
博贺说道:“时候还早啊。”
范本涛说道:“我没有这福气,觉得头有些昏。”
博贺说道:“谁叫你喝那些酒呢?”
伯和因为明天要上衙门,也赞成早些回去。不过怕太太不同意,所以未曾开口。现在范本涛说要回去,正好借风转舵,就说道:“既是你头昏,我们就回去吧。”叫了西崽来,一算账,共是十五元
几角。
博贺在身上拿出两张十元的钞票,交给西崽,将手一挥道:“拿去吧。”
他们夫妇每月跳舞西餐费很多,但不知道究用多少。
现在看起来,只是几瓶清淡的饮料,就是廿块钱,怪不得要花钱。
夏莎见他们要走,说道:“密斯脱陶!我的车没来,搭你的车坐一坐,坐得下吗?”博贺说道:“可以可以。”#特定审核:sa2012muel 时间:07 18 2019 5:52PM#取消发布:1314mx 时间:10 31 2019 9:23AM#审核:1314mx 时间:10 31 2019 9:23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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