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仙传 第十二章龙魑

不得不承认，曾有一刻，云焕想到了死。

在上无量观之前，云焕一直崇拜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楚将军；一直都相信的事情也只有一件，那就是无论遇到怎样的艰难困苦，自己都能凭着信心和勇气解决它。

但是现在，一切都没了。本来以为在绝境中燃起的一丝火光，竟然也熄灭了。

下一个念头，云焕想起了自己的幼年。

自己在楚将军收养的几十个孩子中脱颖而出，靠的并不是天赋。

幼年的每时每刻，都用在练武上。

云焕忘不了无数个夜晚，自己躺在床上时，还在翻来覆去思索教头讲解的招式；无数个刚破晓的清晨，云焕已经将内息运行了好几个周天；在寒冬腊月的天地，别人都围着火炉取暖时，自己抓起一把雪塞进胸膛，凛冽的寒意让自己疲惫的双眼清醒，也让自己刀锋的弧度更加凌厉。

直到十六岁那年，云焕在碧玉城三年一度的比武中拔得头筹，才破例被楚将军立为四太保。

自己的一切，自己的武功，都是一步一步靠自己艰辛的努力得来的。

云焕不信命。

当看着碧玉城里的娇儿幼女在父母怀里撒娇而自己连父母样子都想不起来的时候；

当看着无数京城来的豪门子弟不远千里的来找楚开天拜师学艺而自己只是一个默默无闻在战乱中被捡来的婴儿时；

当听闻自己钟情多年的无双师姐早就有了指腹为婚的未婚夫的时候，云焕就明白，也一直明白，自己能赖以信任的，只有自己的双手，自己的智慧、信心和勇气。

可想起那些怪物一样的修魔者，和与自己有着天壤之别的道家高手，云焕觉得自己之前的努力就像一个笑话，苍白而无力。

真的只是一个笑话么？黑暗中云焕睁开了眼睛。

不，绝不！

相较于荣升四太保以后的自己，还是个小兵的自己不也同样渺小，可自己不是照样挺过来了么？这次就算剩不了几年的活头，可要是一直躺在这里，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云焕的眼眸里，渐渐恢复了些许往日的冷静和从容。

天蒙蒙亮的时候，云焕已经下定决心。

一夜未曾入眠，头脑却格外的冷静与清晰。一定还有别的法子，正是多年遇事养成的冷静让自己走到今天，现在，他一样冷静。

微弱的光线透过窗纸照进屋内，视线还模糊不清，云焕却无丝毫睡意，打算起床点亮蜡烛。然而视线刚转到放着烛台的桌边，云焕突然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已凝固住。

桌边竟然坐了一个人！

尽管天只微亮，房间内光线还不是很充足，但云焕很确定，几步之外的桌边，坐着的是一个身着褐色衣服的男子，绝不是无量观中那三个师徒之一！

他是谁？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是魔教中人为了自己体内的混元丹而来？要知道无量观虽然没落了，但内观周围却也是重重禁制，他是如何进来的？

黑暗中，云焕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悄悄伸手，摸向枕边的佩剑。

“你好啊，小友。”干涩低沉的声音传来，转眼间，褐色的身影就飘到了自己眼前。

眼前之人仿佛全身没有一点重量，似乎一阵风都能够将他吹起。

云焕此时也终于看清了此人的脸。

这张脸属于一个很古怪的老人。

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包裹着瘦到皮包骨的脸颊，深深的皱纹遍布满面，好似刚从坟墓里爬起来的干尸。最为奇特的是，老者的额头两侧，各长着一个微微鼓起的犄角。

云焕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玲珑鼎锁住的内丹之力并没有被自己到汲取一丝一毫，而恢复的武功也并没有达到原来的水平。暗自琢磨大声呼救，付青竹能不能立刻赶近来。

谁知老者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开口道：“切莫声张，老夫知道你有难处，特地从下面上来帮你的。”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云焕却不知道他的“下面”是哪里？气氛一时间诡异到了极点。

“小子莫怕。我只是一介孤魂，就算想害你，也并没有那本事。”

云焕闻言望向地上，老者脚下果然没有影子！饶是这一个月来经历了许多诡异的事，此刻自己也是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我龙魑被困在观中整整二十年，就算现在死了，也逃不出这天杀的无量观。”

龙魑？云焕灵光乍现，想起了幼年曾看过的《九州妖魔录》，突然明白老者是何方鬼怪，暗道：果然是头老妖怪，幸好只是鬼魂。

“南荒有龙魑，据水而独居。头生两角，性情残暴，喜食人畜。善用风雷电之力，疑似百年之蛇所修成。九州大陆百年难得一见。”

眼前的老头，恐怕就是书中所提到的龙族。不过不管怎样，都只是修成人形的妖怪罢了。

“你是龙魑？”

老者面露欣赏，道：“不错。想不到你这小子，竟然听过的名头。”

云焕心道：你既然华为人形，头上却顶着两个角，这是生怕别人猜不出你的来由？

“那你为何却在这里？”

老者桀桀一笑，云焕听着却有种磨牙般的酸涩感，：“二十年前我失手被那无涯老狗所擒，身陷在地牢里，几处大穴被他拿捆仙索穿骨而过，全身功力尽失。那无崖子不知从哪里听说，长生奥秘会在我们这些魔修的修行法术中，竟要我将自己修行内力的法决告诉他。哈哈哈，老夫的师门虽然名不见经传，却也懂得师门之道。于是，我就给了他我的修炼法决，只不过在关键的几个地方，改动了一下。”

云焕心里大惊，早先听付青竹说道他的师祖修魔成狂，恐怕就是龙魑口中的无崖子。想不到事情的原委竟然是这个样子，这个龙魑算起来，也算是无量观的大仇人，不知为何却落得成为孤苦幽魂的下场。

“当日他在与我圣教的决战中突然发狂，霎时间妖气冲天，阵中的人无不愕然，还以为有修魔者偷偷潜伏到了他们的阵营中。一时无量观的人乱作一团，溃不成军。本来我们圣教人少式微，却因为此，那些所谓的正道人事军心不稳，反倒被我们杀了一个血流成河。”

“嘿嘿，想到这些我就觉得过瘾，”尖锐的笑声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无涯老贼发狂归来，一缕清明仍在，跑到地牢里和我对质。哈哈哈，我现在都记得他明白过来时的表情。。。嘿嘿嘿呵呵”

“那你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云焕不禁问道。

似乎牵动了龙魑痛苦的回忆，他惨败面孔上的眼睛微微眯起，透漏出一股恐惧和绝望来，“那个无崖子当真是奇人，就算我并没有告诉他正确的心法，他仍是自己琢磨出了一套极为可怖的功法来。当日里他得知自己被骗时，全身血脉逆流间，双掌竟生出一股可怕的吸力，将我内丹摧枯拉朽版吸入他体内，留我一人在那地牢里腐烂致死。”

什么？云焕本已吃惊的内心瞬间翻江倒海，这样的招式和功法，就算他不懂道术，也明白无崖子所用的功法和那日在通天关伏击自己一伙人的黑衣人怕是同一路数！这到底是是怎么一回事？

不由得急道：“那无崖子呢？他现在在哪里？”

“我怎会知道？那日他重创于我，将我一个人丢在地牢里自生自灭，没几日我便气绝身亡。幸好我龙氏一族魂力雄厚，让我找到一块灵石附身。谁知这无量观竟是二十年没招新弟子，幸得有你，老夫终于可以醒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

“那我应该恭喜你重获自由喽。”窗外天已经大亮，云焕的心越发的安定下来。

“不不不，老夫魂力虽强，但也挣脱不了天地三界的规则。游魂独自在外面飘荡不了多久，便要形神俱灭。”

“哦？”云焕心生一丝警惕。

“我已经在那块狗屁灵石里呆的够久了。我，想要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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