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回来了啊。”孩子讷讷开口,想接近他与他站到一处,又不敢。
他盯着庄周手中那团看不见的灵气,有胆怯之意。换做真正对上一只魔,看到他的手法也确实要怕上几分。这地方的猎魔者多半有武器辅助,不借武器直接凝灵者,令人生惧,此等非人人都能做到……
庄周放下戒备。一想到这孩子蹲在草丛里等了那么久……他掌心上化出一道光芒,莹莹的,不最明亮,却很好看。他交错着旋了几次,然后一反手,让它们化为轻灵的物事,一时间,漫天青蝶在寂静的夜里渲染开来。
此等戏法在动乱年间断不会被拿来随意使用,多数人惜灵。他既用了,就是不介意灵耗。
小家伙看得专注,他惊奇地揉了揉眼睛,莹润之气披洒下来,有些落至他发顶。仰头去看光华,那光华慢慢降至他面前,无声漾去,气息怡人。
他伸手去抓一朵,正想接住,那光华却正好落入一个人的手心。
那只手,也恰巧握住了他的手。
如同初见那样,温和而自然地握住。
漫天夜幕,亦有点点星光。
他的老师极为柔和的双眸望着他,面容映着莹润的微光,正扬了嘴角。
他揉了揉他的发顶,温和地抱起他,道:“来,回家。”
尾音温雅潇洒。
孩子浓雾般的瞳闪了闪,嘴边浮现笑容,更加开心地应了一声,然后他趴在庄周的肩头。扁鹊抱他抱得紧,呼吸在耳边渐渐均匀,像是入眠了。
也不知道这孩子,提心吊胆等了多久。庄周拍了拍孩子的背。这孩子……他累成这样,也该好好睡了,他身子弱,也更应该好好养护,这些都是他无奈忽略了的事。他顺着扁鹊的发。他唯一希望的就是他的身体快些好起来,快些好起来之后,可以托给一个更好的人家。他这样的,断然是不行的。
有些事终归是他做不好,终归是他不适合去养这个孩子,他应该去更好的地方。
假若……
他进门的时候,抚着他的后脑勺,指下是细软的发。假若……他真能一生平安,就好了。他无奈笑笑,将孩子安置在铺上,为他盖上被子。
为他盖上被子时,他轻声道:“我能帮你的不多,希望鹊儿日后莫怪罪于我。”他理了理孩子的碎发,留了张字条,转身又出了屋,这次勉强归家一趟,又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
扁鹊醒来时本是开心的,但他身边并没有人。
如常,老师放了一张字条,用最简单的语句交代他一些事情。本来他可以把字条给夫子看,问问他老师都写了什么。但是他不太愿意这样做。他这几月努力认字,为的就是看明白老师写了什么。老师的字飘则飘,美矣。终于,他可以自己看了。不必再去麻烦人了。他阅完后把字条收好。今日还得劳烦夫子,将老师留下的食材热一热,老夫子不太干这些活儿,即使夫子做了,也没个固定时间点,所以干脆靠自己了。还有……老师下一次回来又是什么时候呢?扁鹊拿了个板凳放在灶台前,笨手笨脚地往锅里倒米。
这个时候学堂还没开,但总有一位同学于学堂的人来看夫子,顺带,他会帮扁鹊一些大忙。这位,扁鹊叫他师兄。他也是庄周常提到的队友。相比之下,他要比庄周清闲得多。老师……应该是个很尽责、极为有能力的人,所以分配的任务比队友多很多,人也忙很多吧。扁鹊是这样想的。
他现在在生火。
扁鹊有些怕火,不是因为火烫了他一下,而是骨子里的怕。不过他会……努力适应,到现在,他已经能小范围地用庄周教的方法运火,而且已经能够渐渐感受到它带来的温暖了,在夜里等老师的时候,还要用它来点灯……要是他自己用出的火焰,会阴阴的有些怪……不过现在没事了,借助寻常火石就能办到的事何苦用灵,老师昨日给他看的新奇景象,可能也耗了许多灵吧。他叹气,下回要劝老师别那样了。他拿了火石,拿了一些易燃的稻草放在火膛。师兄还没有来。可能要一个人做完这些事了。他搓了搓手。
忽然,扁鹊听到外边有人叫他。他赶紧应了一声。
“扁鹊!”叫他的人,听声音很熟。是师兄。
“扁鹊!你过来!这些脏东西,是不是你弄的?”
扁鹊赶忙走了过去。他看到那个素来刻板的人表情凝重。
他还看到了地上的一片枯草,过于暗沉的血迹缓慢蚕食它们的痕迹。
每日晨起,他都会咳出一口腥秽之物,时多时少,都在家中那个窗口附近,草木也没有发生这样枯萎的惨状。只有这回,他来到了私塾才突然咳出来。他用水冲了,像往常一样。他的血真的……他在书上看过这些草的名字以及功用。他也听夫子解释过。但是,他的血……不至于……使得草枯萎吧……明明……家的旁边,不是这样。
他正混乱地想着,那个人就把他的后领提起。他的思绪被打断。
他挣扎着想告诉他,那样提起他,脖子很痛。他快喘不上气了。
他被拎着领子,带向另一个地方。
〖北山雨〗
“你身上流的血是脏的。你的母亲不能容忍你的存在。边境秽物。”
嫌恶。
下雨了。
雨水一开始,是凉的。
他还能走一段距离。
走到后来……只有寒雨浇淋身上的触感。
他的身体麻木了,连寒雨的温度都感觉不到了。
他躺在雨中。
血。脏的。全身流淌的血。
为何……不能随着这些无根水一并冲刷殆尽?
他眼里落进了雨。
他开始垦求,恳求这些感受不到的寒凉,能将自己体内的血液也一并冲刷殆尽。
“你为何,还要活着?”
庄周回到家时,天色不晚。
在屋前的小路上,他认真找过扁鹊的身影。扁鹊总能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但是,直到他走到了路的尽头,扁鹊也没有出现。是刚放学回来吗?庄周笑了笑,推开门。
屋内一片寂静。
庄周试着叫了几声。
“鹊,你躲在哪儿?”厅堂不见人。
“鹊,我看见你了,快出来呀。”卧室也没有人。
“鹊?”
他在屋内屋外都找遍了,依旧还没有看到扁鹊的身影。
他现在在厅堂内。屋内安安静静。没有人回应。扁鹊的东西都在。他用过的被子叠在一边,晾着的校服还换在竹竿上,未缝补好的书包也安稳放着,可唯独找不到人。扁鹊究竟去哪了,这个时间点,早就过了放学的时候。
庄周开始心慌。屋内屋外他都找遍了……对了,家里不在,私塾里……按理来说,这个时辰全都回家了。庄周赶紧将包袱卸下。
抬脚走出门时,他停顿了一下。就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他垂下眼睛。应该……冷静。就算扁鹊他一个人走了,也该是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所以自己在慌张什么。他慢慢冷静下来,走去私塾的路也慢起来。
苍凉天地,他等来了许多人,又送走了许多人,心境早在这些往复无常中磨出处变不惊。他能离了人,能独自旅行,能无拘无束。这未尝又不是件好事。他早在收养扁鹊时就做好别离的准备了。他现在越往外走一步,心中就越明了一分。一开始即是如此。他笑了笑,神态从容了许多。本就伴他不久,此刻别离,也算无憾。扁鹊那样的身体状况是他一生的命,以后他的生活只能看他造化了。要是他被人掳走,也无法追回了吧。他摇了摇头,翻过墙,在私塾里面转了一转,往场院乃至后堂一看,孩子们一个都没有,问了夫子,夫子说早上就没见到。
这年头,谁家少了个孩儿是正常的,本就养不起,再加上是魔族肆虐的边境之地,人族的生存就更艰难了。这魔族图个什么灵的东西,谁家孩子真从魔族里找回来了,不怎么伤他,也只剩一口气了。
他再仔细看了一看,确实没有扁鹊的身影。
罢了。他抖了抖袖子,从街道上又折回家了,没有了这个孩子的存在,也好。收养这个孩子太过耗费精神力,人的神经不能常常紧绷,一旦过了度会断。他在外出任务时,也不是没有走过神,在战场上忽然大起大落,纵然他心澄心静,也是会有波澜的。这波澜极为危险。现在好了,包袱丢了,理应重归宁静。他不是他父母,做不到深爱,做不到永恒地将他当做一个极度值得怜惜的孩子来养护。那位莫名其妙让他收养了这个孩子的人,估计没有料到自己竟有如此倦怠的心理。他早就想把这孩子送到另一处,不仅是因为他无法做到给他一个极具安全感的童年,还是因为他时间不多了,精力也不太提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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