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群侠传 第八章 紫嫣仙子

小影拉起栗云往楼上跑，说：“师娘一定是在绣房。”栗云还不舍得走。

一直跑到顶层，小影推门而入，栗云一眼望见了里面织机前坐着一个紫衣美人，她后背对着门，一头乌发打了个飞仙髻，两个圆圆的发环挂在脑后。

紫衣美人听见门响，转头一看，看见小影的身后竟站着一个小男孩，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眼神。

栗云一见这个美人，心中就惊了一跳，这个美人就是自己在漩涡里见到的那个‘紫衣女妖’。

再见这个美人，果然如小影说的，美的惊人，她宽额玉面，杏眼桃腮，眸子黑亮，鼻梁玲珑，唇如凝脂，看着竟如观音一般，只是神色忧郁，面容憔悴，像是病了一百年。

她身体单薄，似乎一阵风便能把她吹走，让人觉得可怜。

栗云心中疑惑，心想这个‘女妖’会不会吃人？听说妖精是越美的心越狠，心里捉摸着是跑，还是不跑。不过看起来，她没有要吃人的意思。

紫衣美人脸上也全是各种惊诧，脸上表情在不停地在变化着。

她不知道这个小男孩是怎么进来的，怎么连道行高深的法师也不敢靠近的塔，这个孩子怎么毫发无损地进来了?

难道这个小孩是大罗神仙转世？

紫衣美人的脸上禁不住地露出一丝喜色，这丝喜色，就像是一棵一百年没有经历一场雨的枯树，遇到了仙人喷洒的甘露一般，苍白的脸上，开始有了一丝血色。

紫衣美人眼珠滴溜溜左右上下打量这个小男孩，只见这个小男孩除了身上有一股清秀之气之外，别无他奇，也不闪金光，既无邪气，也无仙气。但紫衣美女从男孩的神态中能看出来，这定是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他的身上没有一丝娇宠之气，也没有怨气，这就是成大器的苗头。

小影对美人说：“师娘，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他叫栗云，小名叫‘红孩儿’。”

美人轻轻叨咕了一句：“红孩儿……”

栗云一听到这声音，心里不禁颤了一颤，那凄切的嗓音，和自己先前听到呼唤自己的声音一个样。

美人的声音似风吹拂细竹的沙沙声，从晨雾里穿透而来的，声声颤动人的心弦。

栗云和师娘直直地对视了一会……

小影对这个场面有些意外，也愣了愣神，说了句：“师娘，红孩儿给我带苹果来了，真好吃。”武当山上不产苹果，小影和师娘已经很久没有吃苹果了，观里金光重，小影不敢进去拿，只是偶尔香客上山上供时，跌落的苹果被小影捡到，才能吃个鲜，这些凡人虽然没有法力，小影不怕他们，但小影也不会上去偷窃或是抢劫的，否则就真和妖邪没什么两样了。

栗云见状立即说道：“可惜今天来得匆忙，我只在供桌上偷了一个苹果，我明天我一定带两个苹果来给师娘和小影姐姐吃。”

师娘闻言，不觉触动了她内中的痛处，禁不住潸然泪下，豆大的泪珠滴落地板，将地板湿了一大片。

小影忙上前去安慰师娘，师娘经常这样，有时自己坐在那里像个雕像一样地想事情，想着想着就哭了，身体都伤心坏了，瘦弱不堪，不吃不喝，只是一个劲地流泪。身体就像一支蜡烛一样，老这么耗，又不补，早晚得油尽灯枯。有时听师娘叫着一个人的名字，小影知道那个人在就在观里，可惜小影功力太浅，进不了观内，否则，小影真是非常想看看这个让师娘朝思暮想的人长什么模样。

栗云也很懂事的来到师娘旁边，看出来她是想什么人了，就说：“师娘定是想你的儿子了吧，师兄们都有爹娘，他们的父母经常上来看他们，全观上下就只有我、和栗景栗妍没有爹娘，从来就没人来看过我们。师父说我是被大师哥在西侧门捡来的，我倒不是想有个人来疼我，我也不怪他们为什么不要我了，师父说他们一定有什么难处，我只是想证明我是人家的孩子，却不是野生的妖精。师父对我们很好，只要能跟师父一起，我们就开心了。小影也没有爹娘，要不师娘你也收我做你的孩子吧？”

师娘也没有听他的话，自己慢慢平复下来，这悲伤像深渊，一旦陷入就越陷越深；伤心又像习惯，一旦习惯了，便不想摆脱。孩子在人情里道上虽然不像大人那么复杂，但也不会为人情所困，人情里道并不是懂得越多越好，能弄透当然好，但半知半解，反而摆不清，越理越乱，反而不好。

在这上面，两个孩子都表现得清清白白，像两面小镜子，照亮了师娘的心，师娘是何等灵秀之人，怎不体会，倍感惭愧，哭泣渐止。

师娘看看栗云，见栗云玉脂膏唇，人生得极清秀，真的像块玉一般，真不知他父母是怎么生出来的，真像是用一块云捏成的。其实是栗道元师父养得好，绝不让他乱吃东西，气息调得好，武当山山清水秀，也给栗云增加了许多灵气。

当年永乐皇帝也是看中了武当山的风水，但不能放弃皇位来武当出家，后来得张三丰提示，为武当建观之时，将真武大帝的金身塑成自己的真身，以自己的金身代自己在武当山修行。他觉得自己就是真武降世，真武大帝是天下武人的魁首，永乐皇帝文韬武略，确实似真武下凡。后来也有人照他这么做，但都不太得法，也没有什么功效，这里面有一个讲究，就是金身要塑成重阳之体，金身它自己不会修行，要将张三丰的金身和永乐皇帝的金身塑在一起，让张三丰代替永乐皇帝修行。其实这么一来，张三丰与永乐皇帝加上真武大帝的金身就是三位一体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惜永乐皇帝是古今天下少有的勤勉皇帝，而恩威杀伐又是最耗人功德的，终是张三丰耗尽功力也供应不上皇帝的消耗，最终连累得张三丰也未功德圆满，重入轮回去了。永乐皇帝闻张三丰仙去后，便知自己命也不久，他知太子不如自己，想再为太子做一件事，就是北征蒙古。兵部尚书夏元吉以国库空虚为由力劝，永乐皇帝一急一怒，还将他关进大狱。永乐皇帝果然神武，取得了第五次北征的胜利，最后在回师途中，驾崩于榆木川。

紫嫣心里叹了一声，武当呀武当，你总是能生出一代又一代的英豪。

想当年，他也是那么英武绝伦，一表人才，一百年过去了，国家完全变了模样，我们还是无法见上一面。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像一棵老树一样轰然倒地，为栗云和小影这些新生的小树让出空间，让他们茁壮成长。

想想就悲！

栗云在没见到师娘之前，并不知道世上还有忧愁这东西，而且更不知道还有人这么忧愁。

自己的快乐，就像是抢夺了师娘的一般，心中有着莫大的愧疚，便想分一半给师娘才觉得心安。

栗云说：“影姐姐对我说师娘长得好看，现在才知道，原来师娘不止是好看，简直就是太好看了，就是整个武当山的花朵加起来，也比不上师娘的美丽，难道你是武当山的花朵变的吗？”

听了栗云的夸赞，她心里也觉得很舒服。

小影听了栗云的话，忙接过去，说：“我师娘哪是花变的，就是花妖也不如我师娘美丽。这山上的花妖梅精一身脂粉气，哪比得上我家师娘一身清气。我家师娘生在武当山，她是‘金光化魂，紫气化体’，所以我家师娘的法名就叫‘紫嫣’。”

栗云笑道：“小影是人影为魂，月影为体，师娘是金光为魂，紫烟为体，竟都是些轻飘飘的东西，真是奇怪。我们人是肉做的身子石头做的骨，身体重的不行。”

紫嫣和小影听了这个评价，可谓是亘古未闻，可见这个孩子也是亘古少有，都觉得他新奇，也不恼他。

小影说：“照你这么说，我们还不能出门了，一出门就让大风给刮走了。”

栗云也觉得不是那样，思想一下子变矛盾了，直挠头。

栗云见紫嫣在织一匹白色的接近半透明的丝绸，就问：“我看小影和师娘的房里帐子、被子和衣服都是这样的丝绸做的，难道这些绸子都是师娘自己织的吗？”

紫嫣点了一下头，小影也嗯了一声。

栗云又问：“这些丝线是在哪里买来的，怎么这么好看。我上次下山，看山下人穿的衣服都没有你们的好看，这是怎么回事呀？”

小影一听，骄傲地笑了：“外面哪会有这种布料，这是我师娘自己纺的。”

栗云看着织机说：“什么棉花这么漂亮，怎么亮晶晶的？”摸了那布一把，不禁惊讶，感觉是从未感觉过的坚韧，显然不是棉花做的。

紫嫣说：“这线是用正午阳光做棉絮纺成的。”

栗云说：“这是怎么做的？”然后看看透过窗格子射进屋里的一道道阳光，和丝线完全不是一个概念，思想不禁又矛盾了。

小影说：“师娘纺给他看看，让他看看这个世界有多神奇。”

紫嫣微微地说：“纺给他看，应该不算是卖弄，那我就纺给红孩儿看。”

然后起身，来到窗前妨车前坐下，伸开手，接住透过窗格子射进屋里的一根光柱，栗云见紫嫣手上腾起一团蕴气，光柱到了这团蕴气中即受激发变得‘实在’了，变成了一粒粒的‘小光粒’积聚在一起，紫嫣用另一支手一握一拉，即拉出一团‘棉絮’，紫嫣右手将这团光絮缠在纺锤上，再去摇纺车，两圈下来，纺锤飞快旋转，那团光絮登时纺成了一根细如蛛丝的白线来，紫嫣左手一松，线缠在纺锤上，然后那根光絮源源不断地被纺成了一大团白线，在纺锤上缠成了一个大线团。

栗云张大嘴巴看完了这一切，小影见状笑道：“人家看东西用眼睛，栗云你竟用嘴巴来看。”

栗云惊道：“就是加上嘴巴，也不够看。”

小影接过师娘手中的线团，交到栗云手里，栗云拎一拎这团线，很轻，一拉那根线，很坚韧，拉不断，还勒得手疼。

栗云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就问：“能教教我吗？”

紫嫣再次将一束光捏成光絮，装在纺锤上，一边纺一边说：“哪有男孩子学织布的。”

栗云一时间观念还是不能转变过来，光是没有形体且虚空的东西，现在居然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东西，不敢相信。

栗云说：“可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小影也笑道：“跟你说了，世界之神奇是你想也想不到的。”

栗云苦笑道：“可我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紫嫣说：“你想弄明白什么呢？”

栗云说：“为什么光投到我的手上，我一点也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也感觉不到它有分量，就像什么也没有，无论我怎么捞，它还在那里。而你却把它拿动了，还纺成了线，这是怎么回事呀？”

紫嫣说：“哦，你是这样想的。”想了想又说，“你其实捞得着它，你把手伸在它面前，它就不往前走了，全被你捞在了手里了。”

栗云试了试说：“可还是感觉不到捞到它了，看起来，就像是这光线被我的手一挡，后面的就看不见了，手一松开，就又可以看得见了。感觉这光线像是被我切了下来，又感觉没有被切下来，哎呀，好矛盾！”

小影听了他的话之后，也被他弄矛盾了。

紫嫣想了想，这么回答他：“你眼中的光的样子，是你的错觉（是大脑对信息做出的一个解释，就像你看的电影，你认为那是现实的世界，其实只是一团光），其实它是有许多光子组成的，而光子是这世界上最稳定的物质，用光子纺成的丝，更柔软，也更有弹性，十根蛛丝也不及这一根光丝更坚韧，而且它不褪化，做一件衣服，可以永久穿着，不粘灰尘，也不用清洗。”

“这么神奇！”栗云说。

紫嫣说：“是的。”

栗云又说：“我怎么不能把光捏成棉絮呀？”

紫嫣说：“这要用到法力，等你法力够了时候，就能够做到这些了。”

栗云说：“省力吗？”

紫嫣说：“还是很费力的。”

栗云哦了一声，等他长大以后就会明白，世界上就没有又轻松又省力的工作，越是精致的工作，就既费体力又费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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