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娘 第二十一章谢姣母亲大闹姚家

尚秋叶牵着谢姣的一只手，两人回到尚秋叶家的厨房内，尚秋叶轻轻松开谢姣的一只手，她弯腰挪动一个小木凳子说：“姣姣，来——坐下，陪我聊天。”

谢姣闷闷不乐，低头坐在一个四条腿儿小方凳子上。

尚秋叶站在灶台旁边，迅速掀开煤火盖儿，转身望着谢姣说：“姣，人活一世路坎坷，啥事别往心里搁，你先坐着啊，我到外面一趟，马上回来。”

谢姣目光随着尚秋叶一溜风似的动作，目追尚秋叶的背影，心想：“大嫂去干什么，那么匆忙？”

尚秋叶急步走到北屋西窗下方，吊挂着的一个柳条编制而成的破篮子，篮子的一头上方扣上一个也是柳条编制而成的筐。她看见篮子里用茅草垫的窝里卧着一只老母鸡，红润的脸庞，眯着两只鸡眼，拉着下蛋的姿势。尚秋叶缓缓靠近窗下的篮子，母鸡突然精神抖擞，脸色由红润变苍白，两只鸡眼发出红光，精神十足，特别警觉。尚秋叶缓缓靠近卧着母鸡的篮子，轻声自言自语：“老母鸡，莫生气，我们吃你的鸡蛋急，你若下蛋请快走，你走我把鸡蛋收。”

尚秋叶慢慢，慢慢伸右手贴近篮子，老母鸡抖动头顶的翎毛，蓬起全身的羽毛，展翅腾愣——纵身从鸡窝里嘎，嘎；嘎飞出来，身体重重噔一声砸地。随后，母鸡转换腔调，它由从鸡窝飞出来时的嘎——嘎——声，换成了咯咯哒，咯咯哒的声音。母鸡交替抬动它的两只爪子，昂首阔步，挺胸翅尾，在院子内走了一圈儿又一圈儿，不停地咯咯哒，咯咯哒的叫。

谢姣听见母鸡清脆悦耳的叫声，她在厨房的小凳子上坐定不宁，站起来走到厨房门口，弯腰探头厨房门外问：“大嫂，这鸡——它——怎么啦？”

尚秋叶手里握着几个鸡蛋，望着谢姣说：“这是母鸡下蛋以后的表情。”

“哦——”谢姣目光盯住尚秋叶手里的鸡蛋，惊奇地问：“哎呦，大嫂，这鸡挺能下蛋的，它一下子就能下出好几个？”

尚秋叶淡定一笑说：“哪能啊，每只鸡一次只下一个鸡蛋。”

谢姣眼珠子灵活一转，看着尚秋叶问：“大嫂，您的手里咋握着三个鸡蛋？”

尚秋叶笑着说：“姣，母鸡下蛋一般情况下，都把母鸡下蛋的窝里放上一到两个鸡蛋，叫引蛋，窝里有引蛋。母鸡就踏实地卧在窝里下蛋，不然，它会跑到别人家的鸡窝里下蛋。”

谢姣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尚秋叶乐呵呵地伸出捧着鸡蛋的双手。“姣，你摸摸鸡蛋还热乎呢。”

谢姣微笑伸出右手，轻轻接触尚秋叶手捧的鸡蛋，把手蜷回说：“就是，鸡蛋热乎乎的。”

尚秋叶走进灶台旁，把三个鸡蛋放在一个碗里，双手端锅放到煤火上，“姣，我把鸡蛋放锅里炖炖你吃。”

谢姣的心神被厨房外面母鸡的咯哒声引走，她扭头双目盯住院子里的老母鸡，看着看着。奇怪地发现母鸡和一般母鸡不同，她大声惊呼：“哎——大嫂，您家这只老母鸡为啥和其它的老母鸡不同？它的头顶为啥又一撮毛？那一撮毛像一朵花？”

“姣——这种母鸡叫凤头鸡，它头上那一撮翎毛很像凤凰的头，所以，我们都称它凤头鸡。”

谢姣点点头，“哦——我明白了。”

尚秋叶与谢姣说话间，把三个鸡蛋打烂，破皮放进锅里。一会儿，嫩黄的半碗炖鸡蛋放在谢姣眼前的小饭桌上，尚秋叶手捏一把小勺，看着谢姣说：“姣，给——尝尝我给你炖的新鲜鸡蛋。”

谢姣被尚秋叶感人的真实心意所感动，情绪激动地望着尚秋叶目瞪口呆。片刻，谢姣缓缓神儿，轻声喊：“大嫂，您——品行端正，善良纯洁；贤惠达理，真是感人肺腑。”

尚秋叶慈祥的容颜，和蔼的语气：“姣，你啥都别说。吃，把炖鸡蛋吃完。”

谢姣心情激动，感情激荡，右手捏着小勺的把儿，微微颤动的感觉。心想：就是姚四庆给我抽上两耳光，我也不会离开他家。因为他有一个贤德的大嫂系住我的心，谢姣手捏小勺，她一勺一勺往嘴里送炖鸡蛋。她咽一口，哽噎一口，强忍内心的激动，竭力控制眼睛里的泪水。尚秋叶和谢姣的感情，经过短暂的融化，谢姣还是没有压住感动的热泪，饱含深情厚谊的热泪垂落而溅。

尚秋叶对谢姣的表情似明察秋毫，她语调真切，“姣，看来你真的后悔啦？泪水都替你打抱不平呢。”

谢姣缓缓抬头，望着尚秋叶，她哭容笑声说：“大嫂，我后悔的念头已经被您这种贤良情操赶跑了，我流的是感动泪。”

尚秋叶两手拍着腰间的围裙，前仰后合。“哈哈，哈哈，我的好妹妹，还是城里人知情知热，我这点儿小意思，算得上感动？”

“大嫂，小事心意重，饱含浓浓情。”

“哎呦——我真没想到，我的四弟找一个聪明，伶俐；重情重义的女朋友，我从心眼里佩服。”

谢姣抿嘴儿笑说：“大嫂，您真会夸人。”

白孩儿在他那两间小破蓝瓦房的北屋前面一棵大槐树下面，放着一把竹子做的躺椅。他把那条瘸腿搭在那条正常腿上，悠然自得的一甩一甩，躺椅右边地上放一个装有两节大号电池的收音机。他随着收音机里的歌声，断断续续地哼上几声。

谢姣母亲上穿一件透气纱料，黑底儿绿叶红花玫瑰花短袖，下穿一条豆绿色七分腿裤子，脚穿一双真皮古铜色夏凉鞋。左肩挎一个鼓囊囊的大花方包，右手提着两个大塑料袋子。透明的袋子里装的全是小食品。她中等身材，不胖不瘦，淡黄的头发蓬松松的，拢在脑勺的头发上紧扣一个蝴蝶结。她站在白孩儿家的半截土墙里面探头探脑，表情显露特别冷落，看着白孩儿轻声喊：“同志——你知道姚四庆家吗？”

白孩儿被哇啦哇啦的收音机声音充耳满神，他跟着收音机里的歌音哼哼。

谢姣母亲稍有犹豫，她想转身走，再去另一家打听。她注耳倾听，离白孩儿家最近的邻居各家都静悄悄地。她回转身子，前移了几步，提高嗓门儿。“同志——你听收音机？”

白孩儿听见有人问他，他猛地从躺椅上挺直，双眼直盯谢姣母亲。

谢姣母亲站在院子里畏畏缩缩的样子，声音低微：“同志——我向你打听个人好吗？”

白孩儿从躺椅上缓缓移动身子下来，弯腰伸手把地面上坐着的收音机关掉声音，一瘸一拐地向谢姣母亲走来问：“你问我要啥不要，你是卖啥东西的？”

谢姣母亲笑道：“我啥都不卖，我向你打听个人。”

白孩儿上下打量谢姣母亲，“你打听谁？”

“姚四庆家你知道吗？”

“不但知道，知道的详细，我们两家是对门。”

谢姣母亲转身往白孩儿家对门看了看问：“这家就是？”

白孩儿沉思片刻说：“不过，这不是姚四庆的房子，这是姚四庆的房子。”白孩儿稍停顿说：“走——你跟我来，姚四庆他大嫂经常在家，先去问问他大嫂，姚四庆在不在家。”

谢姣母亲客气地：“老弟，麻烦你啦！”

白孩儿摇头晃脑地，“不用客套，你今天找对人了，我这个人最爱管个闲事。”

谢姣母亲跟在白孩儿身后，轻脚轻手地走进姚大庆家院内。

白孩儿高声大亮喊：“大庆嫂子——大庆嫂子——”

尚秋叶立刻跑到厨房门口，大声回应：“谁——”

白孩儿理直气壮地，“我——”

尚秋叶站在厨房门口，一看白孩儿身后跟着这位女人，与谢姣的貌相没有太大差异。尚秋叶断定，这女人是谢姣母亲，她故意拖时间，等这位女人来到她跟前是什么表情。尚秋叶说：“白孩儿兄弟，这位是谁？”

白孩儿侧身指着谢姣母亲，“她找人。”

尚秋叶问：“她找谁？”

“她找姚四庆。”

谢姣忽然从靠着里面墙根的小凳子上站起来，冲到厨房门口，没有一丝沉思，她委屈地大声叫：“妈——”

谢姣母亲不顾一切，双手捧着塑料袋喀嚓——朝谢姣摔去。咬牙切齿地说：“你——离家出走千里外，我——跋山涉水追你来。穷乡僻壤老沙区，玲珑剔透屈你才。”

谢姣迅速抬起两只胳膊挡头，两个飞来鼓鼓的塑料袋子，撞到谢姣的胳膊上，扑通一声重重落地。顷刻，塑料袋里的苹果啦，糖块儿啦；饼干啦，方便面啦滚落满地，谢姣顿时满面泪水，她蹲下身子，一手撑着塑料袋子，一手从地上捡起一样一样的食品往袋子里装。

谢姣母亲一个跨步，闯进厨房，直冲厨房墙角竖着那一把用高粱穗脱粒后栓成的笤帚。她一把操起笤帚，疾速把笤帚掉头，五指紧握笤帚穗儿，怒目瞄准蹲着的谢姣，紧绷嘴唇，高高地扬起笤帚把儿，对准谢姣的后背。打着嚷着：“死丫头，不要脸，你舍进，来求远，农村生活你喜欢。”

尚秋叶当机立断，挺身而出，闪身一把抓住砸向谢姣身上的笤帚，大声说：“你——住手。”

谢姣拧头往背后一看，尚秋叶拧住母亲手中的笤帚。原本思念妈妈的谢姣，被妈妈用笤帚把心打转，思想猛然翻悔。竟然选边站在尚秋叶立场，她说：“给——你打；你打死我。”

谢姣母亲瞪大眼睛，对准谢姣，摇晃着尚秋叶紧抓的笤帚。喝令：“好啊——你这个白眼狼。”她双手紧握笤帚，休想从尚秋叶手中夺过来。她左拧右拽，怎么也拽不动，愤然抬起双脚交替狂踢，她踢着说着。“姣姣，你的脑子被姚四庆全家人给你洗干净了是吧？你竟敢叛变你爹娘。”

尚秋叶双手抓住笤帚猛地一夺，把笤帚从谢姣母亲手中夺回，她扑嗵把笤帚扔到墙角，看着谢姣母亲的神色说：“你不要误判别人，谁给谢姣洗脑？”

谢姣母亲镇定眼神，打量尚秋叶。问：“你是谁？”

尚秋叶气壮山河地回答：“我是谢姣大嫂。”

“你是谢姣大嫂，我还以为你是我闺女的预备婆婆呢。”她仰视对准尚秋叶“你这个大嫂——出什么风头，你是我闺女未来的妯娌。常言说，妯娌，妯娌，生活中的天敌。”

尚秋叶轻蔑的目光望着谢姣母亲，斥责地语调：“你——不要破坏我们家庭成员的感情。”

谢姣母亲对准尚秋叶，“啊呸——你出过这个穷村吗？你们这里地阔辽远，见识窄短，懂得啥叫感情？”

一向温柔和善的尚秋叶，被谢姣母亲激怒，她踮起脚尖儿，伸头怒目谢姣母亲，“你呸，你；你呸什么？”

谢姣母亲更加强势，她伸头与尚秋叶对阵，两人的嘴几乎接触。两个像准备打斗的牛，各不示弱，互相怒目而视，拉着斗架的姿势，各不退让。

谢姣站在一旁看到母亲那种穷形尽相，看到尚秋叶气色苍白。她觉得劝谁都无法收场，她临机立断，甩胳膊大步越过厨房门槛，纵然外走。

谢姣母亲看见谢姣气横横地走出厨房，在尚秋叶面前甘拜下风，她转身往外追，大声喊：“姣——你去哪里？”

谢姣出了院子转弯踏上一条东西大路，回头告诉母亲。“我去——投河——”

谢姣母亲听见自己的女儿去自尽，那可是切肤之痛，她在谢姣后面追着喊着：“姣姣——你回来——妈不是真的恨你，妈对你是嘴上恨，心里近。”

姚大庆扛着一把三根齿的桑杈，正好和谢姣迎面走来，他看见谢姣急步跑得气喘吁吁地。问：“姣——你去干啥？”

谢姣急收脚步，低头不语。

姚大庆准备继续追问谢姣。

谢姣母亲从远处跑着喊着：“姣姣——姣姣——”不顾脚下的坑洼，深一脚浅一脚地奋力前冲，她抬起右手甩着，大声吆喝：“同志——拦住她——”

姚大庆被远处传来的声音吸引，他抬头望去，一位中年妇女大步快跑向谢姣逼近。

谢姣母亲呼呼大喘地跑到谢姣前面，骨碌躺在地上，仰面朝天，四肢散落。“哎呦——我的亲娘啊，这，这、这路真难走。累死我啦，走一步，退半步。”

姚大庆看见谢姣母亲那狼狈不堪相，他扭扭头，然后又缓缓回头看着谢姣问：“姣姣，这是谁啊？”

谢姣低头洒泪，斜眼瞟了躺地的母亲，喃喃低语：“大哥，她是我妈。”

姚大庆惊异地：“啊——你妈？”他跨步向前一把抓住谢姣母亲的手说：“大姐——起来，快起来。”

谢姣母亲随着姚大庆对她的拽劲儿，奋力站起。

谢姣缓缓抬头小声说：“大哥，你不该喊我妈大姐，应该喊婶子。”

姚大庆镇定沉思，笑道：“哦——对了，咱们是一辈儿。姣姣，请不要责怪，初次见面，不知内情。没关系，南京到北京，大姐是高称。”

谢姣慢慢扭头看看母亲，再次低下头。

谢姣母亲气呼呼地训斥谢姣。“你不要和他称兄道弟，咱和他没有三亲六故。”

姚大庆笑笑说：“婶子，请您说话留个余地好不好？咱们不是还没有走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吗？谢姣喊我一声哥，我喊你一声婶子，难道能把你传染坏吗？我们农村人流行语，萝卜不大，长在辈儿上，按辈儿我应该喊你婶子。”

谢姣母亲傲慢的姿态。“你别在我面前却之不恭，我受之有愧。”她拉着谢姣的一只手说：“走——跟我回家。”

姚大庆和气的语调：“姣——跟你妈先回咱家，千万别在大街上嚷嚷，家丑不可外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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