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窗彼岸 第二章 叶落归根

第二章叶落归根

一、

涵羽从礼堂回到教室，不一会儿就见到萧哲神采奕奕地向她报喜，他在因旷到而被撤职的三十分钟后再度光荣复任了。

“你还是开会时再别缺席了吧。”涵羽提醒他。

“那有什么。”萧哲不以为意：“工作完成，万事大吉，开会不就是个形式。”萧哲转而问涵羽：“怎样，我不在的时候老古板没惹你吧。”

“算是吧。”涵羽回答，心里却想：大大地惹了，只不过我懒得计较。

“话说，你准备在招新面试会上干些什么？”萧哲侧过头。

涵羽想了想，有些烦恼：“唱歌跳舞不行，琴棋书画不精，我只能带去一份自创料理。可是，要怎么展示呢。”

萧哲扶着下巴：“不错的想法，很有新意。你可以把实物带到现场，再把制作过程录成视频发给我们。你现在有什么构思吗？”

涵羽弱弱地答：“暂时没有……”老实说，她刚搬进出租屋，连行李都没完全归置整齐，单人间的狭小房室能保证基本生存就不错了。简陋的厨房设施顶多满足涵羽做类似西红柿炒鸡蛋那样小儿科的料理。对涵羽来讲，体现不出自身水平的表现何足搬上舞台！

萧哲略微猜到涵羽的困惑，他问：“看样子你是因为想法太多被冲昏头脑了，介不介意说来听听？”

涵羽双手食指相碰作出检讨状：“我原本计划做茄汁带鱼、可乐鸡翅、火腿三明治……总之是一桌满汉全席！”说着她已经将双手举过头顶，陷入遐想。然而现实再度令她沮丧起来：怎么办，难不成说我房间的用具不足这样的话吗？

萧哲面露惊奇：“好家伙，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呢。不过到时候老古板评审的话，一项足矣！”他神神秘秘地问涵羽：“你会做甜点吗？”

“会啊。”

“好嘞。”一声清脆的响指闪过，萧哲说：“那你到时候就做蓝莓慕斯，保证百分之二百入选！”

涵羽问：“给会长？楚向远？”

“不然呢？”

“他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难不成偏好这个？”

萧哲洋洋自得：“我给你讲，别看老古板一天到晚装高冷，实际上就是个三天不碰蓝莓慕斯就活不成的顶级吃货。否则以他的行事风格，我旷到一次非被他停职一个星期不可。你要是能在招新会上好好露一手，想不被入选都难。话说你不是认识他吗？你不知道他好这一口啊。”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涵羽别过头去，心里怒吼：别再让我想起那场景啊混蛋！“楚向远他现在在哪个班？我挺好奇。”为转移话题，涵羽向萧哲发问。

“八班。”萧哲双手抱头靠到椅子上：“那样的大学霸，只可能被分到最牛X的班里去。那可是文科最厉害的班级啊，全年级只有七个男生考进去。话说真是搞不懂，老古板居然会选文，到尖子班撩妹也不带我一块。”

“他不像是那种风格吧。”涵羽一阵坏笑：“你不也选文吗？况且，没和他同班，是因为你考得不够高呀。”

“喂，你哪边的。”萧哲急了：“怎么说我都透露给你贿赂老古板的办法了，你就这样恩将仇报，开学小测考太好了是不是？”

一提到开学小测，涵羽抿了抿唇，趾高气扬：“那么简单的卷子，一场我可以解决两三张。”

“不过也是。”萧哲感叹：“毕竟是聆雅校史上最简单的一次模拟测验，终于也可以用分数欺骗自己一阵了。听说今天要发卷子吧，真是期待。”

涵羽正要握笔的手停住了。

最--简单？

“这次测验，大家的成绩普遍比较乐观。可是，万万不要因此松懈了！毕竟是有史以来最简单的测验，绝不可在以后的学习中掉以轻心！”

史上最简单……连班主任都这么说……

“就单凭我的历史成绩来讲，八班出了十七个满分，咱班才九个，要加把劲呀！”

底下有声音冒出：“老师，您不能把我们和学霸班相提并论啊。”

涵羽捏着成绩单，她的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她不安地问萧哲：“我们班有多少个人？”

“57个。”

居然才排到中上？涵羽冒出冷汗，又望了一眼历史成绩--95分，之前她原本信心满满地以为没人能考出比这更高的分数。

果然，我又在夸下海口吗……

“你怎么了？”萧哲注意到涵羽颤抖的双手，扭过头来：“你挺厉害嘛，第一次考试就上了年级前六十！”

涵羽极力憋回眼眶中即将溢出的泪水，回想着先前不变的年级个位数名次，她狠狠一把将成绩单塞进课本，啪的一下合上书，又使劲别过头躲闪萧哲的目光，说话的语气近乎哽咽，却字字掺杂着悲愤的重量。

“才没有！”

二、

熬过了苦难重叠的一下午，终于到了放学时间，铃声响，哀怨散。

“Hello，一起走吧，小涵涵同学。”

“抱歉，林涵羽不在。”

刚开学的几天内老师一般不会拖堂，所以一放学，阿如就兴高采烈来到高二（1）班门口，没想到撞见了一个空着的座位。一旁，萧哲正收拾着东西，阿如问他：“你没见到小涵涵吗？”

萧哲回答：“她今天不知为何，一下午都黑着脸，刚才一声不吭就走了，我问她她也不理。”

阿如皱眉：“她那个样子，作为同桌就应该多安抚一下嘛。”

萧哲拎起书包：“别搞错了，我只是同桌，不是男朋友，没那么多空闲时间谈感情。话说，这个时间甜点小站应该还没关门，要不要去看看？”

阿如愣住，随即脸红--难不成他刚刚听见自己肚子里的打鼓声了？

学院的甜点小站内，涵羽徘徊在一排排五颜六色的水果蛋糕之间，望着那让人欲罢不能的精致样式，满含愤恨地吞咽下无数口水。

真不愧是贵族学校，这甜点的价格未免太恐怖了。上流社会连学生党都能有钱到这个地步吗？

转身回避那些“天价蛋糕”，涵羽顺手拎起最靠边货架上的袋装饼干，拿给售货员。“欢迎再次光临！”涵羽随着服务员的招呼，铁青着脸走出门，安慰自己：“这种水准的蛋糕，我才不会做不出！”但一想起出租屋内简陋的工具，她只能无奈地叹气。原本计划好考完试买蛋糕犒劳自己，可是以现在的成绩，自己还有资格这么做吗？

“咦？那是涵羽！”

涵羽触电般浑身颤抖了一下。

“小--涵--涵！”远处的阿如一边跑来一边招手，身后还跟着萧哲，他也一同走了过来。

“你今天没等我啊！”阿如两手搭上涵羽的肩膀：“说好每天放学一起走的。”

“对不起……”涵羽不知所措：“我，有点饿了。”

“哦，难怪你一下午都看起来不对劲，原来是在效仿老古板啊。”萧哲调侃。

“不要总跟我提到他！”

“我是说，早知如此，中午我去买蓝莓慕斯的时候就可以帮你顺便捎一份。”

涵羽低下了头。

“不好意思，阿如。我今天，突然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先走吧，从明天开始我一定陪你。”

阿如眨眨眼，略微思索一阵，之后莞尔一笑，做了个“OK”的手势：“行啊。心情不好要赶快调节才是！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强求了，一定要尽快开心起来哟！为了配合你，我就先撤了，明天见！”

一丝惊讶闪过涵羽的眼。少女心是莫测的，而同为女生的阿如瞬间就看出了这一点。涵羽本来已经想好怎样应对她的死缠烂打，看样子自己真是多虑了。她突然觉得自己的任性未免有些过分，她感到很羞愧，却不自觉地想强装镇定。

果然，我还是比较适合独行么。

硬生生吞咽下这句话，用五官拼凑起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涵羽朝面前的两人挥手：“嗯，那么明天见了！”

转过身，涵羽情不自禁，开始一路飞奔。她想要赶紧逃离人群，恨不能让周围的光线全部都消失掉，就这样任她孤零零地沉沦于黑暗就好了呢。

看不见，比晴天带来的恐惧更令人心安。

然而根本无法做到这一切的涵羽在一口气跑到操场边缘后就气喘吁吁地停下了。

一个十六岁的妙龄少女，背着侧挎包在校内狂奔，碎发凌乱，裙摆狂舞，只一瞬就消失了踪迹……这种形象若是换作人来人往的在校期总会引人侧目，不过好在此时并没有什么人，这让不想惹上别人目光的涵羽松了口气。望着秋色中略微泛黄的草坪，涵羽心头漫过滔滔伤感的洪流。

我不是那个能和他们并肩的人……他们都，太优秀……

挫折有时会激发人潜在的自卑心理，当事人原本对事情越有把握，事后的意外结局就会使得这种心理越发强烈。其实涵羽并不懂自己为何非要这么折磨自己，只是感觉周围的一切对于乖僻惯了的她而言有些太过炫目，任何人的话语都成了刺穿心灵的利剑。来到这里，享受着万籁俱静的自然景观，她才会暂时感到轻松，因为在这里，草、木、鸟、虫，都是安静的，不会发出刺耳声响，不会投来鄙夷的眼光。一切都给她熟悉的感觉，它们伸出宽阔的臂膀，将身心的一切劳累包容下来，做出这些的同时它们也都是安静的，不求回报，没有丝毫怨言。

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而想要与他们交朋友的啊。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昔日陈旧的教学楼，水泄不通的人群，还有细碎的窃窃私语声。

“啊，好厉害，林涵羽果然又在前五名。”

涵羽望着教室黑板上家长会的迎宾词，拿出记号笔在纸上大大写好自己的名字，面带微笑招呼母亲就坐。

“能见到母亲的笑颜，我再怎么辛苦都值得。”

家长会等候时间，同班的男孩满脸敬畏：“我什么时候能够成为你这样的大学霸啊。”

涵羽微笑着回复：“失误使人更加完美，不妨先尝试着接纳自己，再去寻找突破口，一味悲伤解决不了问题。”

操场跑道围绕着茂盛的草坪，似乎很柔软，坐下去会感到很舒服。涵羽却始终没有踏前，泪水在眼眶不停打转。

不许哭，绝对不许哭。哭很丢脸，也很难受，会被人瞧不起，会痛得睁不开眼。

可恶，自己明明还曾经那样安慰过别人的。

风光一时的岁月里，总会觉得他人眼中的困难都是鸡毛蒜皮。殊不知，摘下主角光环之后孤身的自己，在受挫时与他们并无区别--与曾经自己所认为的弱者并无区别。

没有经历，就没有发言权。

风水轮流转，也许，曾经的时光在旅途宣告开始的那一刻，早就一去不复返了吧。

但，自己明明知道，她是想要摆脱穷困，追求幸福的啊！

身为独身女的自己，明明是想成为母亲坚实的精神支柱的……

“可恶啊！”涵羽按捺不住悲愤，狠狠一脚踢飞一块路旁的石头。力量巨大，石头飞速出击，笔直地朝一棵橡树的后方砸去。数秒之后，涵羽莫名有些恐惧，她居然没有听到石头撞击地面的声音。

即使是草坪，有石头突然降落也应该发出些草叶被弄乱的声音。自己的听力并没有问题，怎么会捕捉不到石头的落地！

涵羽瞬间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她隐隐约约产生了一种可怕的想法：树后有个人，而那人正好被刚才的石块……涵羽犹豫着要不要绕过去看，忽然从树后发出一阵合起书本的声音，接着一个人影站了出来，手上正拿着方才掉落的石头。其实这一幕发生得很快，石头落下，隔了一秒不到，树后人就握着石头出现在涵羽面前。

天并不黑，涵羽看清楚了眼前人的面貌。只见她目瞪口呆，许久才吞吞吐吐爆出四个字：“我--勒个去！”

三、

涵羽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可以遇到如此乌龙的巧合。

第一次，在火车厢里毫无征兆的偶遇、相识；第二次，在学生会招新仪式上遇见他主持；第三次--

向远握着石头，毫发未伤。淡定的眸子直视涵羽，他徐徐道了一句：“你这是要刺杀我的节奏呢。”

“对不起！”涵羽冷汗涔涔：“我不知道你在那……你要不要去医务室？”

“不用。”向远将手中的石头向上抛起，接住，做了几个来回，涵羽看得胆战心惊，生怕他一个冷不防朝自己扔回来。然而他并没有那样做：“还有1590个小时，幸亏我反射弧短，否则你这一下正中太阳穴，我们就要从此阴阳两隔了。”

涵羽的嘴张成O字形--怪不得没听见落地声，原来石头在落地之前，早已被稳稳接住了！

“你……怎么做到的？”涵羽非常诧异，这样的反应能力似乎超越了人的极限。

“你的脚步声太明显，我已经留意许久了。”向远说：“根据迈步频率，下脚力度，我判断出这是在学院里没听过的步伐，所以联想到了你，早早做好了准备。从你踢中石块时的声音大小和方位就可以判断出入射角与坠落点。”

涵羽听得一愣一愣。向远问道：“怎么，暗杀未遂，有点失望？”

涵羽咽了口唾沫：“我才懒得理你呢。”

向远摊手，不发一语，转过身继续坐下。涵羽吃了个闭门羹，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转瞬之间，恐惧替代了尴尬，涵羽急忙跳开一步，像只受惊的小猫：“你、你不会又要惩罚我吧！”

向远拾起掉落的书本，摊在膝盖上准备继续翻看，听到这声问话后停了一下动作。涵羽有些心虚，她双手抱头，来回踱步，眼神乱飘：“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就是来散步的。今天……呃，吃的有点饱，不走走路真是堵得慌……反正今天作业少，正好放松下心情。对了，我还要等一个人，所以顺便到这边来看看……还有……”

涵羽后来都不知道自己胡说了些什么，直到向远的话提醒了她：“为何跟我讲这么多。”

涵羽发怵：“你不会还在生气吧，我已经道过歉了。”

“没有。”向远淡然地脱口而出，再无多余修辞。涵羽注意到，即使是接住了高速飞行的石块，但尖利的棱角还是将他的手掌戳出了血痕，可见涵羽倾注了悲愤的那一脚绝对不轻。但他看起来仿佛若无其事，还伸手翻过了一页书。涵羽见状，弯腰俯身：“真生气了？”

“没有。”向远抬头，与涵羽的眼神正面碰撞。四目相对的距离很近，那双澄澈的眼眸使涵羽感到一阵强大的冲击力，然后她随即住了口。

“没什么可生气的。我猜，做出那种行为，你只是想要宣泄某种情绪吧。”向远低头继续看书：“每个人都会因为暂时难以克服的困难产生消极情绪，从而最容易做出鲁莽的事。我也曾犯过与你类似的错误，在自我意识面前，大家都一样。”他顿了顿，接着说：“而且，最重要的一点，生气会让我感到不适。”转过身，向远从书包掏出一个透明食品包装袋递给涵羽：“要吃么？”

涵羽咽了下口水。她认出这就是之前见的甜点小站里最贵的蓝莓马卡龙饼干。犹豫数秒，涵羽抿唇，取出一小块饼干，在旁边与向远一同坐下，恹恹地咀嚼着，许久才艰难地开口。

“……谢了。”

涵羽紧紧抱着背包，她感到此刻两人的距离未免太近了些。她有些尴尬，却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向远胸前的口袋里耷拉出怀表的一截挂链，黄昏的光芒照在上面，如同星辰一般闪闪发亮。涵羽想起之前的事情，她开口：“那个、最近家里人没再找你麻烦吧。”

“嗯，是的。”向远回答：“这次倒是比较出乎意料，应该是他们懒得管了吧。”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呆在这？”涵羽问。

“这个啊，我每天放学都习惯在这里呆上一会儿。”

涵羽低下头，感受着四下无人时掠过的风声，她拨弄着脚边的草叶，悄声问了一句：“你……会沮丧吗。”

向远听到，回过头。

“以前，我也会很喜欢这样在学校的草丛里一个人看书。”涵羽说：“可我不像你们一样有钱，没那么多特长，也不漂亮，我想要做的，仅仅是为了不让人小瞧，能使家里人放心罢了。”她讲到：“接到保送通知的时候，我曾以为自己很厉害，以为自己马上就能摆脱过去，过上理想的日子。可是如今我发现，来到这里后，旧的事物的确消失不见了，而新的生活，非但没有到来，反而觉得更加遥不可及，是因为水土不服的我还需要习惯吗？”

“开始了新生活的我，幻想着一切美好的生活都可以继续，可如今，它们早就已经无处可寻了，最令我骄傲的人，现在他们也远在天边。现在的感觉就像从天上掉落到地下，仿佛一只被扒光羽毛的凤凰……也许，我一开始就误判了自己的水平，自己本身就算不上出色，曾经的自己所作出的成就仅仅是能力范围之内的事；又或许，刚刚从屋檐下走出的我，还太过天真了呢。”涵羽仰望天空，回想起之前看过的那幅摄影作品，朝天边夕阳伸出手去：“鲜红欲滴的曼珠沙华啊，我永远到不了你的那片天地，对吗？”

向远翻过一页书，突然幽幽地问了一句：“在你看来，一小时有多长？”

“诶？”

身后那棵橡树上有一小片叶子被刮来的秋风吹落了。

“多年以前，第一次进医院的那几天里，我也曾觉得那样的生活简直不见天日。悲愤与失落交织，最糟糕的时候我躺在床上，左手插着针管，右手数着墙上的钟表，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一天又一天。”向远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你有过动弹不得的日子吗？不能行动无法外出，甚至连吃饭也做不到，只能依靠输液瓶里冷冰冰的营养液，如同睁着眼睛的植物人。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度日如年，超越了沮丧，简直是绝望，一种让人轻生的绝望。”

“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所幸我最终还是出院了。作为庆祝，母亲送了我一部相机。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摸到相机，母亲在将它递给我的那刻，说过的一句话，我从来不曾忘记。”

珍爱的事物如果难以割舍，那就将它永远留存下来，牢牢地记住。

“我照做了，以后出门的日子里基本上没有离开过相机，一看到震撼人心的美景，我就立刻选择拍摄下来。那些照片在日后成了鼓舞我的力量，让我铭记着现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如果我当时没有选择与病魔对抗，今天的一切都会化作乌有。”

“从那天开始，所走过的路，所见过的景，我再也不会忘记。最惊艳我的永远是黑暗中的曼珠沙华。你知道克莱因蓝彼岸花吗？那是我最想拍摄的花朵。犹如遗世独立的隐者，在死寂中成长，在尘埃里怒放，傲然于暗淡无光之夜，只为寻求破土而出时的那一丝希冀。”向远摊开手掌，然后紧握成拳：“一小时的时间，如果竭尽所能，就可以变得无限长，足够实现很多愿望。”

“奋斗着的我们就像是清晨沾满露水的小草，虽然开不出美丽的花朵但充满绿意。只要保持前行，你就永远不会被埋没--因为，总是会有或多或少的人被你打动，并开始向你投以赞许与信赖，使得咬牙挣扎的你，不再孤身一人。”

涵羽呆愣着，夕阳在面前人的周身镀上一层亮晶晶的光影，璀璨夺目，居然令她有些眩晕。突然她想起了什么，望了一眼手边的食品袋，大惊：“哇啊！居然空了！”涵羽一下子感到无比羞愧，自己居然在聊天中不知不觉把对方那价值不菲的蓝莓马卡龙饼干吃了个精光。

向远瞄了一眼空食品袋，随后又察觉到涵羽泪光满盈的双眼，心中不禁好笑：“不要紧，再买就有了。”

“噼啪！”一阵踩断树枝的脆响从身后传来，引得两人同时回过头去。

“所以说，你一路过来还偷窥这么久到底居心何在啊？”橡树后的草坪上，萧哲头痛地注视着身旁因发出巨大响动而暴露位置的阿如，不由得抱怨起来。

“我当然是担心了！小涵涵脸色那么差，我还不是怕她做些出格的事。”

“到底是谁比较出格啊？”萧哲皱眉：“你这样会让人误会的。”

涵羽瞪大眼睛：阿如她，从一开始就在惦记我吗？

“我这边的事三两句话就能解决，值得担心的是你们。”向远收拾书包站起来，面朝两人：“看样子你们是闲得发慌啊，那么今天的学生会招新文件就交给你们两个整理吧。”

“会长，我们错了。”阿如鞠躬谢罪。

涵羽扑哧一笑：“算了，事情因我而起，既然你们都来了，那我还有什么烦恼的必要呢。”

阿如抬起头：“你是认真的啊？”

“当然！”涵羽点头。

原来，他们从未嫌弃过她，从未想过离她远去，一直都在关心着她！而她却因为一点小小挫折就陷入无法自拔的悲伤，那种自己，说什么也对不住此时的他们！

“那么一起走吧。”阿如笑靥如画，朝她伸出手：“明天的招新面试，我期待你的表现！”

涵羽有些诧异：“明天就面试？”

“表格上都标明了，你没看见吗？”

我的妈。涵羽一掌拍在额头上，顿时感到天又塌下了半边。

四、

两个女孩走在前面，萧哲一边摇头一边跟上。行进的三人丝毫没注意到，向远安静地停在原地，并没有与他们一齐走。不久，他与三人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傍晚的秋风驰骋掠过，毫不留情将枯叶从枝头拽下，凌乱地挥洒在空中，整条走道上顿时下起一阵纷扬的落叶雨，铺到地面上，仿佛金色的地毯。

向远沉默地伫立于萧瑟寒风中，目送前方三人远去。落日余晖逐渐暗淡，越下越大的落叶雨似要将少年单薄的身躯埋没在这片初秋。他看向地面，深邃的眸子满是地上残叶的倒影，竟然透出一种极致的悲凉。

“很遗憾，我并不能与你们同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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