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 与君携舞（39）

与君携舞（39）

晚上10点多的时候，因为忙碌了一天，又加上坐车的疲劳还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所以我趴在伯母的床边，睡着了。忽然一阵轻微的抽泣声将我惊醒。

自从部队回到家乡开始，伯母的神志一直不太清醒，时而明白时而糊涂。这次哭泣的原因是她又做梦了，梦中的世界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的光明。伯母担心自己的眼睛再也好不了了，所以伤心之余偷偷的流起了眼泪。

我和伯父陪着伯母说了好多的好话，甚至我拍着自己的胸膛给伯母保证她会好起来，她才放心了好多，终于闭上眼睛慢慢的进入了梦乡。只是在睡梦中仍然抓着我的手，生怕一觉醒来，我已经消失在她的眼前。我只好任凭她握着我的手，然后倚在她的床边，就象无数的亲生母子一样，陪着伯母伴她入眠。

伯母的精神却是有点问题的，因为她经常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出完全不同的决定，从而让我和伯父无所适从。因为谁也不知到伯母什么时候又会改变了主意。比如说，她有的时候让我去休息，说让我和伯父不必时刻陪着她，然后也许十几分钟之后，也许很久她就会完全改变了主意，一定要我出现在她的身边，说什么听不到我的声音心里感到空落落的就像独自面对着空旷的环境，而周围的黑暗时刻都想将她包围起来的样子。

我曾偷偷的咨询过精神科的医生，医生说这是她的自我意识正在缓慢地觉醒，只是这个过程不好控制，有可能很快恢复正常，也有可能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这主要取决于伯母内心深处对这种恢复的渴望程度，说白了就是恢复与否取决于伯母的个人意志，而外界的刺激虽然能够起到一定的作用，但不是决定性因素。这和在部队的时候军医院的医生作出的判断是基本一致的。也就是说，在伯母的意识深处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将伯母的一部分记忆进行了自我封闭起来，除非这种力量认为伯母已经完全能够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才会把这部分记忆的管辖权还给伯母自己。

我终于明白了，伯父为什么苍老的如此迅速。伯母的行为无常使得伯父在承受失去儿子的痛苦的同时，还要时刻的承受来自伯母的有意无意的伤害。这相当于伯父自己承受了双份的痛苦，他在无形中分担了原本应该由伯母承受的那一部分。这可不是通常的一加一那么简单的事情，伯母在有意无意之间，不时地揭开伯父的伤疤然后又在上面撒上了一把盐。就像我的这一次出现一样，虽然我的出现有可能缓和伯母的病症。但是，在这可能之前伯父首先已经承受了一分痛苦，毕竟我是和君逸熟识的人，伯父看到我的同时，很自然的就会想起自己的儿子。那么他就要再次承受丧子之痛的蹂躏。男人的情感不轻易外漏，但这不是说男儿无情，相反的这种无声的痛苦，往往伤人更深一些。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禁想起了我的父亲。父亲也是一个情感不太外漏的男人，在我的记忆里几乎没有什么能够令他失态的事情。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爷爷的去世。我的爷爷有很重的肺病，当他犯病的时候经常咳血。爷爷去世的那个冬天，他的肺病又犯了，父亲为了给爷爷寻找青青菜止血，每天都在沟渠边田埂上寻找这种植物。可是，冬天野菜都干枯了又怎么找得到那些救命的东西呢？最终，爷爷离开了我们。父亲从来不在我和弟弟妹妹面前谈论他的父亲，那么父亲不想念爷爷吗？

后来我的一位乡邻告诉我，就在爷爷去世的那一年的大年三十。我的父亲独自跑到爷爷的坟头嚎啕大哭，哭声传到了距离一里多地以外的村庄里，我的一位乡邻听出了父亲的声音赶到的时候，父亲已经因为悲伤过度背过气去。幸亏那位乡邻，否则我真的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40年了。可是我从来没有听我的父亲说起过这件事情。或许在父亲的心里，那只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它却让我真正明白了，什么是大音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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