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荀家。
家宴毕。
荀家内宅,宗祠。
荀俭高坐上首,其下族内成员,几乎全部到齐,分座两旁。
“文若,说说吧,你是怎么考虑的?”
荀俭呷口清茶,开口询问。
刘泽不在他们的受邀行列,可却不请自动,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定是荀彧、陈群所为。
“叔父,一切都瞒不过您。”
荀彧深吸口气,淡然言道:“各位叔伯、兄弟,我与长文游历天下,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那便是天下将乱,而这一次的暴乱,必将席卷全国!”
“啊~~~~”
荀家众人当即大惊失色。
“这......怎么可能?”
“是啊!如今天下太平,哪里来得什么席卷全国的暴乱。”
“文若,你是不是判断错了?”
上首荀俭却是露出一抹淡淡的欣赏之色。
如今天下,表面上国泰民安,但实际上早已危如累卵,病入膏肓,禁不起半点风浪。
“文若,你且继续。”
荀俭力排众议,支持荀彧。
能够当得上荀家家主的人,又岂是易与之辈。
他们的眼见、判断力,以及对局势的把控,全都非常人可及。
荀彧能够预见的,荀俭自然能够预见。
“众位叔伯难道忘记了,熹平元年,东南沿海会稽郡一带,便爆发了许昌、许韶父子发动的叛乱,时称之为『妖贼』。
同样在熹平年间,三辅地区还出现了一个叫骆曜的巫师,通过传授一种『缅匿法』的隐形术,来煽动叛乱!”
祠堂中,荀彧侃侃而谈道:“这些叛乱全都是凭借巫术惑人,因未能建立起足以和朝廷对抗的势力,而被迅速扑面!
但是......
当下太平道的天师张角,却全然不同!他们有自己的主张,信徒遍布全国,多达百万,有严格的教义体制,是个极其严密的宗教。”
荀彧的父亲荀绲点了点头。
“太平教的确与众不同,不仅在颍川,便是在济南国也非常常见,信徒几乎已经到了癫狂的程度,患病不吃药,竟喝符水,生则神力救人,死则归根于心灵不诚,简直荒谬!”
(PS:此时荀绲为济南相。)
“父亲所言甚是!”
荀彧肯定地点了点头:“可如果仅是这样,太平道依旧不足为虑,但其势力已经发展了到了京城,若是有京中高官与张角贼厮勾结,那这后果......”
荀绲大惊:“这......怎么可能!”
荀彧反问:“这怎么不可能?”
荀绲:“......”
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
荀彧继续道:“我与长文游历天下,第一站便是京畿雒阳,我等偶尔会在百姓门上发现『甲子』二字,起初不知何意,直到遇见子恒,才知道乃是太平道约定举事的时间!”
上首荀俭正饮茶的动作一僵:“什么?”
荀家众族人更是一愣!
“他是怎么知道,那可是太平道约定举事的时间!”众人表示疑惑。
“我们从一个太平教徒的口中,得到了他们举事的口号!”荀彧开口言道。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在场全都是饱读之士,又岂能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
这绝对是一个震天撼地的超级大新闻!
汉朝盛行谶纬学。
“谶”是方术假托天象编造的隐语;
“纬”是儒生假托先贤攥写的书籍;
谶纬相合,就是一种将自然变化与政治生态结合的预言。
这原本是旁门左道,但在汉武帝时期,大儒董仲舒将儒家学说与阴阳五行相杂糅,提出了“天人感应”学说,被汉武帝采纳,使其一跃成为显学。
这就不得了了!
汉武帝是为了驭民,故意用这种东西神化君主权威。
但他怎么能想到,在数百年后的今天,这样的谶纬学,会被张角这个巫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编出了这十六字口号!
“苍天”代表刘汉统治!
“黄天”代表张角自己!
这正是政治权利呼应天象之说的承袭!
荀绲皱眉问道:“既然尔等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那为何不抓紧上报陛下,派大军剿灭太平妖道?”
荀彧紧跟着道:“父亲此言差矣,您难道觉得月旦评上的事情,会是巧合吗?子恒虽然外表随性,但他每走一步,都极为稳健!
如果所料不差,子恒定是要趁乱而起,扶摇直上,他的野心究竟有多大,我暂时不清楚,但绝对非比寻常!”
上首荀俭默默点了点头:“所以你们便擅自做主,邀请刘泽来参加荀家家宴,希望可以与刘泽拉近关系?”
荀彧欠身一礼道:“叔父,自党锢之祸以来,士人的力量被极大的削弱,宦官当政,外戚霸朝,甚至连侄儿都不得不娶中常侍唐衡之女,方能保住荀家!
如今天下大乱在即,侄儿以为,子恒有力挽狂澜的能力,咱们荀家也唯有借助其势,方才能在未来的洪流中站稳脚跟,甚至天下士子,都会因为子恒而获得新生!”
荀俭陷入沉思!
荀绲陷入沉思!
整个荀家宗祠,集体陷入沉思!
良久!
荀俭呼出一口浊气,转而对荀爽言道:“慈明,阴家的聘礼给他退回去吧,大不了我亲自去阴家给他赔罪,采儿若能嫁给刘泽,咱们也算沾了点皇亲。”
荀爽嗯了一声:“大哥,采儿这边应该不成问题,我看这丫头挺喜欢刘泽的,只是刘泽那里......虽然他今日是为采儿作诗,但我总是有些担心。”
话音未落。
就只见荀彧忙欠身一礼道:“叔父莫急,此事便交由侄儿了,采儿正当妙龄,又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子恒尚未娶妻,二人必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看今日子恒的反应,应该是发自肺腑,他肯定对采儿一见钟情。”
荀俭大喜:“很好!此事便交给文若了,一定要促成咱们荀家和陈愍王世子刘泽的婚事,此事若能办妥,你便替全族立下了大功!”
荀彧忙郑重一礼:“叔父放心,侄儿必定全力促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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