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脸第一部暴力史 第二部考场春秋第二章

来长航职大报名时曾佑铭穿上熨烫好的并无任何军衔的军服，锃亮的硬头皮鞋，缴学费却闹了笑话，少备了五百元赞助费，存折上钱集资办了公房转私证，窘迫之际想起车辆厂住着老战友，无赖之下登门借钱，父亲佝偻着背步伐却是轻快的，较曾一高出整个脑袋，有街坊讥笑儿子是捡来的，其余孩子早冲出比长辈高了，父亲永远等不到这一天。

他俯视曾一却总是爱怜体恤的目光，乐呵呵的轻抚曾一脑瓜，大腿和胳膊，嘴里嚅嗫着说：长得真快啊，终于长大了，比我能干。曾一却有点嫌恶父亲粗糙的手，是父亲这双手逼迫下检查他包皮里的尿垢。

父亲最伟大之处便是没有粗暴干涉自己的理想，其实没那么高尚的说法，曾一就这能耐，高考一败涂地，哪里也去不了，轮不到家里争论如何填志愿选专业。曾一倒会安慰自己，初中在学体操室看到有人摔下单杠抽搐着口吐白沫，证明任何一项培优都是危险的，培优素描，武术也就无不半途而废。父亲说今后比我混得强就行。言下之意，不学隔壁的去坐牢就行。

然而，曾一的处境似乎连这个最低要求都摇摇欲坠，真是求其中者得其下。

回到与92级的冲突事件，正值曾一进退两难，严冷血尖利狮吼如佛家棒喝，回响寂静园区内，两边人马如中定身咒，冷血话语再次响起，说：知道你们一个个不回家就没好事。他暗指学校大量的走读生。

晓风冷静的背负手向一边灌木丛扔掉半截板凳腿，混杂在92级的学员一起折返教学楼。严冷血说：跑？我看的清楚，一个也别想溜。

严冷血由远及近，在路灯下站定，渣皮何尝不被吓傻了，伴随熄灯号入睡就是莫大幸福。曾一内心再次泛起熟悉的焦虑，有的人身处斗殴之境，犹如画家提笔纵横，恣意畅快，比如蚊子和晓风似乎都属于同类人，而曾一没有丁点这种高峰体验，除了恐惧，就是恐惧前的焦虑。

次日英语课，华队长的圆滚脑袋打门缝挤出来。一个接一个传唤。丁静合上课本无奈的摆头，朱屁股出去时背后贴着王八怎么翻译五个字的纸条，倒把她惹笑了。

教导处在阴暗潮湿的半层一楼，严冷血陪审，华队长主审，他语调铿锵，咄咄逼人，但碰上有点口吃的晓风并不灵验，他说：天太太太暗，什么也看看看不见。

华队长说第一个认出的就是他，说：你就是出头鸟，还不老实，你自身难保，知道吗。停顿后继续说：你真以为老子没看见，还有曾一吧？还有什么你们叫的渣皮？

晓风垂着头说：我就看见祥子在食堂被他们92级围攻，没人管。你们一个动手的也不找来，这算什么公平。

华队长大吼：你怎么知道我们调查他们？你什么意思啊，我要你交代昨晚的事，这军训还没完就闹上了，你们是学生还是流氓？你们这是群殴，是犯法的，要不是严部长及时赶到就出大事了，不说，就别上课了。

最后一句对晓风的间接赏赐。他果真去PS游戏室混去了。

大学不能等同于高中的升级版，扩招扩编之后许多大学褪去或者讲压根就没有研习深造的功能，丧失了高考这一神圣的目标，体制规矩也倒退了，教师如游学毫无责任，寄宿隔离了家长，学生成了三不管，如堕失乐园。

午间短暂商量后，大家认为这是正义之战，武王伐纣，决定集体自首。楼下撞见陆校长，祥子和萎人喊道：老师要为我们主持公道，人身得不到保障。

消瘦的陆校长据说从基层爬上来的船员，驻足洗耳恭听，学校疆域实在太小了，华队长又从天而降，支开陆校长，说：事情在处理中。大家放心。会妥善解决的。

渣皮缩到晓风后面叫道：光审问我们，打人的92级怎么不调查。成人班就可以打人啊。

华队长眼如探照灯滚动寻找发声者，92级有轮机班和驾驶班，属成人再教育，均是船员办的停薪留职或者与单位签了委培，犹如清初的八旗子弟。与学校职员有着千丝万缕关联，此事便不了了之。

93级与92级第二次交锋很快降临。龚兰是92级校花，也算全校仅有的12个女生之一，偏巧生的阿罗多姿，一袭军服英姿飒爽。男生盯着女生小分队目不转睛，教官喊转身都左右不分。

渣皮给她写过情书，同是学生会的长毛告诉他回信是龚兰男友帮着写，叫冯亮，围殴祥子中的一个，是龚兰的四川老乡。他当众把回信撕个粉碎，对校内为数不多的小草发泄，喃喃自语：拔光你，拔光你的毛，扒光你。

徐屁股说：你发音能不能准点。

萎人呱呱叫说：拔草有屁用，有胆子去泡她呀。

小川子先制止毁坏草坪的行为，这是球场上仅有的绿化，接着对萎人说：你有胆去吗？萎人说：泡又怎么样，老子还要踢她屁股。

众人只是呀笑，给他梯子下来，他却说：你们不信，等着瞧。

大壮说：踢一脚，我买一包红塔山。萎人强调说：都听见了的。大壮虎瞪他说：我的话你不信。从大壮每日抽的红塔山和少见的针孔牛皮鞋不难推断他有资格兑现学校内的任何承诺。

军训歇息，萎人逡巡如蜥蜴爬行，龚兰和几个女生坐护栏台沿上，他伸出脚穿过栏杆，象探一只死老鼠，脚尖撮到龚兰臀部和水泥挤压而隆起的赘肉上。

萎人以公车踩脚的语气说了声对不起。龚兰窘迫的起身，横眉怒视。

后来华队长以军人的方式出列带走萎人，但听红脸教官对萎人喊着口令说：立正，稍息，向前走，三步向右转，起步走。华队长记他了警告处分，岂料到冯亮在澡堂踹了萎人几脚算是追加处罚。此事并无下文。斗殴事件有其特殊的沸点，达不到一定的影响力，就如同什么也没发生。

10月初，武汉还夹着燥热的尾巴，露天军训赶上这节骨眼，整个学校的男性荷尔蒙都开始变得不稳定。

一岭之隔的湖北大学定期举办学生舞会，渣皮和晓风邀约了几人去凑热闹，途中偶遇酒足饭饱的红脸教官欣然同往。

曾一被胖大海拉着玩台球，刚打2局，渣皮蹒跚的跑来如泅溺遇救般激奋，手按压左边脑袋，侧看头发和头皮黏住，浸透的血隐隐可见。

他结巴的说：曾马，我们被人砍了，快帮我报仇。

大学里流传这样一句话：爱在华师，玩在武大，学在华工，打在体院，湖北大学却像个综合体，财务专业女生多，体育专业不缺莽夫，新闻专业也有学霸出没，学校置于市中心不乏娱乐去处。但毕业后难找工作，算三年的机会成本真不一定强过没念书的。

砸破渣皮头的人是湖北大学武术系，被她们惊扰的女生去男生宿舍报警，第一个下手者无从界定，围剿他们的恐怕有几十号人，一团狂躁的嘶喊后，路灯搅动倒影在宿舍墙壁上乱战，几个手持数尺长武术刀率先杀出，其余人四散开成包围之势。

晓风迎面踹倒一人，心头掀起一丝过山车乘坐的亢奋，耳边呼喊不断，渣皮等人腹背受敌，屁股最先抱头蹲地。红脸教官酒意初醒，要他们住手，称己是教官，军训期间迷彩服是标配，武术系男生手脚憋久了，好比屠龙之技难有用武之地，哪有余暇理会，教官挨了好多棍子只顾退守，渣皮以为可以唬住对方，笨拙的去抓对方手臂，说：你们敢打教官？

刀比舌头快，拿武术刀的矮胖墩反手摆脱后很从容的侧边攻击，他啊的叫了下，头皮刺疼往密林狂奔。

渣皮找到曾一帮忙并非空穴来风，经历高中血腥洗礼也算修得些许气场，举手投足的气度与他瘦小身子截然不符，他与黎彤，蚊子，朱猛都保持联络，这些人脉不断给他如救生圈的虚荣充气，闲谈中也流露出解决纠纷的能力，都被渣皮记住。曾一要他平整呼吸，察看伤势，刀口很浅血渗出较慢，便折返宿舍叫小川子带他去医务室包扎。

与长毛下棋的大壮无动于容，曾一挂念其余人安危，决定去探查，大壮说：群架几分钟早结束了，何况在别人学校，你去能做什么呢，再把湖大的学生砍了吗。

曾一说：这事既然我知道的不能不管。只是手头上暂无称手的家伙，想起校办工厂，去捡到废旧的长方形铁片。胖大海拦住曾一，说：你疯了，里面有多少人你知道么，你去送死。高中亏还没吃够？

曾一血气上行，说：我不去怎么跟渣皮交代，晓风他们还在里面，不看到他们我不踏实，你放心，我不会瞎来的。

胖大海无奈寻了个短钢筋藏着同行，计划万一救不了人，胡乱找个倒霉的湖大学生放他的血，为兄弟解恨。巴以冲突就是这么产生的。

估摸到渣皮描述的出事点，校园宁静如初，余下灯影恍惚，树枝随风摇曳。打听到治安队，但见晓风窗口露出无辜面孔，依稀辨识有人盘问他们如何调戏女生。

又有人说：你们不承认，怎么会有上百人都证明你们耍流氓。

好像祥子在辩解说：隔着几米远讲话也叫非礼。

有老成的声音说：是不是要被侮辱的女生来对质。要不是我们赶到的快，你们被打死都是白死。

晓风说：他们凭什么打人，还拿刀行凶，我们赤手空拳难道会欺负拿大刀的人。

当晚，华队长低声下气的来领人，并代学校向受惊扰的女生致歉。渣皮的医药费全部自理，被全校通报批评，晓风，屎高等人记大过。唯一的安慰是曾一和胖大海夜里扒了个学生的皮带。有种扑克叫拱猪，负分高的会成为其余玩家的排挤对象，这是严冷血擅长的游戏。

受辱事件后对湖北大学有了新的认识，道路错综复杂，设施健全，勃勃生机也危机四伏。

反观自己的寝室，曾一躺在年久失修的靠椅排队听大壮的耳机，坐肢稍斜发出咯吱咯吱声响。凉台外是臭烘烘的垃圾堆，所谓的花园种了几颗无需打理的松树。他按赖不住，决定孤身一人去见识一下湖北大学的风采，简单装束一番，他在厕所偷偷照镜子，身高是他的硬伤，他家里门边划了几条暗线，几乎每次路过都要比对一下，都有点强迫症，没人愿意低人一等，挤公交，学校体检，军训队列，与虞晴并肩同行，自卑如影随形，仿佛隐形的器官，他歇斯底里的在铁架床上单杠上拉伸身体，直到关节咯咯作响，他的身高配不上日渐俊朗的面庞，每天如同挑战神祗。

不是周末，湖北大学舞厅里的学生熙熙攘攘，曾一不敢靠近舞池中央，沿着休息区转了好几圈，舞场约莫几个篮球场大小，不过增设了旋转射灯和几只硕大的音箱，天顶是礼堂的穹顶，脱落的墙体了象患了白癜风。场内多是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一个貌似单身女生跃进眼帘，中等身材，些须胖，皮肤特在昏暗光线下也显得白皙，精致的五官有种江南女子的柔美，曾一想请她跳只舞，这是认识她最佳办法，可走路都蹒跚的曾一是舞盲，但见几个男生邀请遭拒，嘴型和肢体语言判断她说自己不会跳舞。

慢四的音乐响起，滥竽充数的好曲，周围还有不甘心的男生在徘徊，曾一的肉体好像被另一个人控制接管，硬邦邦的走到该女生身后，含混的挤出一句话：可以一起跳个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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