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风释魂 绿园血竹（2）

外面的世界好大，仅仅是从家园到府城就走了一个多月，这还是骑马，如果靠两条腿走路的话，怕是要花费两三个月的光景了。只是苦了陪着他出门的老马夫，白天要陪着赶路，晚上还要照顾马匹，一天也休息不了几个时辰，余诺怕他老人家的身体吃不消，就刻意的任凭马儿自己溜达，反正路途还远，急也是急不来的。

这个时候的余叔也不着急，驱马跟在后面不远的地方，就那么不紧不慢的走着，甚至坐在马上打起瞌睡来。余诺看着余叔坐在马上摇摇晃晃的样子，很是担心他会从马上摔下来，就早早寻了个人家借宿。可是，马儿一停下来，余叔立即变得精神起来，向主家接了水桶将马匹上上下下打理的面面俱到，生怕马匹受一点委屈。看那个用心劲儿，怕是把那两匹马当做自己的儿子了。

余叔不姓余也不是谁的叔，自打余诺记事的时候，他就在余家养马了。据说是老爷从外面捡来的，捡到的时候，余叔都快不行了，还是庄子里的大夫给看好的。后来就在庄子里住下了，因为他会养马，以后就成了余家养马的了。余叔马养得好，人也勤快，带人也很和气，可就是有一样，不肯说自己姓什么，谁问都不说。有一次一个相熟的伙计问的急了，两个人差点打起来。从那时候起，庄子里的人都不再问他。日子久了，称呼起来不方便，因为他给余家养马，就称呼他小余了，他也不恼，总是乐呵呵的应着。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小余成了大余。等余诺长大的时候就成了老余了。庄子里的人们都叫他养马的老余，余诺那时候爱闹腾老是出去闯祸，可是有一样对家里的仆人们很好，见了人总是叔叔伯伯的叫个不停。孩子们都喜欢动物，余诺也不例外，家里的狗子常常被他追着跑，有的时候狗子也会追着他跑，一路嘻嘻哈哈的，摔倒了跌疼了也不哭。

余诺最喜欢马了，从十来岁的时候就爱赖在马棚里。那个时候，余诺几乎是余叔的跟屁虫，去哪儿都要跟着的，‘余叔’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叫的。后来，老爷请了先生教授余诺读书，他就来的少了，只是每次见了养马的老余就会‘余叔’‘余叔’的叫，渐渐地家里的年轻人都跟着叫，余叔就成了余府的余叔了。

这次余诺出门，余老爷很不放心，怕他在路上没人照顾，就吩咐余叔跟着，余叔似乎很高兴，笑眯眯的就答应了。余诺也很高兴，虽然余叔平常话不多，但是一路上做个伴还是可以的。再说余叔很懂马，自己在路上可以向他请教关于养马的学问。你可不要小瞧马，在那时候，马是重要的的交通工具，人们出门远行全靠它了。

你看这才出门几天的功夫，余诺已经从余叔那儿知道了好几种马了。余诺羡慕那些骑着神骏的马儿的人们，那些好马和它的主人彼此交心，相得益彰。驮马任劳任怨拉着沉重的车驾，陪着主人共度难关。余诺认识了马，也看透了人，在和余叔的交谈中逐渐的认识这外面的这个花花世界。

远远地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余诺和余叔连忙把马带到路边上，眼看着两三个背着宝剑的人骑着马匆匆的从后面赶来，又匆匆向着前方赶去。路过余诺他们身边的的时候，其中的一人扫了余诺一眼，却又看了余叔几眼，然后匆匆的过去了。只给余诺他们留下了一行背影和到处都是的尘土。

余诺他们离家几天了，一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来来往往的人们路过的时候都会关注擦肩而过的人们，余诺已经习惯了这种擦肩而过的交流方式。只是，人们大多更注意的是余叔，似乎这个坐在马上打瞌睡的老人，比旁边的那位少年更值得他们关注。对于，余叔骑在马上睡觉，余诺已经习以为常了，看着他在马上晃荡似乎很危险，可是余叔已经那么晃了几天了，从来也没出过意外，余诺甚至觉得有种独特的美感。

一路上遇到的新奇的事太多了，余诺禁不住就会问身边的那个余叔。余叔平时不怎么说话，可是只要余诺问了，余叔总能够说出些缘由来，虽然余诺不知道其中的真假，但是听起来似乎还真的像是那么一回事。比如说，余诺问道前面遇到的那三个骑马背剑的人物的时候，余叔说，那些是修剑的。他们虽然衣着不同，但却是同一门派的。余诺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还有修贱的，但是看起来那三个人似乎很厉害的样子，至少他们的精神头都很不错。看来贱是一个好东西，余诺心里寻思着。

余诺虽然已经结婚了，但是他还不到二十岁，正是对什么事情都好奇的时候。于是，他的读书人的矜持不见了，喋喋不休的问着些奇怪的话题。现在他不但搞清楚了，那三个背剑的修的不是贱而是剑，还搞明白了什么是门派，似乎在门派之上还有个江湖。虽然不怎么明白其中的道理，可是余诺还是有些神往的。他甚至暗暗思量着，要不要在考取功名之后，带着翠衫去哪个有着好多门派的江湖看看。他觉得翠衫一定会喜欢，一定的。

十天过去了，余诺已经看到了十几伙背剑的、背刀的人物。还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言不合打了一架。看着地上血呼啦的尸体，他第一次觉得江湖似乎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至少这种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做派他就不喜欢。至于地上的尸体，他已经不敢看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苦胆都要吐出来了。他已经在庆幸，幸亏翠衫没有看到这个悲惨的场面，要不然以翠衫那悲天悯人的个性，不知道要多么伤心了。

少年人的天性就是善变的。这才过去了半个月，余诺的想法已经发生了好几次变化。特别是，他看到一个复仇的少年，拔下敌人刺在自己的父亲的胸口的刀，怒喊着冲向敌人的时候，他觉得酣畅淋漓。他觉得江湖也许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坏，至少他可以快意恩仇。想到这些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血似乎都要沸腾了，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余叔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他静静地看着余诺呕吐，看着他惊慌失措，看着他握紧拳头，只是那么看着，就像这一切都不曾发生一样。这个时候，他只是一个马夫，他可以陪着少爷挖坑埋葬路边的死者，可以在少爷作出决定以后，帮着少爷把事情做好，但是他却从来不肯帮少爷拿主意。即使少爷茫然不知所措，他也只是静静的陪着站在那儿，直到那个孩子从中挣脱出来。孩子总是要长大的，在人生的道路上很多的时候需要自己拿主意。即使他把少爷看做自己的孩子，可是他依然希望少爷能够独自面对这一切。

州城终于到了，巍峨高耸的城池让人热血沸腾。一个多月的路程，一个多月的所见所闻让那个清纯的余诺成熟了许多，至少他已经懂得了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没有当场欢呼起来。在这里，余诺和余叔停留了几天，他们看到了商人的奸诈嘴脸，看到了奴隶们的悲惨命运，见识了抬轿子的轿夫的汗流浃背，也看到了坐轿子的趾高气昂。余诺看到了许多，也想到了许多。你可以认为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在美好的外衣下也不乏丑陋的事物。你也可以认为世界是丑陋的，在那不易被发现的角落里同样有五彩的闪光。

所以说，其实世界是不变的，而变化的是我们自己的胸怀。当我们以坦荡的胸怀去面对的时候，迎来的是别人善意的微笑；反过来如果我们用罪恶的心里去释放的时候，也会有无尽的丑陋在迎接我们。所以，万事万物存乎一心。

余诺站在州城的大街上，面对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轻轻的笑了。几个路人从他的旁边走过，看着他如沐春风的笑脸，也对着他笑了笑。余叔看着自己的少爷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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