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唐天策 第六章 引路人（六）

大朝会如约而至，乌孙城内虔诚信徒开始了长达七日的朝拜礼诵。乌孙城圣殿之内，几位参与朝会的大人物，也彼此争论着那个空悬许久的教主之位。

龟兹旧部霍木提和黑狐狼王继承人阿依古丽，自然是支持龟兹王室后裔的迪利公主继位。而蓝氏大宛的蓝辛达却觉得教主之位从来都是威望高者担任，至于是谁，蓝辛达始终没有表态。阿尔泰的图雅长老非常认同蓝辛达的提议，放眼望去如今的拜火教内，除了她还有谁更有资格呢？

可偏偏这时，吾拉木提到了一直掌管拜火教刑罚的判罚使苏满兰提。他在教中的地位位于法王之后，却只听命于教主本人。因为苏满兰提一直佩戴着铁面，在座所有人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如果不是吾拉木提起，他们大概早已忘记还有此号人物的存在。

图雅长老虽能无视其他候选人，但这个苏满兰提，她却大意不得。尤其是吾拉木提出后，图雅长老可以确定吾拉木早有人选。加上过去由来已久的矛盾，图雅长老冷声回应道，“吾拉木大人，过去教主人选只会在法王之内选出，为何今次要扩选呢？于情于理来说都不和规矩。”

其余人见图雅长老表态，乐见其成地等待吾拉木的答复。

吾拉木驳斥道，“在我拜火教典藏记载之中，判罚使乃是赏罚之剑，是维护教规典律的存在。其诞生之日，更是早于教中法王。若说起这资格，他没有资格，法王难道就有资格？”

图雅长老继续说道，“若真如吾拉木所言，那不如将此番意图告知所有教众，让大家一同谈论如何？”

霍木提好奇道，“奥？图雅长老这是要打算朝会辩论？”

不得不说，图雅这一招直冲吾拉木的软肋。因为来参加这次大朝会的教徒之中，近半数以上是来自北国的阿尔泰，这些教徒完全听命于图雅一人。一旦吾拉木同意了朝会辩论，那结果自然会如图雅所愿。

蓝辛达冷不丁地插嘴道，“图雅长老的提议是不错，可这朝会的目的是为了祈福。难道为了这所谓的教主之争，而耽误了为西域子民祈福的时间嘛？”

被蓝辛达这么一将，图雅长老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那不知王子殿下有何高见？我老婆子洗耳恭听。”

蓝辛达哈哈打趣道，“我能有何高见？只不过我觉得，若想成为我认可的教主，至少要做一件为西域大事才行？至于这大事何种，想来各位心里清楚。”

霍木提附和道，“王子殿下所言极是，能成非常人之事，自然会心服口服。倘若胡搅蛮缠无理靠拳头服众，怕是人心尽失啊。”

大约两个时辰的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后，众人还是意见分歧极大。唯独有所变化的是，霍木提蓝辛达达成了一致，阿依古丽反倒因为利益不合与图雅长老站到了一起。眼下二对二，只要吾拉木偏向任何一方，这教主之位便会十拿九稳地坐上去。

吾拉木缓声道，“苏满兰提，听了这么久，想来你也有自己的选择了吧？”

只见众人身后侧石门缓缓开启，苏满兰提慢步走出。

当阿依古丽与苏满兰提对视时，阿依古丽警觉地生出不详的预兆。此人虽以铁面遮挡容貌，但阿依古丽能清晰地感受到此人身上那浓重的戾气和杀气。

苏满兰提行礼道，“诸位真知灼见，在下已然知晓。敢问诸位，我拜火教创立之初的本意是什么？”

蓝辛达爽快地回道，“自然是以善抵恶。”

“既然是以善抵恶，那贵国老国主善待子民，教化信徒破封司，被乱臣以下犯上害死。王子殿下身在何处？

再问霍城主，黑狐法王，尔等身为龟兹旧臣投敌叛国，镇压龟兹百姓。可是问心无愧？

三问图雅长老，龟兹本为贵部，你却与北胡密谋分裂龟兹，夺得龟兹北部国土。是为善行？”

被苏满兰提这么一问，四人面面相觑，不明白眼前这位赏罚使说出这些话的含义所在。

“我教创立至今千余年，近百年来教主信广，难免鱼龙混杂，以至于我教发生多次内患。我伏案纠察十数载，终发现其中内因所在。”

霍木提恭敬问道，“敢问内因为何？”

苏满兰提只想自己的心口处说道，“自然尔等这里。试问诸位心中可还有那份敬畏？当然，诸位倘若心中还有那份敬畏之意，也断然不会让西域陷入兵乱之中。”

图雅长老漠然笑道，“赏罚使说来说去，是在怪罪我等只顾自己私欲，不念西域百姓？那我倒也是想问问赏罚使，龟兹曾意图联合汉唐独霸西域，若是我阿尔泰被灭国，又当如何？我不过是先一步行事，免得惹祸上身罢了。”

苏满兰提反问道，“既然是国事，那图雅长老为何利用信徒朝拜之际，攻陷龟兹王城，引得我教内教徒自相残杀，此等有违教规典律的行为，图雅长老若不给个满意的答复，怕是难以平教徒众怒吧？”

图雅长老紧握座椅扶手，质问道，“若是赏罚使认为在座都没有资格继承教主之位，直接说出来便是。可今日我怎么觉得，赏罚使是来兴师问罪的呢？”

苏满兰提笑了起来，回道，“有功论赏，有过必罚，乃是我的职责所在。图雅长老若是有异议，可叛教走出即可。”

图雅长老愤怒起身，说道，“吾拉木？若您打算自封为教主，尽管说便是。安排苏满兰提旧事重提，到底是何用意？”

“图雅长老，难道猜不到老夫的用意？那老夫提醒一下，克拉城的阿尔泰驻军为何向着我乌孙城进发了？这是打算夺权呢？还是祝贺呢？”

图雅长老一时语塞，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这绝对不可能。明明？等等。麦吉侬。”

“我愚蠢的姑姑，你被你的儿子出卖了。”

看向摘下铁面的苏满兰提，图雅长老大惊失色道，“你，你居然没死？这不可能？亚里坤。你为什么还活着？”

亚里坤轻笑道，“因为天神不接受我的离去，认为我还有事未做完，便让我回来了。”

图雅长老想起离开阿尔泰时阿里木那临行前的话，“我阿尔泰与圣城一向关系紧张，此番前去母亲定会劳心劳神，有何要事尽管安排麦吉侬便是。另外风雪将至，母亲一定要保重身体才是。”

图雅长老叹气道，“我儿长大了，终于懂得取舍啦。好。好。好。亚里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亚里坤正色道，“我可不是姑姑您，我没那么无情无义，我只是希望姑姑交出北国的信物而已。”

“你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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