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我就闻到了客厅里浓重的烟味,想必他又遇见了什么事。
十月的天气已经有点凉,光脚踩在地板上感觉到丝丝寒气。房间的灯亮着,我走到床边蹲下:“怎么啦?不开心?”
他合上手里的书,目光很淡:“我今天遇见你奶奶了。”
我心里一怵,强笑道:“她说话难听,你别理她。”
他脸上的笑容变幻莫测:“再难听不也就那些?老牛吃嫩草,残废,恬不知耻。跟你在一起这两年,这些词我都听习惯了。”
我脚有些发麻,却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没有动。
他以前其实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自从那场意外后,整个人的性格变得阴鸷又暴躁,我怕自己动作幅度太大引得他更不快。
将他腋下的被子捻了捻:“吃饭了吗?我去给你下点饺子。”
“夏老师不是吃过了吗?那人还殷勤地送你回来了。”
他说这话时死死盯住我的脸,仿佛要看穿什么一样。
我叹气:“那是一个投资人,找我商量版权的事情。”
他不说话。
“我们合作过很多次了,根本没你想的那回事儿。”
他依然不说话。
这种沉默足以把我逼疯,我终是怒了,冲他吼:“徐子彦你到底要怎样!”
他收回目光,声音有点委屈:“我饿了。”
轻松一句话就令我偃旗息鼓,这世间也只有他一人了。我认命地转身去厨房给他做吃的,边洗菜边在心里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他早早就在餐桌旁坐好,我将饺子吹凉送到他嘴边时他愣了愣,然后毫不客气地一口吞下。
洗完澡我套件衬衫窝在床上给他按摩,捏他左肩时他闷哼了几声,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都说了四节课的时候让他们各做一节课的习题,普通数学老师写四节课都吃不消,你左手拿粉笔上四节课多吃力。”
他身体一僵,冷笑:“我和普通数学老师有什么不同?”
我立马狗腿地笑道:“普通数学老师都秃头,不像你,帅得天上有地上无。”
他扭过头去,不再理我。
我继续我的彩虹屁大业:“大人明鉴,小人说的句句属实。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在想什么吗?我第一次见你就在想可惜了这么帅一个人,以后就要遭受我这个数学白痴的磨难了。”
他嗤笑一声,并不回答。
我却突然来了兴致,推搡他肩膀:“你呢?你第一次见我什么感觉?”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轻笑:“全班那么多人,你坐在下面,我就扫了扫,没注意。”
我将牙齿咬得“咯咯”响,耐心哄道:“那第一次认识我呢?什么感觉?”
“这题都不会,这也太笨了。”
果然符合他一贯的作风。我努力扬了扬嘴角,我不生气,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要淡定。
然而我终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一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这叫学生的个体差异性!作为一名伟大的人民教师,连这个都不懂,我为你感到羞耻!”
他一脸震惊:“你一个初二的学生连三角形内角和是180都不知道我还要夸你了!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其实……他说的也对。
不愿继续自取其辱,我将被子掀开一角,整个人钻进去,抱住他睡觉。
既然说不赢,那就睡觉,睡一觉醒来明早什么都忘了。这是我一贯的套路。
头顶的呼吸逐渐均匀,我左手撑起身体轻轻朝后边挪了挪,借着空调微弱的光观察他的脸。
睫毛长得过分,笔挺的鼻梁,薄唇紧抿,下巴的胡茬又冒了出来。时隔十四年,他跟第一次见面时没有很大改变,给人的感觉却又处处不同。最初相遇的那个徐子彦温柔且阳光,如今的这个人淡漠、嘴毒、喜怒无常。
可是我依然爱他。
我爱他,所以每次睡觉我都习惯躺在他的右侧,然后压迫心脏侧身抱着他,我怕经年累月这样侧躺对心脏不好,我只是想让他陪我久一点。
我爱他,所以最初他右手残废把自己一个人关在老宅子里时我会顶着大风雪跑了几里的山路去找他。
我爱他,所以在众人指着我骂我不知廉耻、勾搭有妇之夫的时候我会将他拉到身后,生怕有人拿他的残缺说话伤着了他。
我爱他,所以在他冲我大吼,喊我滚的时候会低头捡起那些被摔得发皱的抱枕,静静等他骂完然后温柔抱住他。
众人皆知我爱他,亲密的人知道我这份爱持续了多少年,却无人知道真正具体开始的那个节点,那个2007年的盛夏。
那一年我13岁,他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说以后由他教我们的数学。夏天清早的日光将他渲染得格外温柔,窗外的树木传来生命的呼吸,我坐在讲台下,就这么失了神。
这大概就是我生命中最好的岁月,那一刻我脑子里就蹦出来这句话。
数学课成为了我最期待的时刻,他的办公桌在窗户旁边,每次去洗手间我都会故意放慢脚步,看着他转笔、批改作业或者跟其他人说话。
他今天穿了白色的T恤,配了灰色的休闲裤,显得人格外清爽。
他今天上课的时候喝了六次水,嗓子有微微的沙哑。
他新买了一件外套,长到他的膝盖。
他今天去操场跑了四个圈。
他打篮球的时候喜欢大笑,然后转身运球。
他思索的时候喜欢用食指和中指转笔,讲题的声音格外温柔,当你说“我懂啦”的时候就会冲你笑出大白牙。
这些细细密密的小事一点一点将我的生活丰富起来,他对我的每一次笑都被我用彩色的糖果纸包好然后收藏在心里,每次想起来都觉得我的世界美好得冒着爱心。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每一天都是我的自我欣赏。直至2008年夏天,班主任请了病假,他代了我们半个月的班主任。
那一年我姨妈刚来,整个人像野草一样疯长,短短一年就从147拔到了162,一株稍微不够努力的树苗都长不过我。但这也使我身体出了一些问题,成长速度过快导致我体内的钙跟不上,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感觉到骨头发疼,好不容易睡着又梦见自己从高处跌落,失重感令我惊醒,然后又陷入骨头疼的循环。
他那天去网吧查人,我们宿舍去了一个,徐子彦照例训完话就将她送回宿舍。那天晚上我照样从梦中惊醒然后被骨头的疼得牙关紧咬,所以我并没有听见那细微的开门声。
我记得很清楚,他是用左手拉开的我的被角,因为我望向他时看见他右手拿着一只手电筒。他就着窗外的光看着我,我刚想开口,就落了满脸的泪。
他顿时慌了神,却还是温柔替我把拖鞋穿上,背起我往校门口走。
那时我趴在他肩头闻见他衬衫上的柠檬香,看着天上的星星,感觉这梦境美得不真实。
大概是那天晚上的星空太漂亮,又或许是夏夜那带着荷花清香的微风吹得我有些膨胀,我大着胆子问他:“徐老师,你有没有听说过消亡星?”
“没有。”依然是哑哑的嗓音,带着烟草的味道。
“它们很多年以前就已经灭亡了,我们现在看见的是它很多年前发出来的光芒,这就是消亡星。”我希望自己也能像它们那样,即便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也能为你带去一束光。虽然我很清楚地知道那不可能,我暂时不可能死,我也不可能能给你一束光。我只是世上万千姑娘中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个,没突出的才华没绝色的脸,除了睡眠时间再没有什么可以拿的出啊的长处。
徐子彦听完我的话是笑出声了的:“小小年纪,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看来我数学作业布置少了,让你还能如此清闲地天马行空。”
他说这话时我正痴痴看着路灯下我与他的影子,两颗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一起,跟偶像剧的男女主爱得死去活来的模样也没什么不同。
这条路要是再长点儿就好了,我可以在他背上再趴久一会儿,听着他温柔的笑声,闻着他说话时的烟草味和衣领间的柠檬香。
可是那段路就是特别短,不然他也不会徒步背我去,不到十分钟,我们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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