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瞳 第一章 魔陨(其二)

月下的河流静静地流淌着，向着少女们前进的方向一路延伸下去，似乎就是在无声地为她们指引着前往【魔陨】的道路。

“真是的，洛兹琳，就稍微等等我嘛。”拉蒂娜好不容易骑上马，从后面渐渐追上了洛兹琳。河水中反射出的细碎的光芒应在两名少女的脸上，仿佛为二人带上了银色的面具一般。

“……明明是破坏神迹这种对神明大人们不敬的任务，你却非要这么着急……”

“这是为了守护人界的安宁，是神明赋予我们的使命，想必神明大人们也会默许的。”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洛兹琳自己也是非常清楚，触怒神明会导致的后果。

…路泽尔……就这么想把我们赶尽杀绝吗……

这个念头也只是在洛兹琳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就算是路泽尔常年施行攘内敛外的绥靖政策，但他也是目前亚德里斯联邦唯一拥有君主资格的人，自己虽然没有承认他的君主契约，但至少也是隶属于亚德里斯的【领袖】，就算再怎么反对他的统治，也无法背叛自己的守护亚德里斯的使命。

现在没有多余的希望……

如此想罢，洛兹琳轻轻要紧了嘴唇。

“…真的没问题吗，这种任务……”“我们可是要取出封印着强大魔物的[石之心]啊，神明大人知道的话肯定会生气吧……”拉蒂娜继续孩子一般追问了起来。

……真是的……拉蒂娜这孩子，什么时候能够长大呢……

洛兹琳默默地露出了苦笑，背对着身后的拉蒂娜回应道，“没有办法，毕竟先主驾崩后，我们无法借用神明的力量，若想动用【神言录】，只能依靠消耗神礼中的神力，而如今神礼所剩不多，使用[石之心]中的神力也是无奈之举。”

“欸？……”拉蒂娜听后，发出了无可奈何的声音。

【神言录】是目前亚德里斯唯一的生路。洛兹琳如此坚信着。就算是为此赴汤蹈火，洛兹琳也不会有任何的怨言。但是令人难以释怀的是，上层的统治者，竟然不顾现实情况，在乱魔之夜前夕，硬是将拉蒂娜这名刚刚降临现世不足半年的新【领袖】一同指派向这一个不见得能有多少机会生还的任务。

…上面的那群家伙，就这么想要排除异己吗……

四周的植被随着两名少女的前进，变得越来越稀疏。青草之下的泥土逐渐从草地间裸露出来，浊黄的颜色显得是那样的不自然。

远方的天空中的繁星也逐渐消失不见，夜，也逐渐变得浑浊起来。

骑在马上的洛兹琳察觉到了周围环境的变化，谨慎起见，再一次将戴着手套的左手轻轻遮住眼眸，微微释放出刻印在圣瞳中【神谕】的力量。

光芒从洛兹琳的眸间绽放出来，继而转瞬即逝。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异常，走在前方的洛兹琳神情忽然变得凝重，打出了“小心”的手势。

“怎么了，洛兹琳？”看着洛兹琳的脸色，知道肯定有异常事态出现的拉蒂娜，迅速将双手按在腰间的银剑上，一边向洛兹琳询问起了状况。

“……魔陨的方向，有魔力的波动。”洛兹琳一字一句地将这句话吐了出来。

“魔力？！”拉蒂娜听到魔力二字，身体上的神经立即紧绷了起来，“魔陨的方向，怎么会……”

似乎感受到了拉蒂娜语气中的些许疑惑，洛兹琳在马背上微微偏过身子，用侧脸面对着拉蒂娜。

“魔力的波动虽然很微弱，但依然能清楚地感受到脉动的规律。”

拉蒂娜清楚地明白，此时魔陨遗迹与她们二人所在的位置距离仍然有近十公里。即使魔力的波动十分微弱，但能够跨越这十公里的距离被洛兹琳感受到，那魔力的源头必然是十分强大的存在。

“被封印的魔物是不会产生任何魔力的，所以目前来看，魔力的主人只有两种可能。”骑在马背上的洛兹琳将身体转回前方，继续向身后的拉蒂娜说明道，“要么是被封印的魔物挣脱了封印的枷锁，要么就是我们刚经历过的乱魔之夜中进入人界的众多魔物之一。”

洛兹琳微微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根据目前所感知到的魔力量来看，这只魔物体量已经达到了灾厄级，大概只能由大规模的讨伐军才能够消灭。”

深知任务的难度已经接近于无法完成的拉蒂娜，对完成任务的决心产生了一丝动摇，但看着洛兹琳继续一往无前的背影，决心，却再一次坚定了下来。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洛兹琳？”拉蒂娜问道。

“先探明情况，任务继续与否视情况决定。”

说罢，二人快马加鞭，一起继续向远方阴霾下的【魔陨】方向进发。

随着二人的前进，天空中的阴霾变得越来越重。不时从远方传来的隆隆声，也随着二人的前进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马匹在渐渐没入黑暗的天空下，奔跑的速度开始变得时快时慢，最终停下了脚步。尽管二人一再催使马匹前进，马匹却在一次又一次的隆隆声中，依旧踌躇不前。

二人只好下马，将马桩打好，徒步继续前进。

天空的颜色越来越压抑，空气的流动也似乎来越凝稠。

稀疏的草原在二人行进的过程中，脚下的土地也渐渐被染成了黑色，彻底变成了一片烂泥地，每迈出一步都能听到从脚下发出的“噗呲”、“噗呲”的声响。

天空中不时又飞絮一样的灰烬，在空气中飘飘洒洒。在下落中逐渐变得粉碎的灰烬，渐渐被少女们吸入，粘在鼻腔和喉咙里，令人感到难以呼吸。

……“吼“——

不经意间，一声巨龙般的咆哮，从远方传来，让二人不禁确信那强大魔物的存在。

时有时无的隆隆声中，依稀能感觉的到大地在微微地颤抖，而这种颤抖随着二人前进的步伐，正越发明显。

慢慢地，一座天坑逐渐从远方出现在少女们的视野中。巨大的水流声夹杂着阵阵隆隆声，从天坑的方向不断传来。一直流淌在洛兹琳和拉蒂娜行进路线边的河流，在天坑的边缘戛然止步，自天坑的断壁之上倾泻而下。

巨大的天坑随着洛兹琳和拉蒂娜二人的脚步，与她们越来越近，周围的全貌也逐渐展现在了二人的眼前。

无数覆满灰烬的的残砖断瓦，遍布在天坑的四周。破碎的石柱和雕像，三三两两地倒塌在悬崖的边缘，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而那天坑的中央，一座仿佛巨人城堡的建筑赫然耸立在半空中。在那城堡的顶部，一座巨大的神代机械正不停运转着，些许的光芒从不断运动着的金属之间不时闪出，若隐若现。

“……这就是魔陨吗……”拉蒂娜从残砖断瓦间走出来，站在了天坑的边缘，看着眼前这片惊人的景象，不禁感叹了起来。“不可思议……”

“毕竟是神迹呢，要是普普通通，怎么能是存放着贵重神礼的地方呢，更何况还封印着魔物。”洛兹琳也从拉蒂娜的身后走了过来，望着眼前的这片景象，不免也感到震撼。

城堡的下方，数条横跨数千米的高空石桥从城堡下的岩石间延伸而出，连接着四面八方的崖壁。千百个石窟状的遗迹建筑连接在一起，镶嵌破烂不堪的崖壁上，依稀看得见石窟中类似神殿一样的结构。天坑陡峭的崖壁上，大大小小的瀑布在布满苔藓的岩石间飞泻，落在天坑下数百米深的深渊中，不断发出撼动大地的巨响。

而那深渊之中，猩红的光芒却伴随着连续不断的岩石与金属破坏的声音，不时地从黑暗中亮起。

——“吼——”！！

忽然间，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从漆黑的深渊中响起。巨大的颤动从深渊之下沿着崖壁，迅速传来，将悬崖上的大地剧烈地晃动着。

“啊——！！”被剧烈晃动的地面摇摆的失去重心的拉蒂娜，在惊慌之中发出了尖叫。

“拉蒂娜！——”

见到这危险的情况，洛兹琳赶紧上前拉起了拉蒂娜的手臂，却看到那悬崖的边缘，在拉蒂娜身前沿着强烈震动造成的巨大裂缝轰然塌下深渊。

看到悬崖崩塌的瞬间，两名少女赶紧向身后跑去，而悬崖的边缘，也紧随少女们的脚步，一片一片地向着深渊轰塌下去，巨大的尘埃也随着土石的塌落，从崩坏的裂缝之中呼啸而出。

二人拼命地奔跑起来，在坍塌的裂缝即将追赶上自己脚步的那一刹那，瞬间扑倒在前方安全的土地上。

隆隆的声音从少女们背后的方向传来，在一声声轰然坠落的巨响后，渐渐消失在谷底。

拉蒂娜缓过神后，从满是死灰的地面上爬起，抹去沾在脸上泥土，回头望着天坑中那不时亮起的猩红色光芒，方才舒了一口气。

“……好，好险呐……”

“……看来那来自深渊中的震动，就是那个魔物造成的吧……”扑倒在一旁的洛兹琳也一并从地上起身，拍打着斗篷上沾染的灰烬。

“那现在怎么办……”经历了刚才的危险，此时的拉蒂娜却变得有些担心起来。

看着拉蒂娜那副担心的样子，洛兹琳便蹲下身去，用一侧的膝盖撑住自己的重心，闭上了双眼。

“先不要着急，我先探查一下魔陨中的具体情况。”

说罢，细微的光芒开始从洛兹琳的眼角流散出来。大量的灵力不断从洛兹琳全身汇聚起来，渐渐凝聚在她掌心一点。

“【神谕】，【逾界之眼】——”

话音落下的瞬间，洛兹琳便一掌将那凝聚的灵力打入身下的大地。大量灵力如同波纹一般从洛兹琳的掌心向外释放出来。细微可见的碧蓝色光芒也随之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继而深入大地。

强烈的灵力波动，眨眼间便在地下传出数百米。灵力所及之处，一切的物理构造都在一瞬间被洛兹琳那由【神谕】带来的新感官捕获。

天台，祭坛，长廊，皲裂的石柱，破碎的壁画，魔物的骸骨，甚至石头表面的纹路，所有的细节顷刻间涌入洛兹琳的脑海。一切的一切，仿佛来自上帝视角的全息影像，展现在洛兹琳的眼前。

但是遗迹的面积实在过于广大，一时间在洛兹琳已经感知到的空间内，却并没有发现魔物的踪影。

但是可疑的事物，却在灵力的逐渐深入深渊的过程中，被不断地发现。

……粘稠的，蠕动的，却又包含着神力，淤泥一样的存在，似乎经历了强烈的灼烧，但又似乎在吞噬着什么。

……破碎的，覆盖着无法辨明的术式的巨大雕像，放射状的尖端似乎还残余着能量巨量释放的痕迹。

……还有那些灵力无法探知的区域，甚至会吞噬被用于感知的灵力……

……而且似乎……还有另一个魔力源……

虽然十分在意另一处魔力源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但似乎其所在的位置以目前的角度，并不容易探知到。

随着洛兹琳【神谕】的力量进一步的解放，灵力的波动也进一步探入深渊的深处，那庞大的魔物的身影也逐渐出现在洛兹琳的感官中——

蹲在一旁的拉蒂娜，望着感知中的洛兹琳，眼神中明显充满了不安。无论是从方才的大规模震动，还是深渊下传来的破坏与咆哮的声音，都在明确地告诉拉蒂娜，那魔物的危险性。

但是洛兹琳的【神谕】却能完全剖析出被探知的物体全部的特性，说不定对遗迹探知一番后能找到完成任务的方法呢。

拉蒂娜是如此坚信着的。

“……找到了……”洛兹琳微弱的声音，从唇间颤抖着落了出来。

“找到魔物了？”拉蒂娜听到后，赶紧向洛兹琳问道。

“究竟是什么样的魔物？”

但拉蒂娜却并没有立即得到回答，只看见洛兹琳在探知到魔物的那一刻，瞬间瞪大了双眼，面部开始变得僵硬。

“怎，怎么了洛兹琳——”

“快跑——！！”

就在拉蒂娜的疑问出口的刹那，洛兹琳瞬间将尚未反应过来的拉蒂娜拉起，带着从眼角逐渐消失的圣瞳的光尾，不顾一切地向着那条二人沿行一路的河流奔去。

“——？！”拉蒂娜被拉起来的瞬间，身体一下失去平衡，险些摔倒在地，但在踉跄地几步后仍然勉强跟上了洛兹琳飞奔的步伐。

“怎，到底怎么了？！”

“——亚斯朋帝加！！”

“亚……？！！”

就在拉蒂娜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深渊之中，残留在洛兹琳感知中的一头从大地破土而出的亚龙型巨大魔物，将眼球忽然轮向灵力传来的源头。

一股庞大的魔力顷刻间凝聚在了那魔物的口中，转瞬间从那双颌间爆发出来

——“轰”——！！

一束直径数米的庞大魔焰，从深渊之中喷涌而出，瞬间扫过半侧崖壁，将表面的一切破坏殆尽，夹杂着黑暗与赤红的火花掠过悬崖，直冲昏黑的夜空。

天空顷刻间便被这庞大的魔焰贯穿，染上了如同死亡黄昏的赭红。

赤色的余焰携卷着巨大的热量，从悬崖的边缘下顷刻迸出，伴随着压倒一切的气浪一起，迅速涌向四周，将途径的所有存在焚化殆尽，眼看即将扑向两名奔跑的少女。

而就在那毁灭般的热量即将吞噬两名少女的身躯时，洛兹琳携着拉蒂娜飞跃而出，纵身跳入河中。

坠入河水的瞬间，洛兹琳将手按向了腰间的防御结界源，立即将其全功率启动——

刹那间，炽热的残焰冲击在了河水之上。庞大的热能瞬间将流淌在河中的水流蒸发殆尽，眨眼间河水便已经断流。

强大的冲击力瞬间碰撞在脆弱的防御结界上，巨大的爆鸣声立即从结界与热浪的相接处迸发出来。

“啊——！！”“唔——！！”被狭小结界包围的两名少女在无尽的惊慌中不断地尖叫着，但尖叫声却被几乎冲破鼓膜的爆鸣完全淹没。

那薄弱的结界在强大力量的破坏下，渐渐支撑不住，裂隙，开始从防御面上出现。

“……不，不行了……”眼看着结界破碎，被强大压力碾压在蒸干的河床上的拉蒂娜渐渐发出了悲鸣。

然而此时，几乎是沸腾的水流从少女们身后的方向奔流而来。

炽烫的水流，眨眼间便将结界中的少女们淹没，轰鸣的摩擦声也在此刻消失不见。

世界顷刻间，便仿佛退返死寂的洪荒。

地表上的一切，在方才的热浪中，已经化作了焦土。

混着残灰的泥土被残焰眨眼间烧成了如同陶质的粗糙面，如同波澜一样的形状，从悬崖的边缘一层一层向外展开。而那被魔焰直接摧毁的残痕下，只剩余了橙红色的熔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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