碌碌庸竹 祝循敖臻·前篇

在璀璨的暗红色星云之下，陌华点燃篝火，两人一起坐在榕树之下。进这赤炎之地已经有大半天了，原本浅红的天空也已经变成深红色，像是到了人间的夜晚，空中偶尔滑下几颗流星，妖艳的深红色天空绿卿从没有见过，仿佛警幻仙姑织就的无极幻境。

但是这两人却没有一个有心情欣赏，绿卿此刻白皙的小脸已经被泪水打湿，不时还有泪珠顺着光滑莹润的脸庞自下巴滴入绿色的衣衫之中，原本的浅红变成了斑斑点点的深红。

祝循说，敖臻与她第一次相见之时，她还不满五万岁，因是火族唯一的公主，荣宠备至，一袭红衣名扬三界，但她彼时心高气傲，不喜与倾慕她的男仙打交道，喜欢自己一个独来独往，也是自由惯了。

敖臻那时也纨绔，听闻祝循之名，便与其他龙族皇子玩笑打赌，可两月之内亲得火族公主芳泽，众人哄笑。原本也是酒后的胡言乱语，却偏偏传入了祝循的耳朵。

一日，祝循跟随兄长贺北海公主诞下龙儿的满月之喜。因鲜少跟着兄长出门，众神见了都想一睹火神公主的风采，不是盯着她看就是借由向她敬酒能攀谈一番。祝循有些烦，便脱身离了宴席，在北海四处乱逛。

在一片姹紫嫣红的珊瑚丛中，见有一个蓝衣男子，一手执着酒壶，一手扶着额头，慵懒地躺在一大片珊瑚聚成的卧榻之中。身旁还有几个浓妆艳抹的舞姬正在陪酒，身边仙乐漫漫，竟是比刚刚正殿中还要歌舞升平。

漫漫仙乐之中，一个歌姬娇软的声音响起：“殿下，再饮一些奴家为您斟的酒吧。”

敖臻不知在想什么，没有把歌姬的声音听进去，仍旧是自顾自地喝着自己手中的酒，衣袍从肩头滑落也不曾发现，这光景看上去倒比旁边的一众歌姬还要美艳许多。

祝循这是第一次见到敖臻，原本以为说出那种狂言的浪荡公子，必然是个狂妄之徒。而且龙族的那些长辈个个都显着龙头，祝循一直以为这敖臻也是个面目狰狞的，没想到今日见到真身，居然是这样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丑陋可怖。

见他在这里，也不便打扰他的好事，于是赶紧藏了藏身影。将身前的紫红色珊瑚往下拉了拉，好挡住自己的红色衣裙。

敖臻似是出了神，身边的舞姬有些不太高兴，努了努嘴：“殿下这是在想谁呢，明明有这么多美人在侧，还要出神。”

美人在旁娇嗔，哪里还能走得了神，侧头看了看身边的舞姬。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痞痞的笑，换动姿势，伸手摸了摸舞姬的下巴，“我是在想，前些日子与其他皇子打的赌只余下一个月了，我却连公主的面都没机会见到，可如何是好，要不你帮我想想？。”

敖臻左手边头戴贝壳发簪的舞姬听了，手握成拳捶打了敖臻胸口一下：“殿下太坏了，身旁这么多美人，心却在九霄云外，想着火族的公主。”

敖臻顺势抓住舞姬的手，说道：“怪我。”一边将那舞姬搂得更紧些。

另一个粉衣舞姬说道：“今日宴会奴家好像在正殿看见公主了，一袭红衣，艳惊四座，身旁围了好多上仙，恐怕是看不见殿下的。”

“哦。”敖臻眼睛一挑，“当真。”

贝壳发簪的舞姬见状连忙一把抱住敖臻的脖子，娇嗔道：“殿下可不许这么快就走了。”敖臻轻拍着舞姬，一边笑道：“好了好了，这祝循公主哪有你们玲珑可爱。”

接着又是一阵笑声。

祝循起身整了整衣衫，退了几步，准备再往别的地方转转。哪知面前突然伸出一只蓝色衣袖，还执着一只白玉酒壶。祝循一惊连忙退后一步。

衣袖的主人说道：“祝小姐这么快就走了，不多看一会儿？”

说话的正是刚刚喝酒作乐的西海二皇子敖臻。看来他一早就知道自己在此偷看。

祝循看着敖臻慢慢走到眼前，靠在边上的珊瑚树。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有些讨厌，不想理睬。不知何处突生一阵狂风，带起了一些脚下的沙土，好巧不巧正吹进祝循的眼睛，祝循眼角有些发红，又不想与敖臻多做纠缠。

敖臻不知怎么回事，像是缠上祝循一般，就是不让开。祝循退后一步，敖臻就近身一寸。

旁边的一众舞姬只瞪大了眼睛，像是生气，又碍着祝循是火族的公主身份尊贵，不敢多说什么。

敖臻看着祝循的窘迫模样，“嗤”地一声笑了起来。“公主这是怎么了，是见到本殿下，太高兴了吗？喜极而泣？”

祝循收回了刚刚对敖臻产生的好印象，只丢下一句无赖，便推开敖臻打算离开。哪知敖臻拉住了她手，一把将她拽了回去，还正好撞进了他的怀里。

祝循刚要挣扎，敖臻却正了正神色，箍得更紧了，说道：“别动，这北海的流星沙若是不及时弄出来，眼睛起码要疼上三个月。”

原本就觉得这沙子有些怪异，自己揉了好一阵子怎么也揉不出来，见敖臻这样说，更觉得眼睛越来越疼。旁边的一些舞姬不知何时已经退下了，这珊瑚丛中只余下祝循与敖臻两人。

敖臻的神色也与刚刚不同，此刻认真专注地看着祝循，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按着祝循的眼角，一股凉意钻进祝循的眼睛，眼睛倒是不再像刚刚一样发疼发痒了。

又过了一会儿，一颗红色的沙粒从祝循眼角流出。眼睛已舒服许多了，可敖臻还是没有放开手，依旧捧着祝循的脸，祝循不知道流星沙已经清除干净，便乖乖地任由敖臻看着。

敖臻又一阵轻笑，“还以为火族的祝循公主冷艳无比，传说不爱搭理人。没有想到也有这么乖巧的一面啊。”

祝循刚刚对这人有些改观，敖臻这么一句，祝循立刻挣开敖臻的手。说道：“殿下能正经些吗？”

祝循一只手依旧按着受伤的眼睛，问道“这是什么奇怪的沙子？”

“这是北海特有的流星沙，用来养护这么珊瑚的，北海以珊瑚艳绝四海，自然需要这么多流星沙了。”

说完又关切地看了看祝循的眼睛，温柔地问道：“还疼吗？”

祝循看他认真的样子，有些慌神，刚刚放浪不羁的是不是眼前这人了？声音不觉柔软了很多，“好多了，就是眼角还有点疼。”

敖臻看了看漫天遍地的珊瑚丛说道：“是这样的，你肯定是第一次来这北海吧，你哥哥也没有提醒你？常来北海的人都知道这流星沙的厉害，若是起风，必定是第一时间护好自己的眼睛，不过今日也是奇怪，海里一般不会有什么风的，可能是正殿那边有几个孩子，不懂规矩，在海里玩芭蕉扇，刮起了风。”敖臻看着祝循眼睛依旧红肿得厉害，便拉着她去了他在北海暂住的繁洛阁。

祝循虽然有些不愿意，但是想着眼睛好了才能方便离开，现下是路也看不怎么清楚了，也管不了这许多了。

敖臻拉着祝循来到阁内：“你乖乖坐着，我去找点药。”说完便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祝循坐在凳子上，因看不清楚，也不敢乱动。没一会儿，敖臻便拿着东西过来了，她只能朦朦胧胧看着敖臻在一个白色瓷罐子里用手指沾了一点半透明的蓝色膏体。

敖臻轻轻地将药膏涂在祝循发肿的眼睛上：“过个一刻钟就好了。”

祝循有些惆怅：“要一刻钟啊？这么久。”

“虽说你这个连小病都算不上，只是眼睛里进了一些沙子，但是这不是普通的沙子，若是不好好护理，恐怕会变成瞎子。”

祝循努了努嘴，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敖臻看她眼睛上着药，还这么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道：“你进这北海时可在龙宫门口看见一个瞎眼婆婆？”

“你说的可是在给珊瑚施肥的婆婆？”这个婆婆祝循是一进宫门就看见了，穿着粗布麻衣，祝循没有想到，富丽堂皇的龙宫还有这么衣着朴素的下人，面容生得却是很好，眼睛一直闭着，原来是瞎了。

敖臻语气故意沉了沉，说：“那婆婆年轻时可是个妙人儿，也是和你一样，不慎被流星沙迷了眼睛，还不当回事，结果不到七天便瞎了。”

祝循心里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是三岁的小娃娃吗？若是疼痛，她会一直不去医治，任由其恶化下去？”

敖臻轻声笑了一下：“你倒是心思细腻，但是我却是没有说谎的。那婆婆自然是第二日便想去医治了，但是却因一些事情耽搁了，一拖便是半月了，九重天上保生大帝也是回天乏术了。后来又被自己的情郎抛弃，白了头发。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我见她虽然一副老者的形容，但是面目却是好看的。”祝循听了这个故事，心里有些难过，说话声音也低沉许多。

敖臻见她听别人的故事都可以这样感同身受，知她心地善良，便说道：“你也不必如此忧伤，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你是神仙，还看不破这些吗？再说她原是龙王养的舞姬，瞎眼之后便领了浇灌珊瑚的差事，虽然辛苦，却比以前自由许多，不用假意奉承，为达官显贵陪酒玩乐。”

祝循心道也是，脑中突然想起刚刚敖臻在珊瑚丛中和舞姬宴饮的场面。便嘲讽敖臻道：“这倒也是，她这样自己生活自由快乐，不用再作陪四海那些放荡不羁，自以为是的龙族，也是自在的。”说着，还特地强调了放荡不羁和龙族两个词。

敖臻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心里有些想笑，“公主可还在吃刚刚那些舞姬的醋？”

祝循蹭的一声站了起来，虽然眼睛依旧闭着，却仍然能够因为敖臻的打趣而慌乱不已。

“你乱说些什么？你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吃你的醋？好了，时间差不多了，这药效应该发挥得差不多了，我先走了，免得出来久了，哥哥担心。”边说边将眼睛上的药抹下了，说了句告辞便慌慌张张跑出了繁洛阁。

这便是祝循和敖臻第一次相遇，祝循虽然嘴巴上不肯承认，心里看待敖臻时却已经与旁人不同了。

那日北海宴会之后，四海之内便传开了西海皇子与火族公主刚一见面便一见钟情，相订终身的传闻。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先是亲亲，之后西海皇子拉着火族公主，双双进入殿内，而后火族公主又羞红了脸跑出来。

传闻的由来是北海一个奉茶的侍女，原本是赶着去宴会上帮忙，路过珊瑚丛见到祝循公主躲在珊瑚丛中偷偷摸摸，垂涎西海皇子的美色，皇子发现之后也觉得公主国色天香，遂搂住公主便亲了起来，公主也没有反抗，两人你侬我侬了好一阵子，西海皇子又拉着公主去了寝殿，公主一开始好似不太愿意，挣扎了没一会儿就遵从了自己的本心与皇子双双进了殿内，关上房门。随后一刻钟的功夫，公主便羞红了脸，满脸幸福地离开了。

当自己侍女将这个传闻告诉祝循的时候，她都惊呆了，问了好几遍这传闻中的女主角真的是自己？侍女只得把头点晕了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老一辈的尊神也都很吃惊，现在年轻一代的神仙都如此开放了吗，虽说神仙大多是随心所欲不需要像凡人一样有繁琐的礼教规范。但上古时期的老神大多神秘，少有双修的，受老神影响，大多的尊神和有资历的仙君仍旧是形单影只的多。这次的新闻实是该让他们好好消化一番。

祝循此刻只想把造谣的丫头和敖臻给宰了，觉得自己的声誉都败坏了，整日里躲在自己的霓霞殿不肯出门。

祝融虽然不信传言，但是见祝循这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若是平日里，早就拿着自己的画骨鞭将乱嚼舌根的人都抽个一遍。今日反而这般安静，心里又多添了一些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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