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华是知道王守仁的,也是一个固执的人,当初,自己的儿子,所坚持的是格物致知,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理学之中,所谓的格物,用朱夫子的话来说,即为:‘“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
也就是说,程朱的主要观点在于,格物乃是奔上圣人之道的途径,而如何格物呢,格物即物而穷其理,格物的途径主要是读书讨论,应事接物之类。
其做法“须是今日格一件,明日又格一件,积习既多,然后脱然自有贯通处”。
在这个从逐渐积累到豁然贯通的过程中,因而,最终得出来的结论是,你们这群渣渣,都读书,多研究。
因此,才会有自己的儿子,跑去研究了三天三夜的竹子,伯安当初,是真正的信奉理学啊。
自跟了姬子梦,就开始变‘坏’了,越来越和理学背道而驰。
还大逆不道自创了学派,与理学对着干。
身为程朱理学弟子的王华,又怎可容忍这种动摇理学根基的‘歪理邪说’存在呢?
但作为一个父亲,王华又十分担心自己的儿子被其他理学门人攻击。
很有可能,有心人会借此攻击他家。
王华从前对此大发雷霆,现在却茫然起来
这到底,是好是坏呢?似乎,从太子身上,王华没有看到太多的坏处,当然,其中也有一些离经叛道的地方。
弘治皇帝深深凝视着自己的儿子,他突然有一种儿子完全变了一副样子的感觉。
道理且不论,至少……太子比从前,多了几分使命感,似乎愿意承担起几分江山社稷的责任了。
仿佛有一种东西,瞬间的插入了弘治皇帝的内心。
太子……这是长大了吗?果然……不愧是自己的儿子啊。
也难怪姬子梦自出山那日起便说太子才是梦寐以求、能辅佐的君王。
看来,此言不虚啊。
若说从前的弘治皇帝,还对姬子梦的眼光有些怀疑,但是现在弘治皇帝一下子便明白了。
原来不是自己的儿子不行,而是有人教错了方法,使得自己的儿子这块良木变成了朽木。
这怎么能行?
作为帝国的传承人,弘治皇帝绝不允许太子有半点疏忽大意。
可是该如何让太子成才呢?
而那些文官,詹事府里面的师傅,甚至是内阁大学士大刘健他们会答应吗?
相比于太子成材,你有成为一代贤君的希望,弘治皇帝在那一瞬间便做出了选择。
弘治皇帝激动的竟说不出话来,嘴角隐隐在颤抖。
在他心里,张皇后可以纺织,作为天下人的表率,来向臣民们宣告,宫中倡议节俭。
那么太子耕作,又有什么不好?这不但传出去,臣民和百姓们只会称颂太子贤明,而且,却也令太子尝到了百姓的疾苦,这……不正是自己所期望的吗?弘治皇帝的目光,从起先的严厉,接着变成了审视,而现在,却多了几分舔犊之情。
我儿长大了啊,果然长大了,终于开始有心了。
唯一脸色苍白的,是杨廷和。
他是詹事,看太子殿下的意思,从此以后,都跑去跟一个小翰林学习了,这小翰林,还是姬子梦的门生。
他完全不认同这些,他认准了,格物致知,读书的人,就该穷究自然之理,这是格物致知,是正道,跑去耕作,这能学什么,太子殿下要做农户了吗?
他忍不住道:“殿下,你误入歧途了。”
他本不该说这番话的,若不是急了,也不会如此的失态。
众人才反应了过来,看向杨廷和。
误入歧途,是很严重的指控。
只在这短暂的平静之中,几乎每一个人,都开始在不断的思考起来,他们摇摆着自己的情感,不断的思考着此事的好坏,满脑子都在想,这到底是误入歧途,还是太子殿下已经长大,有了成熟的想法。
这时……有人漫不经心的开口道:“老臣以为,太子殿下如此,没什么不好……西山……老臣去过,杨詹事所言的误入歧途,太言重了。”
说话的人,此前一直在沉默,可是他却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人。
此人正是内阁大学士,刘健!
内阁大学士刘健,位列百官之首。
乃弘治皇帝最为信重之人,他是沟通宫中和朝廷各部的桥梁,某种程度而言,他几乎和宰相没有任何分别了。
按理,在这种事上,他是不该发表任何意见的。
可杨廷和的那一句误入歧途,却令刘健眉毛微微一挑,终究,还是开了口。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刘健,当刘健说到,误入歧途太过言重,原本,弘治皇帝还或多或少的,有几分狐疑和悬着心的。
虽觉得太子长大了,也觉得太子所言有理,可毕竟觉得这些言论,多少有些离经叛道,而刘健的话,使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杨廷和万万料不到,刘公竟会掺和一脚,他脸色骤然变了,身为翰林,清流中的清流,还是詹事府詹事,杨廷和某种程度而言,是敢于顶撞皇帝的,这叫刚直不阿。
可刘公不一样,刘公是他上官的上官,更是百官的实际首领,杨廷和只是小清流,和翰林学士出身,入阁拜相的文渊阁大学士相比,说句难听一些的话。
刘公在做清流的时候,你还在光着腚玩泥巴呢。
刘健微笑,左右看了一眼,显然,连谢迁和李东阳都诧异于刘公会突然发表这种言论。
刘健继续道:“太子殿下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国家以农为本,太子殿下既为我大明储君,亲自躬耕,实则,是为天下的军民百姓们,做了表率。”
他顿了顿:“《劝农书》虽是翰林学士周芳所著,可此文,却是臣从中择选出来,举荐入宫的,这……是老臣的疏失,当时看此文,老臣也为之叫好过。老臣作为首辅大学士,所举荐的文章,脱离了实际,真是万死莫恕。”
弘治皇帝暗暗颔首点头。
这……或许就是他信任刘健的原因吧。
有错就认,勇于承担责任。
可这么一认错,反而使杨廷陷入了一种极其尴尬的境地。
内阁首辅大学士,尚且亲自认错,将劝农书的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此时自己还继续为这劝农书争辩下去,这不但是找抽,而且已丝毫没有任何正当的理由了。
“错了即错了,没什么不可认得,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
刘健微笑:“劝农书既然错了,而今,太子亲自做了典范,身体力行,这效果,岂不是比区区一篇劝农书,要显著十倍、百倍?”
弘治皇帝一愣,眼里放光,不得不说,理论水平而言,刘健确实高明。
什么学术之争,什么理学、心学。
这些争议很重要吗?事实上,确实很重要。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至少对于天子而言,太子肯去体会民间疾苦了,这就是大幸啊。
而对于宫中而言,天下的万民,得知太子殿下亲自作为典范,在西山耕作,那么……则岂不是比劝农书要有用的多?刘健的着眼点,不在于学派和学说的争议,却将宫中的利害关系给分析透了,这事,对宫中有莫大的好处,其他的……都不重要。
弘治皇帝莞尔,连连颔首:“刘卿所言,甚是,朕深以为然。”
刘健淡淡道:“不过,太子殿下出城学习,事关殿下的安危,老臣颇为担心,因此,老臣以为,西山的卫戍,还需增强为好。”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调一支军马至西山左近,以备不测?”
刘健颔首。
弘治皇帝道:“拟一道章程来,不只如此,太子的行驾,也需加强……”
“父皇……”朱厚照却忍不住插口了:“儿臣以为,不可。”
朱厚照突然来这么一手,弘治皇帝微微皱眉,这才刚夸你几句,你就开始开染坊了是吧?
但朱厚照却很是认真的说道。
此时有了刘健的突然背书,姬子梦也放心了不少。
儿臣跟着王先生学习,是以秀才朱寿的身份,倘若如此大动干戈,这西山,岂不又成了一个詹事府?儿臣是去历练的,既是求知,也是磨砺自己,倘若如此大张旗鼓,王先生还敢教吗?其他的读书人,又怎么敢去?便是西山的矿工和农户,怕也不敢接近儿臣了。”
朱厚照道:“既是体会民间疾苦,如此大动干戈,最终又流于形式了,这件事,所知的人不多,只要不泄露出去,厂卫暗中加派一些保护,西山那儿,又有一支羽林千户所,足以保障儿臣的安全无虞……”朱厚照很讨厌这等大张旗鼓,倘若真如父皇的安排,那么就真的无趣了。
而且有人盯着自己,万一自己在做点什么,岂不是要被父皇提前知道了,那有人第一时间告状,朱厚照总觉得不好。
说到这里,他心里不禁一凛,想起了当初,为何方继藩问自己想不想改变自己的形象,使父皇不再将自己当做孩子看待,说他有办法。现在……不就效果显著了吗?老方真有办法啊。朱厚照现在已经渐渐的,开始掌握住节奏了,深吸一口气,开始抓着这个脉络,慨然道。“体民之所苦,享民之所乐,这才是儿臣的目的,若是失去这个初衷,那么,儿臣倒不如在书斋里读书了。父皇的好意,儿臣自然知晓,可是儿臣以为,这世上,并没有这么多贼子…父皇难道忘了,父皇以前最喜夜里,带儿臣出宫闲逛的…”
我勒个去。
小朱同学如此的骚操作,姬子梦还是第一次了解的。
果然,弘治皇帝脸极速的拉了下来。
突然间他也变得‘健谈’了起来,他要立刻转移弘治皇帝的注意力:“陛下,臣以为此事因当引以为戒,须知空谈误国,实干才能兴邦啊,请陛下明鉴~”
弘治皇帝此刻很高兴,见朱厚照这小子得到了他人认可,作为父亲的他也觉得脸上有光。
“嗯!刘卿说得好啊,姬卿说的对,拟诏,将空谈误国,实干兴邦这八字的精神传达下去,让百官都好好学学,何为兴国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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