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之交 第廿八章 喜愁各家檐下事 凶吉一人先卜知（下）

此时四辐殿内，圣人来回疾步，不时看向殿外。

待说起来，与北肃作比，区区骆人作反，圣人倒还不放心上，只是气恨那骆人，真真禽兽之性也！

自他登极，十数年来，于黎州各寨各部，皆是厚加赐抚，宠以嘉名，便有刺逆，但凡道声“愿革前非”，便不究赦过。这般深情，若付与草木，也知春华秋实相酬，哪如今日这般，竟养出一班豺狼来！亦好，即要作兽，便莫怪他随意狩捕！

阳穀入内来，道：“陛下，镇国公求觐。”圣人奇怔。然镇国公前来，于他却若欲醉便有人递杯，忙道：“快请了来！”

不一时，刘十里入内，欲跪行礼，圣人已道：“老国公莫要多礼！还请国公落座！”刘十里也不作态，谢恩坐下毕，道：“陛下，老臣探知一事，乃关黎州！”

圣人惊道：“黎州！？莫不是黎州骆人反叛之事？！”刘十里奇道：“正是！圣人也知了此事？”

圣人道：“相、庸两州皆有急脚递来，道是数日前骆人反叛，已将那方上下州官杀尽！”刘十里道：“那所言谬也，骆人旦日生乱，并未将州官杀尽，且事后封城至今，许人行进，却禁行出。”见圣人看来，又道：“臣也是因着有仆下在那方，才知了此事。”说着便奉上一张纸条。

圣人见那三指宽的签上，果记了那一番事，恨道：“朕自来宽量待他，却如此深负朕意！”

刘十里道：“当初先帝便知骆人异心，只是黎州背倚尧山，窄隘甚多，不便长驱。不得已下，才以抚安之。然抚其身不能抚其心，抚一时不能抚长远，故而先帝又在临近诸州驻以重兵，以防于未然。”

圣人听得此话，不由黯然，却是此次御抗北肃，已将那方军士抽调一空。

刘十里却又道：“陛下也勿要忧心，此亦是祸中有福，骆人向来桀骜难驯，他此次反叛，却是自寻灭族之道！”

此话说来，杀气浓沉，却正合圣人之意。

待颜轸、崔庆甫几人相继觐见，知了此事。颜轸当下便道：“陛下，骆人背弃圣恩，擅举刀兵，万不能再以抚事之！当点将发兵，早日剿杀为上！”

那刘瑜刘子怀，为户部尚书，今夜见召，心已惴惴。待听事由，便是眼前一晕，当前支应河西、北地、泽南三地粮草，已叫他疲难应对。若再加黎州一地——倒不若缚他于砧上，解了他这一身肉骨去！

这一飞神，那崔庆甫已道：“骆人忘我大德，确是该剿该杀，只如今情势，却如何剿？如何杀？他处先不言，便是这将士粮草，自何处出？”

听得此话，刘瑜几痛哭，忙上前道：“臣附太尉所言！”见圣人面目铁青瞪来，若将噬人，仍硬了头皮道：“如今奉遂、青源、平曜三仓贮粮几已用尽，长源仓却是万万动不得。陛下，若再兴一处刀兵，实再无粮草可出。”

颜轸怒道：“这般说来，任他肆恶，而我等却束手不为？！若是如此，怕那南疆，兵祸也只在眼前！”

刘瑜强道：“此理何人不知！然我所说亦是实情！”

颜轸冷道：“出兵黎州，当行必行！且此次出兵，当灭骆人才归！否则不足震慑四方宵小！”

刘瑜大急，待要欲言，颜轸又道：“至于粮草——”刘瑜已是一震，果颜轸道：“才刚刘尚书道是，长源仓决不可动，却是稽言。长源贮粮，乃备岌岌危时所用——但若如今不用，刘尚书，你只说待何时才用！？”

刘十里听到此处，不由暗叹，怪道当初先帝以翠玉琢鼋赐予颜轸，如今他这无休无了的咄咄诘问，不就似那老鼋咬住甚便不撒口？

刘瑜当下软倒，跪地泣道：“陛下，长源仓确是万不可用！望陛下三思！陛下，三思呀！”颜轸哼道：“那长源仓怎的不可用？！莫非真要待逆贼蜂起，大祸酿时再用不成！？”

崔庆甫上前喝道：“刘尚书！休作此龌龊妪状！当用不当用，陛下自有决断，莫要在此喋喋哓哓！”然抬眼处，见刘十里似笑非笑，只在他与刘瑜间来回觑视，心下一惊，面上却微作示意，便又退回。

圣人已是心意烦乱，猛见徐安国立在后方，才想起他自入殿，便未发一言，硬声道：“徐舍人？你可有话说？”

徐安国本在心下思量谋画，道要再作惊人之鸣。此时见圣人动问，哪还顾得自己那点私心，忙道：“陛下，臣确有言。”

当下几人便朝他看来。徐安国履内十趾，皆暗着力，强稳住心神，道：“臣只在想，那骆人反叛，若何竟要封城？”

那几人听问，不禁自思。确是，自来叛乱之军，莫不胁从周边，攻逼城池，然如今这骆人却只蛰伏一州，若不是此事过大，终难遮掩，怕此时外间还不知晓！

徐安国又道：“骆人，前朝内迁至黎州，落地分为四部，便为彭、牟、保、费四家，内中，勿论山砦、子女。牛羊，彭家皆独占半数略盈。”

刘十里不意今日来此，却见冷镬爆出粒热栗！此人见末而知端，若无横事，今后朝堂，定有他前列之地；而祝其，将得一柱也。

徐安国见众人听住，不论其真有所得抑或作惺惺态，愈发昂扬，道：“如此两下相合，臣敢断言，黎州之内，定是那彭家与牟、保、费三家，已起了内讧，且彭家已落了下风！才使得黎州行事，如此颠乱。”

此次，众人唯余惊叹。而刘十里不由颔首，已知此人见微之能，只待再看其谋如何。

那边圣人已问道：“徐舍人，这般说来，可是已有计策？”徐安国躬身恭声：“回陛下，臣确已有三策！”

次日，即有一行人，负旨往北子关疾驰而去，同去还有刘十里老国公的一封书札。

四日之前，北子关上。

已近夜半，周遭夜寒浸骨，那周铺司却是汗流浃背，急急往关上行去。想起才刚那郭寿之言，心内不由念道：“这方的夜游神爷，且多看顾几眼，莫让我跌沟里去，误了事！”

不多时，那周铺司便被带到刘元良跟前，待听他磕绊将事说来，刘元良惊得脸变，又想起甚，忙又问道：“你道此事是郭寿告你？”。

周铺司连连点头，道：“正是，那郭寿来时，遍身血污，那倒是个讲义之人——元家大郎果是命运相济，这般血光大祸，叫他半途捡拾个人来，便避了去。”

刘元良哪有心思再听他，急急回营，将此事与华错说了。华错惊道：“怎的回事！？那元家不是在驿站么？”

刘元良摇头道：“那元夫人需得静养，前几日已挪到关下农家去了。”因着心内另有谋算，又道：“都统制，事不宜迟，我这便到关下查探！”

才出门来，便遇着华钦。那华钦本就是只尖屁股的猢狲，踮脚的花狸，听刘元良要出营去，也不管何事，忙道：“副都统制，待我随你一道，也可互补漏阙。”

刘元良知他终日在营内，已极不耐，且便是他要出营，亦是来寻自己告假，便道：“也好。”华钦听得，喜眉笑目的道：“副都统制此时外出，究竟何事？”刘元良并未停步，将事说来。

华钦亦是吃惊，摇头叹道：“那元家，啧！”才行出两步，拍额道：“哀哉！谁知那元家大郎搬到何处去？”刘元良道：“无妨，黄医士曾去过。我已使人唤他。”

两人再无话，只点了一队人马，便出营来。

走不多时，便至关下，再往前去，需得黄医士在前指引。刘元良便回身招黄医士，才要开口，却悚然而惊，顿觉如芒在背，心如鼓擂。忙伸手按了。那黄医士见他张口作势，却不说不言，只当他作弄于人，便道：“刘副都统制！醒来！”

刘元良果是醒来，四下张望，见四野朦朦，并无甚异样，然心下实是不安。便侧头去问华钦：“华文书，你可听到何声响？”华钦异道：“副都统制，怎的来说这话？这冬夜寂寂，何来声响？”话虽如此，他却也侧耳凝神细听，又道：“实无甚，不过风吹草动罢了。”

刘元良听得此言，愈加惕然，只将华钦引至一旁，细细说了才刚所感，末了又道：“当日自伏津而出，便是信此才死地得生。”华钦听了，不由拍手笑道：“天下异事！再想不到副都统制竟有此殊能！若是与敌周旋，岂不百胜？”刘元良咬牙道：“当日霍褒亦如此说！只如今他已生死不知！”

华钦见他如此，愈加笑不可抑，晃见刘元良面目阴沉，才道：“副都统制过虑，定是关外北肃今夜又要来袭，”刘元良摇头道：“定非此事，若是关外北肃，他一日数扰，我从未如此心惊！勿再前行！立需得回营，千次谨慎，都不为过，但有次疏忽，便尽够失身。”

说罢也不待华钦再说甚，回身命道：“回营！”那黄医士道：“副都统制，那元家？”刘元良道：“你领几人至他家查看究竟，若无甚事便好，”话才到此，就听见远远道上似有响动。

十一看书天天乐！充100赠500VIP点券！ 立即抢充(活动时间：10月1日到10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