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葬学院 第八章 轮回？

不知从何时起，他就一直处于这种似梦非醒的状态——

那一次，小山村，他与她是竹马青梅。

六岁，她坐在村头榕树的枝头上，晃荡着小腿，言笑晏晏：“小白哥哥，待我长大后，嫁你可好？”

他揉弄着手中的泥巴，满脸嫌弃：“羞羞羞，不要脸，没门牙的丑小凛俺才不要呢！”

她小嘴一厥，摘下榕树果嘻嘻哈哈地把他丢得抱头乱窜；

十二岁，她蹲在村头榕树的树根上，手托着下巴，莞尔而笑：“白哥哥，待我成年后，娶我可好？”

他停下手中的赶牛鞭，脸涨通红：“没，没羞没臊……俺，俺爹说了，俺要讨一个能干活的壮实媳妇，如果你比村尾的李大嫂能干，俺就娶，娶了你……”

她嘴角上翘，眉眼弯成了小月牙，看着他赶着老牛落荒而逃；

十六岁，她站在村头榕树的树荫下，抚弄着青丝，眉语目笑：“白郎，待……”

他进城归来，塞给她一个小包袱，手脚拘谨：“俺，俺爹说了，让俺过几天带媒人上你家提，提亲，俺进城看了个发钗，俺寻思你戴起来挺，挺好看的，你看看？”

“嗯，好看。”她笑容恬静，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洞房花烛夜，她坐在大红喜床的床尾，头带着红盖头，强颜欢笑：“白，待我消失后，来寻我可好？”

他挑起她的红盖头，神色紧张：“说啥呢？俺们以后好好过日子……誒你怎么哭了？不愿意嫁给俺？”

她奋力摇头，却依旧梨花带雨。

他伸手欲为她抹去眼泪，手在触碰她的那一刻，世界,轰然破碎……

那一次，烟花巷陌，她是花魁，色艺双绝；他是词人，才华横溢；一首新词，让他得以成为她的入幕客，在欲一亲芳泽时，世界破碎；

那一次，小桥流水，她是游人，巧笑嫣然；他是车夫，汗流浃背；一次回眸，让他惊为天人，在他畏畏缩缩底归还她落下的小香囊时，不经意碰触到她的柔荑，世界破碎……

一次又一次的相遇相识，一次又一次地碰触毁灭，让他意识到了什么，他疯狂地寻找，一次又一次，或牙牙学语，或白发苍苍，寻着她时，她闪亮的眼眸中仿佛藏着星辰，她恬静地笑，看着他或欢呼雀跃，或步履蹒跚，或……

“我累了……”他抱头跪倒，“不如我们就此别过……”

她眸中的星辰刹那无光。

……

那一次，将军府，他与她，不，她是谁？无关要紧。

六岁时，他聪颖早慧，深得老将军喜爱，悉心栽培；家仆们却传他了无生气，不似小人；

十二岁，他癫狂般锤炼身体，习得一身技艺，忽闻府中新入一丫鬟，容颜绝世，他遥远一瞥，转身申请随军出征；

十八岁，征战六载，浴血百战，他闯下无数名声，终得班师回朝；帝悦，赏赐无计，宴请群臣。

忽听得太监唱道：“凛贵妃请舞——”

他呡酒的酒樽顿时一怔。

看她舞姿妙曼，看她婀娜多姿，看她衣袂飘飘……

他哂然一笑，也罢，多好。

舞毕，她款款而来，手举酒樽，笑容恬静：“将军请饮。”

“呵。”接过酒樽，一饮而尽。

“臣不胜酒力，恕臣请罪告退……”

“将军……”

“嗯？”

“白郎，以后就让我来寻你，可好？”

转身，一双凄然的泪眼，飞扑过来的拥抱，山河破碎……

那一次，华山之巅，她是正侠，仗剑天涯；他是魔人，放浪形骸；众侠讨魔，却让他杀个片甲不留，她来了，与他拼了三个日夜，在他愕然的眼神之中，忽地松剑，迎接他的剑刃穿透胸膛：“白，我又寻到你了。”浴血拥抱，山河破碎……

那一次，天涯海角，她是捕头，罗之一目；他是重犯，血手无数；或许是他享受被追寻的乐趣？所到之处一片血海，引得她步步紧追；终于，她又寻着他了，他笑了，然后癫狂般提刀自刎，弥留之际他感受到她的柔荑，山河破碎……

又是一次次的轮回毁灭，他曾制造过尸山血海，也铸就过歌舞兴平；他曾名扬天下，也曾默默无闻；对她？爱过，疯狂过；恨过，癫狂过；如今，也若那太湖静水，波澜不惊……

“来了？”他转过身，眼神平静。

“累了？”她脸色寂然，眸中再无光亮。

“最后一次，忘了吧……”

“嗯……”

……

那一次，和尚庙，他是住持；她，是个尼姑。深山两庙，他在山上，她在山脚。

两人倒是时常相见，或是他下山化缘，路过时相视一笑；或是她上山采药，偶尔借宿，共食斋菜……

有一天，有缘主问道：“和尚，什么是缘分？”

他微微一愣，摇头：“和尚不懂。”

“那你跟山下的尼姑叻？”

“呵，有缘无份……”

缘主笑，他也笑，笑什么？和尚不懂。

时间渐渐流逝，和尚老了，背佝偻了，走不动，化不了缘了；尼姑老了，牙掉光了，也吃不了斋菜了；

有一天，有缘主告诉他：“和尚，你知道山下那尼姑去了麽？”

他微微一愣，摇头：“和尚不知。”

“和尚你哭个啥，不是说有缘无份麽？”

“呵，有缘无份……”

缘主笑，他却哭，哭什么？和尚不知。

当晚，和尚圆寂，世界，依旧破碎了……

依然是一次又一次的轮回，彼此却不再相寻，或是偶尔听得，她儿孙满堂；或是街头遇到，她相伴有人；或是兀然瞥见，却是一方墓碑……

他终究是忘了，她的相貌已经模糊不清，或是偶尔见着一人，感觉“噢，是她”，或是默默离去，或是不经意碰触，开启下一轮回；

他到底在经历着什么？他不清楚，也不想知道。

“或许是梦吧？”有一次有个老头这么告诉他，然后扔给他一只黑猫。

“跟着它，它会带你回去……”

梦？他抱着黑猫啼笑皆非。

“也罢，试试吧。这么久了，算给自己找点乐子。”

世界，或者说梦，轰然破碎……

这次，他醒来时是一个六岁的小男孩。

“小白，你终于醒了！”

醒了？或许又是一个轮回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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