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是一个不良少女。是真正的不良。你明白吗?”我说。
“是不是那种不但对别人存心不良,而且对自己也下得去狠手的那种。”她说。
“优秀。就是这样。”
“嗯嗯。我曾经也是呢。不过忽然之间,就完全改变了。像是在脑干处来上了一刀。”王小猫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我没搭茬,继续说:
“当我有一天,发觉自己已经置身于危险的境地,且无路可退的时候,我决定铤而走险。——让一个有钱的凯子买单。”
“你是怎么做的?”她的表情变得怪异。
我知道这个话题引起了她的兴趣,或者是共鸣(因为她刚才也讲了,自己曾是不良少女。)
“引诱。”我简洁的说。
“嗯。这是不谙世事又爱混社会的小姑娘们,最容易的想到的。”
“他是我的老师。好好先生。有两个女儿。但是我停手了,在将要得手的时候。”
“为什么?”
“我觉得他那个瞬间像我的爸爸。”
“哪个瞬间。”
我没有回答。
沉默了一会儿,我又说:
“幸好我没做。否则我真的无法原谅自己。”
“明白。”她没再追问。
“我整日骑着借来的机车在路上寻找新的目标。直到我看到一辆迈巴赫。这真是一起英勇的行动。”
“你差点瘫痪。比这次早上二十年。”
“是。你看过我的病历卡?”
“对。”
“那是一次豪赌。我钓到了金龟婿。就像你说的。”
“嗯。那样出身名门的男人,智商超群又风度翩翩,谁人不想。”
“我也这么想。因此我决定告别曾经那些腐败的青葱日子。我要做个相夫教子的贵妇人。”
“直到?”
“直到……这个梦碎了。”
“美好的东西总是容易逝去。就像不怎么美好的东西一样。”
“你……这个表达风格,我不知道你老公是怎么忍受的!”我又一次被她逗笑了。
“他?好好的。因为我从不跟他这样说话。”
我们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蠕动着一些什么。
我把脸转到一旁,我说:
“你还听不听?”
“听,你继续说吧。”
“我发现他是一个奇怪的人。”
“嗯。”
“他时常被噩梦困扰。”
“也许是压力太大了。你没带他看过医生。”
“在婚后一年的某一天,我谨慎的提出带他看医生的想法。他轻松的答应了。”
“恐怕他只是把这当成了一次大秀智商的机会。”
“你说的没错。他就是这样干的。”我说。
“医生也没有那么好骗吧?尤其是庸医。”
“嗯?这又是什么逻辑。”
“好医生也就罢了。还可以说实话。尽管说了实话,就代表了缴械投降。而坏医生,总是不愿意失去一份诊费收入的。因此,病人纵然巧言善辩,伪装完美。也是没用的。就像那句话说的,你没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是了。这么说得感谢庸医了。”
“不是。医生看病凭的是技术,技术不行就要医德来感召。如果医术和医德都不过关,只能让病人变本加厉。”
“是,都让你说着了。每周五他要到心理医生那里去。当他终于承认自己有病之后,他就放弃了最后一点克制。”
“他想要什么?”
“他要他后备箱里那具消失的尸体!”
“啊!”
有两个小护士,推门进来叫王小猫一起去吃饭。
午休了。
“那么下午再谈了。”她说。
“好。”
我躺在病床上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不知道又过了多久。
当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我看到王小猫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看。
她那黯淡无光的干涩皮肤,深陷的眼窝,布满血丝的双眼,在病房诡异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狰狞。
这跟上午看见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你怎么了?”我的声音里有些颤抖。
尽管不应该,但我还是有些怕了。
“哦,对不起。”她说。
她的眼睛里恢复一点儿人的光彩。
“没事。你想到什么了?”我追问。
“我想了一下午,你跟我的事。”她说。
“哦,可我们才认识不到24小时。”我说,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可我觉得我爱你。”
“嗯。”我的嘴角微微上扬,我本该认为这是一句玩笑话。但是她的表情让我不由得不相信。顿时有点惊悚感。
“你上午说到,他想要一具尸体。你能继续讲一讲吗?”她说。
“好。他想要一具尸体。——那具被他杀死的妻子的尸体。可我这不活得好好的吗?”
“不是他前妻,或者其他什么女人的?”
“不是。一切都是他的想象。而他受到某种力的作用,要将这一切变成现实。于是,他开始了长达20年对我的谋杀。”我只觉鼻子一酸,眼泪不由得夺眶而出。
“这该是远比家庭暴力要严重得多的事情吧。”她看着窗外,若有所思的说。
“是。”
“那么这次的事件也不是事故了?”
“当然不是。我总不可能从我自家阳台上无缘无故的摔下来,差点死了吧?”
“高位截瘫,可能比死更难受。”
“他不会放过我。他需要的是一具尸体,他一定要。那是他自己世界里的秩序。秩序一旦被破坏,他的世界就崩塌了。他不会为了我,而牺牲他自己。”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逻辑。”王小猫眼睛里蹦出了喜悦的光彩。
“我也没办法了。除非……”按照我的计划,我正在操作。
“嗯,你说。”她瞪大眼睛,咧着大嘴。
我看到她嗓子眼里,似有条蛇般有东西在蠕动。
“除非,你领养他。做他的妈妈。送他回到胎儿期。”我真诚的说。
“啊!”王小猫浑身抽搐着。
就像是被电击。
“啊!再没有比这更令人心碎的了。”笑容从她皮肤深处溢出来,她说,“我习惯性流产不下十回了。”
“所以,你只能领养一个由你孕育但注定无法养大的孩子。”我说。
“是。”王小猫不自觉的站起身来,在病房里来回踱步,搓着手掌。
“真的谢谢你。”她说。
“应该的。这没什么。”我客气着。
“那么再会了。”
“嗯,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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