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霖平下了车,快步走向医院。他已经快失去了理智,浑身都在轻抖,他动用了许氏集团的人脉资源,在所有医院采取了数据大调查,当时什么都没有查到,后来有个同学在档案室,说是整理病人文件的时候无意见到的,他这才明白。许执的病历根本就没有入电脑系统,而是登记了文件资料收了起来,所以根本就查不到这个人。
七楼302病房。
白霖平进了电梯靠在里面,手抚住了额头。他看到了同学发给他的资料,那确实是许执的照片,还有他的个人信息,医疗诊断上面写着的是骨癌晚期。事实就摆在眼前,他无法在安慰自己是同名同姓的人,那照片上,是那个一年多没见的男人。
那个把一切都给了他的家伙。
白霖平出了电梯,朝着病房走去,还没走几步,腿忽然被人抱住了,他低下了头,看到了一个长相十分可爱的小男孩,正抬着头一脸开心的看着他,见自己停下了步伐,小男孩将手上的糖递给了自己。
“美人哥哥,这是给你的糖。”
“谢谢。”白霖平蹲了下来,将那根棒棒糖拿在手里,笑容里有些苦涩。看小男孩的穿着,很明显是这里的病人,小家伙瘦瘦小小的,他生怕一个不注意将他碰倒了。
“我在照片上见过你,哥哥比照片上还要好看!”小男孩眨巴眨巴着眼睛,伸出瘦弱的手摸了摸他银色的长发。
“比我想象里的还要软!哥哥的头发好漂亮”
“照片?你怎么会在照片里看到我?”
小男孩撇了撇嘴,带着他走到了3号病房,将门推开后,指着靠窗的病床旁的桌子上说道:“是许执哥哥放的照片,可宝贝了,都不让我看,还是我偷偷趁着他睡着的时候看的!小气死了”
白霖平身子顿了一下,看着那个床位问道:“那许执哥哥呢?”
小男孩跑到许执的病床前,坐在了上面,眼圈都红了,一眨眼啪嗒啪嗒眼泪都落了下来:“许执哥哥半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许执哥哥半年前就已经去世了”白霖平耳边只剩下了这段话,他忽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许执他…半年前就已经死了…
原来他把一切都交代的那么好,是因为他本来就即将离开这个世界…
一辈子有多长?白霖平意识模糊的想道,很久就陷入了黑暗。
“霖平,一辈子有多长?”黑暗里,许执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了出来,有些感伤和飘渺。
“也没有很长。”
“照顾好自己。”
“不,不要!”白霖平隐约看到眼前出现一个人影,那个人背对着他,逐渐的走远了。他连忙冲上去,想要追赶那个人影,他拼命的追,可是人影却离他越来越远,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霖平!霖平!”
“快醒醒!”
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喊声,白霖平忽然睁开了双眼,猛地坐了起来。他正躺在许执之前躺着的病床上,旁边坐着的是程希和哥哥,温寻正在不远处给他倒水,那个小男孩正坐在一旁拿着一个老实DV机,不知在翻着什么。
“许执死了,对吗?”白霖平看向朝他走过来的温寻,依然有些不可置信。
温寻将温水放在他手上,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准确的来说,是七个月前。”
白霖平手一软,热水撒在了床上。程希连忙去擦拭,却被对方阻拦了。
“为什么不和我说?”
温寻挑眉,说道:“为什么要和你说,和你说了你能做什么?不过就是图添忧伤罢了。你也不应该查这件事,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不好吗?”
“许执得了那么严重的病,那时候我们还没分开,你凭什么不和我说?!如果你早点和我说我就能早点知道,我也不会去想着做其他无用的事情!”白霖平气愤至极,差点又晕了过去。
“如果你用点心思在许执身上,你又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温寻轻描淡写道:“你们做的一切真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不是许执在拦着我,我早就出手了。”
程希见状,说道:“你能怎么样?就算没有许氏集团,还有白氏集团和程氏集团呢”
“哦?那不然我们试试?”温寻挑了挑眉。
白延亭见气氛不好,看了看弟弟后说道:“现在又不是争这个的时候…”
“霖平,对不起,都是哥哥不好,哥也不知道他得了病…”
白霖平只是苦笑了一下,说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他会一直顺着我,一直再把公司交给我,一直想着玩乐了,可直到他死的那一瞬间,我都什么都不知道。”
“哥,你知道吗,我甚至在想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游戏,他在和我开玩笑…我错了…我该怎么办…”
许执昔日的温存全部在眼前,他知道对方为什么不在意公司,为什么想和他旅游,为什么有时候会发呆会沉默…如果当初我多问几句,我陪他多聊聊,会不会这一切都不一样…
“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白霖平抹了一把眼泪,躺会床上翻了个身子,背对着他们。
“霖平,那你先好好休息…”
“我们就在门口…”程希心疼的看着霖平,跟着白延亭他们离开了屋子。
温寻把小男孩抱在了怀里,看了看床上的DV,又看了一眼白霖平,便离开了。
“小楠,你给我过来,是不是你把我的书藏起来了?”
屋里忽然出现了许执的声音,白霖平一个激灵连忙坐了起来,顺着声音发现了另一张床上的DV机。
“这是什么书啊?”
“很高深的,你看不懂。”
“臭哥哥,哼哼哼!”
DV机里似乎在播放录像,白霖平拿起了那个DV,小小的显示屏里是许执那张有些消瘦的脸,只是眼睛变的大了很多,其他的都没变。他感觉到了手上温热的眼泪,视线都被泪水模糊了。
许执…
“哥哥哥哥,这是谁啊?你给我看看!”拍摄的人应该是那个小男孩,他正把dv放在床脚,悄悄的拿起桌上的相框。
“不可以看!”许执也有些小孩子气,把相框藏到了自己的怀里。
“小气!臭哥哥,给我看一眼嘛!就看一眼!”
“不行不行不行!”许执抱着相框摇着头。
“你不给我看,下次我就偷偷的看!”小楠说着,好奇的问道:“那是不是哥哥很喜欢的人啊?”
许执笑了起来,看起来很温柔。
“是啊,所以小楠不可以看哦。”
“那为什么他不来看哥哥呀?”
“因为他很忙呀。”许执揉了揉小楠的脑袋,眼睛里带了几分忧伤。
“哥哥…没事,小楠会陪着你的!”小楠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许执笑了笑,没有说话。
录的视频都是一截一截的,白霖平坐在病床前,看着DV,脸上的泪水都是擦了又擦。视频里许执的笑容还是和以往一样,十分温柔。有时候许执会带着小楠偷偷溜出去买冰淇淋,有时候会带给他玩的,有时温寻会推着许执在花园里,有时候许执会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坐在病床上看窗外,他的眼里有时什么情绪都没有,就好像一个木偶一样。
“哥哥…化疗是不是很疼啊…”小楠把DV放在一旁的桌上,凑近摸了摸许执的脑袋。
许执皱着眉,有些费力的抬起眼,对他虚弱的笑了笑。
“小楠乖,出去找其他姐姐玩”
“好…”小楠懂事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DV机还在床头记录着,只见许执忽然蜷缩在了一起,眉头都皱了起来,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脆弱,他将被子往头上一盖,许久忽然闷闷的传来了一句:“好疼…”
白霖平听到了,心里又是一疼。许执从来都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表情,可是刚才,他明显听到了对方声音里带着的哭腔。
他是在偷偷的哭吧…白霖平看着屏幕里轻颤得被窝,眼泪又流了出来。那时候的许执是很需要人陪伴的…为什么我不能对他细心一点…如果他早点发现,最后一段路许执也不会一个人走…
视频后面DV被关掉了,在打开的时候似乎是小楠在偷偷录着医生和温寻的对话。
“抱歉,许先生的癌症扩散到了整个身体…我们实在没办法了…”
“我知道了。”
“如果能够坚持化疗,还可以再坚持半年左右,温先生可以帮忙一起劝一下他”
“嗯…”
小楠离开了屋外,来到了许执的病床前,坐在一旁。许执看起来心情不错,正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哥哥!你在想什么呀?”
许执回过神,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哥哥在想等到小楠好了,哥哥就带小楠去看北极光,可好看了!”
“哥哥…”小楠声音忽然带着哭腔,扑到了他的怀里。
“小楠和哥哥拉勾,哥哥一定要带小楠一切去看,好不好?”
“好。一定会的。”许执的声音很温柔,也很坚定。
即便这只是个说辞。
“哥哥,我们看会电视吧”视频跳到了下一个,看天气似乎不错,小楠拿着DV对着许执,他正在吃药,听到询问时,将药吃完后,抱着他来到了病床前。
他们的病房里有一个大电视,视角转到了电视上,那是白霖平举行婚礼的时候。小楠看到了以后,偷偷看了一眼许执,咽了咽口水说道:“许执哥哥,我们换个台好不好呀?小楠想看动画片。”
许执愣了一下,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慰道:“等哥哥看一会好不好?”
小楠看着照片里的人,撇了撇嘴,伸出手抱住了许执。
“小楠陪哥哥一起看”
“好。”许执应了一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婚礼举行了一天,新闻也上了一天,他就坐在病床上看着,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出声,那双眸子里有些茫然,无助。不过很快就转成了平淡,就像海面一样,没有一丝波澜。他似乎都没有露出很是伤感的表情。
后来关了电视,许执就一个人靠在病床上看着窗外。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难不难过,他就那么坐着,就像一个木偶一样。
白霖平早已泣不成声,他颤抖着手点击了下一个视频。许执化疗越来越频繁,一个星期最少两次,视频里大多数都是他缩在床里面,皱着眉,抓着床单的手越来越骨节分明,身子越来越瘦,头发都少了许多,整个人病怏怏的,就连站起来都费事。
小楠在旁边安慰着他:“会好的,哥哥”
许执有时候连眼睛都不想睁开,化疗带来的副作用,身子的疼痛,越来越坏的病情,他自己早已知道了,他撑不了多久了。
“小楠,以后要开心一点,一辈子很短的。”许执睁开眼睛,翻了个身,面对着窗外,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一辈子也没有那么长。”
“哥哥…”小楠鼻子一酸,跳到了他的床上,把他抱在了怀里。
“哥哥答应过小楠要带小楠去看北极光的!”
许执苦笑了一下,看着DV的镜头,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哥哥说过的事情也不是都能做到的。”
“我不管,哥哥要坚持下来!不然怎么去见那个漂亮的哥哥呀!”小楠拿起相框,凑到了他的眼前。
许执的面色一僵,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相片:“霖平…”
“对啊,哥哥要好好治病,以后把他抢过来!哥哥…”
许执摇了摇头,语气有些绝望。
“他有他的路要走,何必把一切都寄托在一个要死的人身上呢。”
“如果我身体健康…也不会…算了,我和他终究是两路人。”
“把DV关了吧,哥哥想睡觉了。”
“好…”
视频一黑,转向了最后一个画面。天台上,许执坐在长椅,一旁的地上散落着几根针管,视频只是扫了一下,没有细看。
“许执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呀,他们找你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小楠知道你经常在这里,一找就找到了,小楠是不是很聪明!”小楠坐在了许执的旁边,抱着他的胳膊。
“哥哥,你身体为什么那么凉啊?”
许执只是看着远方,眸子有些木然。
“哥哥,你还好吧?”
“一切都要结束了。”许执抬起了头,天空中下起了大雪,他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坐在那里,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雪真好看。今年的雪晚了很多,冬天变长了”
“要多穿点了。”
许执看着镜头,忽然露出了一个很是治愈的笑容:“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哥哥,新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啦!”
“我知道”许执继续笑道。他的身子似乎只剩下了骨头,脸变的很是苍白。
“哥哥…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我去找医生!”小楠连忙把DV放在凳子上,跑的时候不小心勾到了带子,DV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许执没有出言看着他,只是身体忽然倒在了地上,身体正好对着DV,那双平时带笑的眸子变的有些恍惚,无神。他看着DV的镜头,面色平静至极,甚至找不到一丝的胆怯和留恋,他就那么看着镜头,眸子逐渐散开,身上都落下了一层雪花,他单薄的身体渐渐的失去体温。
许执闭上了眼睛,一阵冷风吹来,他的身体不在发颤,他的手搭在地上,胸口没有了呼吸,他甚至都没有穿鞋子,脚上面被扎的都是针孔,露出的手腕也有针眼。他就那么躺在地上,就好像睡着了一样。不一会,来了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把他带走了,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白霖平手里紧抓着DV,趴在床上一直在哭,到最后已经发不出来声音了。许执就连走的时候都是一个人,他没有给他打过电话,没有发过信息,他就那么一个人抗下了所有。而他自己…沉浸在管理公司,在举办婚礼,在算计着他,就连一个问候都没有,就连来看看他关心他一下都没有…为什么…白霖平…你知不知道你辜负的是一整颗全心全意只为了你着想的心啊…
许执一个人面对着一切,他到底有多么的绝望和无助…他看着自己再婚的事情心情多么的复杂,他一个人化疗的时候身体多么的痛苦,而你,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做…
程希听到屋里的大哭,也是心疼不已:“霖平…”
白延亭瘫坐在一旁,想要出口安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事情发展成这样,他也是意料不及,许执虽平日不怎么联系他,可对他们一家真的是包容至极,对霖平也好的没话说,这事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温寻的眼神有意无意的看向自己一旁的空位,似乎在做着小动作。
“既然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如果你想回集团,我们随时欢迎你,待遇和以往一样。”白延亭说道。对于温寻,他也同样怀着歉意。
“呵呵”温寻笑了一下:“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温寻竖起了食指,对着他们嘘了一下:“秘密。”
“你这人…我们给的待遇也很好啊…”白延亭叹了口气,嘟囔道。
“这不是待遇的问题。我答应过许执的父母照顾好他,疾病我无法救治,但其余我做到了。”温寻站起了身,朝着走廊走去。
“接下来的路,就需要你们自己走了。”
白延亭看着温寻拐了个弯,离开了。
程希听着屋里没了生息,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看到白霖平手里抱着DV,满脸都是没擦干的泪水。他坐在他身边,将他的被子盖好。
白延亭看着这一幕,叹了一口气,也离开了。
大半夜的,他跟着温寻来到了墓地,站在了许执的墓前,照片上许执笑的比较正式,也就是在自己的身边人旁边,他会笑的像个孩子。
“你跟我来这里做什么?”温寻将玫瑰花放在许执面前,问道。
“额…大半夜的睡不着,看看你去哪里…”白延亭看了看周围,墓地还是很冷的。
“说得对,大半夜的,你不害怕吗?”
“这不是还有你吗?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温寻顿了一下,说道:“这两天走,不用你送”
“好…好吧…”
“回去吧。”
“嗯”白延亭跟着温寻回到了医院,在附近的宾馆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又来到了墓地。白霖平正看着许执的墓碑,一旁的程希举着雨伞,天上下起了灰蒙蒙的雨,显得有些不真实。
白霖平的眼泪就没有停过,他颤抖的有些自言自语说道:“一辈子有多长?”
“一辈子不长。”
他坐在了墓碑旁,让雨淋湿自己,眼泪混着雨水落下。
许执,对不起…
照片上的人,笑的依旧是那么的温柔,似乎是原谅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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