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辕剑 章五 忍杀

所谓道书在哪，季阳当然不知道。

但怎么应对这群同宗的师兄弟，他却颇有心得。

名剑阁四脉间向来看不顺眼，无论他们是因何联手的，季阳都有把握在其中挑拨一二。

唯一的问题是，他得先说服这些人不杀他。

而名剑阁众人也一边谨慎的围住他，一边以剑息讨论是否该留高灵一命。

“我不同意！”清明山嫡传司希西，当先开口，形容激烈的拒绝道。

她坚持要立刻斩杀季阳于此，以防多生事端。

其中的缘由倒也不算秘密，独楼司家二十年前灭门于高灵之手，血海深仇无可化解，司仙子早想手刃高灵。

这番追杀高灵，名剑阁能够抢在其他宗门前，堵住高灵，她也是功劳最大。

此时若是放弃斩杀魔头的大好机会，司仙子心里难免惴惴。

其他弟子都不太相信道书的说法，闻言颇有些赞同。

只有另外两名嫡传沉默不语，既没说同意，但也没有反对。

季阳见状反倒自顾自的坐下，打坐调息。

“这具身体简直太残破了，恐怕挥不出几剑就要脱力，而且修为尽失，我必须得尽快回复一点灵力。”

现在的情况对他而言，每一分时间都要抓紧！

无论对面众人做出什么决定，他都是困兽犹斗、垂死挣扎，只能为自己增加一点气力。

“该死，连气海都破了，我怎么还活着的。”

心念内视，季阳霎时心里一紧。

他惊讶的发现腹部气海干涸，像一个破了洞的气球，已经干瘪紧缩成了一团硬疙瘩。

气海是人体“生气”的来源，正常人若是没了气海，理应早就生机断绝才对。

继续观察，季阳感觉越来越震撼，从未见过如此的内视场景：

在他的体内，二十条经脉已经断裂剥落，少数贫瘠的暗红血流，只顺着一条正脉循环往复。

五脏也残破不堪，血肉像是五座轰然坍倒的大山，废墟堆积在内腹。

修行的另一座关枢“神庭”也如遭重创，断壁残垣勉强撑起一点形状，能看出往昔的辉煌。

如此看来，这具身体分明是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没道理，身体毁坏成这样，我怎么还能活着？”

季阳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恐惧，想不明白这具死人之躯为何还能行动，还能容纳他的灵魂不灭。

这根本超出了他对人体的理解，就像是有一股冥冥的意志般，强令这具身体不肯亡故。

“等等，那么天谷呢？据说从闻道境晋阶吐露，需要耗费三件圣器凝聚天谷。”

“高灵生前是震慑整个北地的魔头，照理来说，他不可能没有天谷吧？”

这么一想，季阳连忙将意念向上挪动，根据书里的说法，在颅骨的顶端摸索。

“天谷”是悬于人体外的一座小天地，蕴含着最少一条完整的大道，代表着大修士成道前的一切。

季阳在过程中探索的极为小心，因为高灵如果还有意念未泯的话，只有可能藏在天谷中。

意念突然撞到一团光源，像是一块昏黄的棉花，安静的悬在头顶正中。

幸好高灵真的死透了，光源中并没有其他意志，反倒对掌控着身体的季阳，颇为友善。

但这团天谷也衰败到了极点，其中交织错杂的数条大道已经散开，逐渐重归天地间。

天谷还在呼吸般的汲取着四周灵气，时不时凝聚成一团吐出，落到季阳头顶，化为纯粹的生机。

像一条吐泡泡的金鱼，只是无论它多么努力，自身都到达了极限。

“这已经不是天谷了，这是自成灵性的通明天...未曾想高灵竟然走到了修行的最后一步。”

季阳暗暗叹息一声，连高灵这般天资卓绝的人物，都难逃生死大定之理。

修行的最后一步通明天，已经是与天人等同的神仙存在。

这种镜界向来只存在于传说中，没想到恰好被他遇上了一处。

“这处通明天也快死了，就像传说中的太清仙境一样。”

季阳略一犹豫，终于下定决心，忽然聚念成剑，刺向昏黄的光源。

与其让这通明天缓缓死去，不如主动加快这个进程！

这样能瞬间释放出其中蕴含的太清仙气，一缕仙气重若鸿钧，只消还残留着一点边角料，便能助季阳挣脱死局。

光源对季阳丝毫不曾抵抗，通明天破开，传出世界崩解的绝望嘶吼。

其中蕴养出的种种灵物早已死绝，但这下世界毁灭，却彻底抹除了它们的存在。

不乏在通明天中修行出的大修士余念未消，一波波的冲击着外界。

季阳只能紧紧的守住本心，但仍旧挡不住这种销魂彻骨的怨念，一直到他下意识的握紧长摺剑，情况才稍微好转。

小天地的嘶吼持续了很久，外界的名剑阁诸人早已注意到异状，目瞪口呆的看向，突然七窍流血的“高灵”。

天空已经凝聚起了血雨，被小世界的怨念所掩盖。

这片莽荒之地本就有血雨的阴霾，此刻双重雨落，血色有如灭世。

这血是凝聚于苍穹的天泣，其中夹杂着天上的怨念，能侵蚀万物生息。

萧炳然避开一滴大如鹅卵的血雨，感觉血腥气在影响自己的神志，神色轻变。

“不对劲，快去杀了他！”

现在已经不是犹豫的时候了，事情明显有了异变，如果放任下去，谁知道他们几个会不会有危险。

和虚无缥缈的道书相比，显然还是他们的性命更为重要。

其他人闻言不再犹豫，纷纷拔剑出鞘，用灵力暂时撑开血雨，杀向血气深处的高灵。

剑光如霹雳，须臾闪至季阳身边，其中尤以一红、一青、一白，三道剑光最为夺目。

萧炳然不愧修为无双，即便思缘剑只剩半截，声势也不弱另两人多少。

剑光及身，中央的季阳却还在打坐。

他那具衰老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产生变化。

气海复苏，神庭重建，通明天中藏着修成大道前的高灵，此时藏着的一切都在反馈肉躯，让身体回到过去的顶点。

终于，在十四把剑刺中身体之前，季阳睁开了眼。

他猛地举起长摺剑，凭借对剑术独一无二的了解，一一击开了剑刃。

“嗤！”

金光流动，无数条大字长河出现在季阳头顶，然而他提剑一甩，便斩断了其中的三十八道，只留下最锋利的一道。

高灵开天谷前，共修出了惊人的三十九条大道。

但这些道季阳都不需要，他此生所了解的只有那至凌的一条——剑道。

“可敢一战！”

剑道加持在剑上，季阳心中一阵狂喜，终于感受到了苦苦求觅不得的道境。

朝闻道，夕死可矣！

可他还不打算死，所以他准备借用这条高灵的剑道，挑战面前的十四名同门，杀出一条生路。

“老贼休得猖狂！”

萧炳然面色狰狞，看着“高灵”在他面前变得年轻，心中既惊惧，又充满期待。

据说年轻的高灵横压一代北地天骄，他始终无缘得见，此时终于有机会，正面撞上一撞。

“老贼莫非是蔑视我等？”

另一边的司徒言也少见的张开口，手中长剑“无名”甩落雨花，上前一步。

他们名剑阁弟子，如何看不出高灵驱走了所有大道，只留下一条剑道。

在号称北地剑道第一的名剑阁面前如此，简直是有意挑衅，是要证明你们的剑道不行！

司徒言唯独受不了宗门受辱，此时气恼冲顶，竟然独自冲出剑阵，杀向对方。

白光划破雨幕，一时间众人竟然见不到司徒言的身影，只看见雪白的剑光，惊鸿般落下。

剑心通透，人剑合一。

司徒言专心于剑，早已达到了这一脉的最高境界。

剑势凶狠而至，季阳还摸不清自己的实力，当下不敢怠慢，模拟着杀死自己的那一剑，挥出一式化劫天君的“天罡剑诀”。

“噌！”

剑锋出乎意料的顺利，太多的方面超乎了季阳的预料。

一条完整的剑道、高灵雄浑的气海神庭，都让这一式剑诀凌若开天。

只有长摺剑依旧普普通通，只是发挥出一把剑的应有之力。

即便如此，剑锋还是斩开了司徒言的攻势，径直刺入他的眉心。

血花随之洒落，这位名剑阁的嫡传，闻道境剑修，就这么死在了漫天血雨里。

“司徒言！”

剑势交接太快，萧炳然出声喊慢了一点，没有叫住这位同门。

和他们相比，季阳倒是没有多少杀死同门的痛楚。

既然师傅已经向自己出剑，那么季阳就不再算是名剑阁弟子。

所以今天，这些人敢围攻他，就一个都别想走！

“名剑阁？不过尔尔！”

季阳自信大增，冷笑一声，便横剑斩出。

萧炳然一马当先，让其他人为他架阵，试图硬接这一剑。

“铖！”

沉重的力量从剑上传来，季阳颇有些惊讶，发觉萧炳然已经在道境上走到了后期。

这种程度的修士，已经是凡间的极限，全力一剑下来，若非季阳此时更胜一筹，恐怕就要横死当场。

而且萧炳然的剑术，都在季阳的了解之中。

两人交错着接了几剑，萧炳然就一招不慎，被击倒在地。

“你，太弱小了。”

季阳低下头，将剑抵在对方脖颈上，看着这位天骄抬起头，无助的瞪大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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