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情缘之夜殊不寐三境香 第一章 邯郸深处

数万年沉寂的邯郸宫，却在这一年频频出现婴孩啼哭之声。若这座宫室坐落于太虚仙境的至中，那临旁之人便会来此恭贺。

但可惜的是，这座宫室与掌管它的神君一样，都落落寡交在无人的角落。因而也没有人会知道，在这个冬天啼哭的孩子，是这年来出现第九个。

而此刻这个孩子，正被一位披散着长发的容颜艳丽的美人抱着。

她贴着这个孩子的脸，双眸如花欲滴出泪，脸上却是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或是如此喜悦，便让她忘了自己衣裳上不知凝固多久的大片，似妖艳横肆的芍药一般，开放在那单薄的白衣上。

怀中的孩子沉静地酣睡，未曾因她的激动和狂喜而挣扎醒来，也并不知道，这位美人眼中愈发兴奋病态的眼神，好似嗜毒一般痴恋地抚摸着这孩子的脸。

她看着这个孩子轻轻地说：“你是我和那人的精血所凝，我又用花灵精心培养了数万年，终于将你培育出来，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孩子只是贪睡，并不知这番话。

正在这时，一位侍女兢兢战战地端着一盆兰花走到这位女子的身边。美人还未说话，侍女便被其阴冷的眼神所吓住跪倒在地。

侍女将兰花捧到美人的面前，胆战心惊地求饶道：“神君恕罪！神君恕罪！第十朵……已经谢了……神君恕罪！”

那捧住兰花的手不断颤抖，生怕这位女子变了脾性便丢去性命。

而这女子冷冷地扫到那兰花上，花蕊上正蜷缩着一个已经死去的“胎儿”，和从前那八个一样，在花朵绽放吐露出世后，只浅尝了世间的一口气，便早早地夭折。

但她看去的眼神却冷漠至极，也并不在乎“它”也是自己的孩子，只是像看寻常之物一般，无喜无悲。

“和从前一样，埋在盆中吧，来年……花会开得好些。”女子将视线移到怀里婴孩身上，淡笑逗弄。还未等侍女走出去，她便又问道：“你上个月是不是说，想回家中将养？”

站在门口的侍女冷汗直冒，转过身对女子点了下头，说：“家中还有卧病的丈夫……需我照顾。”

她忐忑不安，与女子淡定的神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女子沉思片刻后说：“这样啊，你的育花技艺我还挺喜欢的，既如此，你便走吧。”

不想这位女子如此痛快，侍女感激地对她施礼，便从房中退出去。

待那侍女走后，女子便抱着孩子走到一鼎宝象夔纹香炉前。她贴下脸亲吻那孩子的脸颊，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而后，她手指轻点，那香炉盖升至半空，随后她便将孩子放到炉中，将炉盖盖上。

“就算是报答我让你来一遭，好吗？”女子双手贴在香炉上，炉中渐渐显现出浅淡的紫色光泽。而那其中的香气氤氲缭绕，似条条紫色的烟虫一般钻进那孩子的体内。

起初那孩子并无反应，后来感到疼痛，便开始啼哭起来，满脸通红十分难受。可就算那孩子哭得很大声，那炉中的烟雾还是渊源不断地侵入其体内，愈发浓厚，到最后将那孩子紧紧地包裹住。

而那女子便更是闲情逸致。她走到桌旁坐下，十分惬意地给自己面前的酒杯斟上，举杯对虚无的天空说道：“你再等等，只要等那香成熟，我们便能相见了……”

她举杯一饮而尽，脸上笑泪交加，不知是喜是愁，或许那身后炉中的婴孩，便也以此哭声，来“报答”于她，来将她的泪水以声的方式弥散而出。

而天际的雪将整座邯郸宫盖上白被的花，只花坛角落的红渐渐渗透而出，滚烫鲜红。

那红似花蔓延，在空旷的留白中只是一点。就像又不知多少年后，宫娥们落笔在硕大的卷宗上批注的一星朱砂。

腊月中旬，年节将至，太虚仙境各宫劳碌繁忙。

只因各宫一年收支账目及布雨、布梦、布星阵等司职记档都需结算记录于卷宗上。

虽是从冬月便担上这一分辛苦，但领差的仙娥们无不是精神奕奕，齐心协力完成此事，迎接即将新生的一年。

唯有一处宫室，让所有仙娥们见之都无不推诿。

这便是位于最西南隅的邯郸宫。

只因这宫里住着位仙境中“有名”的人物。为旧情人与家人决裂，不顾大好神职擢升的前景。谁知情人竟移情别恋。她便于那新婚夫妇大婚当天拔尖相向，使得一对新人阴阳两隔自刎。而最让他们好奇的，便是那人居然有孩子？！

刚来的小仙娥不知情里，听说那邯郸宫里住的是花月神君，往常又多番听人提及这位神君的仙姿是何等的入画摄魂，便自告奋勇前去办事，为求一睹芳容大饱眼福。

她是兴高采烈，知情的老一辈也松下一口，正是两全其美。

她去到邯郸宫时，四境的雪已经停了。

宫外无人把守，只一小丛青皮竹靠墙而生，雪地之上覆盖着落下的一片灰青，微风抚起时竹叶的青和雪霰的白一同飞扬，绕有风情。

未等小仙娥叩门请示，宫室正门便已提前打开。

迎接她的是一个穿着窄袖劲装的玄衣男子。

细长略吊梢的眼，承载着毫不刻意凌厉。高窕健壮的身形，诠释出男性的魅力。

而他肃穆站立的样子，像杵在地上的一杆不动的旌旗，如此地一本正经。

“你是来收卷宗的？”男子快速扫视小仙娥全身，眼神最后落在她穿的鞋上，“劳烦将鞋上的污渍弄干净。”

他的表情不见憎恶嫌弃，除了言语生分板直些，倒也有什么无礼的冒犯之处。

小仙娥一听，低头看向自己的鞋。虽未看到底哪里脏污，但经由这男子提醒，不免让她突然羞红了脸。

她今日穿的是刚做好的鞋，颜色绣花精巧的白鞋，还是专门去梭织宫取的一款。

新鞋尤其是白色，起初更让人怜惜，若是发现有污渍必是想法去除的。

但眼下她都弯腰且快钻到鞋眼里，都没有看见鞋上的灰尘。

“你的鞋底上有芫荽。”

还未等小仙娥开口问，男子便吐出一句不冷不热的话，让小仙娥不禁想起那些老人的千般推诿，也让她隐隐觉得这不是那么愉悦的差事。

小仙娥撑在地上抬脚一看，又仔细来回看几圈，终于在又一次的提醒下，于鞋底最后方的纹理凹槽里发现了一颗芫荽。

之所以要用“颗”，是因为她发现那比一粒米还小。

不知这男子是如何发现的。这让小仙娥深感震撼和佩服。

她吹开那粘在鞋上的芫荽，腿麻费劲起身抬头，那男子已经不在门口，只轻轻说了一句“请跟我来。”

这种稍有苛刻的无礼让小仙娥多少有些不痛快，但想到自己也只是来办差的，之前的雀跃兴致已被扫见底，只求速速告毕。

还未完全置身于邯郸宫内，一种沁脾淡雅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放眼望去，只见宫中庭院搭的棚架下整齐摆放着数十盆兰花。

花盆分为四色成排，都是雅致舒适的颜色，应也是照此分类。

兰花枝叶葱郁柳翠，无一杂尘，翠色正浓，看上去应是经常打理的缘故。

开在最后排的兰花花蕊孤直，含吐幽香，里面的泥土苔藓的摆放都一丝不苟。

小仙娥看得正专注，站在她前方的男子开口提醒说：“这边请。”她便讪讪地站直身跟随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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