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
数支军队奉命前往西北,征讨叛贼。一夜之间,叶思存由王师大将,沦落为叛军头目。
曾为大郑出生入死数十载的叶将军,就这么摇身一变,亲自成为了大郑的头号敌对势力。
叶思存手下的将士中,大郑王师的士卒只占了五成,还有两万多人,是不知何时收编的南疆部族。
公然勾结叛民不说,叶将军更是将反叛反到了极致——他自立为王,自称为孤,立国号为荷。
举国上下一片哀歌。
如果说南疆叛民只是一帮乌合之众,那么叶思存率领的叛军,则是实打实的训练有素的军队。
就叶思存“冲锋如入无人之境”“如有神兵之勇”的作战风格而言,黎民百姓想不出当今重文轻武的大郑王朝还有谁能与之匹敌。
堪堪上任不满半载的孟岌,毕竟是太年轻了。国人没有见过他穿梭在敌军中,杀伐果决的样子,总是先入为主地将他想象成一个初出茅庐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年。
千锤百炼的叶思存,在战事上早已通透如璞玉,而孟岌不过是未开窍的顽石一枚。
叶思存本人对此亦深信不疑。
直到,吕梁一战。
景和十九年,小满。
暮春时节,细雨穿林打叶。
孟岌行军不邪不诈,颇有风度。
叶思存不设副将。他命士卒静待听命后,就一个人立在山岗上,俯瞰着孟岌率军包围驻地。
山下的布军速度与规模远远超出了叶思存的预想。
孺子可教也。
他皱了皱眉,泯消了眸中的慵懒神色。心道这小子要是自己的儿子就好了。
可这不着边际的念头一起,叶思存思绪陡然一滞。他用力摇了摇头,这想法便被他甩出了头脑。
他自背后取过长弓,控弦发箭。羽箭呼啸而过,却在半途被人截住。银光忽现,陆离已将箭斩为两截。
山脚下,白甲在身的孟岌抬起头来。
山顶上,一袭黑袍的叶思存看过去。
明明能看到只是个轮廓模糊的小点,可两人却都清楚地感受到了对方的视线。
同样的毫无温度,同样的狠绝坚定。
叶思存不甚明显地笑了一下。
随即,万箭齐发。
山岗上的黑衣人俯瞰着箭雨中的王师。那些士卒举着盾牌,挥剑挡开羽箭,同时迅速向孟岌所站的位置靠拢,不再坚持攻山。
冰雪般的少年避开了天罗地网似的箭雨,向着山顶高举起剑。
那是一个宣战的动作。
叶思存亦扬起剑,看到孟岌忽然仰起脸来,他滑过一丝轻蔑的笑意,手中的剑转了个方向,径自入了鞘。
挑衅之意再明显不过。
孟岌报之以淡淡一笑,亦将陆离收入鞘中。
号角声骤起。
还没等叶思存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已有一大批叛军士卒自山后冲上他所在的山岗。噼里啪啦的爆响声随之蔓延而来。
叶思存惊诧地回过头,身后在瞬息之间已是火势滔天。
冲过来的士卒中,不少都已被火焰包裹。叶思存听到什么东西爆裂的声音,这才发现着火的士卒身上竟是被泼上了火油。他震惊地四下望去,意外发觉那些注定葬身火海的士卒,无一例外都身着藤甲——那些,都是投靠他的南疆叛民。
一队队人马冲上山岗,火势紧随身后。叶思存不得不即刻擂鼓开战,命全军向山下攻去。
到了山下,受到东路重重阻击的士卒,早已阵型大乱。
叶思存于乱军中,一眼看到了正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的孟岌。
莽莽山林,独一人白甲在身,长剑在手。
红缨映目,墨发迎风。
宛如苍山负雪。
眸光沉静得,没有一丝杀伐带来的疯狂。
“孟伏清?”叶思存勒马于前,拔剑相向。
孟岌偏头闪过,带马后退了一步。
叶思存余光看到队伍正在号角声里重新整合,但收效甚微。叶思存知道,这一战怕是赢不了了。
他一扬下巴,对孟岌不屑地笑道:“躲什么?像个小姑娘。”
话音未落,又是一剑。
这一剑来得刁钻,孟岌几乎仰面贴上马背才险伶伶避开,陆离却是仍未出手。
白甲做工太精细了,连脖颈都能护住。只有方才这个角度,才会将咽喉暴露出来。
脖颈苍白,青筋蜿蜒,喉结清晰。
叶思存打量着他,忽然笑道:“小姑娘,樊洗尘说他想娶你,你可知道?”
孟岌不自觉地蹙了蹙眉,与他对视着,没有答话。
雨点打在盔甲上,打在树叶间,打在泥土里。
血水混杂者春雨,天地间一片胭脂色。
剑声铮然,孟岌仰身躲过,长剑却调转方向,直取咽喉。
天旋地转之间,孟岌眼前掠过叶思存剑上如霜覆雪的“思归”二字。
旋即,未出鞘的陆离挥开来去,挡开了长剑。
叶思存勒马后退数步,终于明了。
“小姑娘,”他换了只手握剑,“你让了我三招?”
孟岌直视着他,一言不发。
下一刻,剑气袭来。孟岌挥剑格挡,陆离与思归相击,叶思存竟被震地后退五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出鞘。”叶思存抹掉虎口的血,似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命令道。
孟岌摩挲着剑鞘望着他,没有动作。
领兵数十载,不怒自威的叶思存,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胆敢违抗他的旨意的人了。
他就这么盯着孟岌,而后者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孟伏清?”他没有再叫孟岌小姑娘,因为这人力气实在太大了,他可以保证,若孟岌方才那一击使出全力,当今天下有可能接住的人,不会超过三个——负雪山人,樊昭,还有他自己。
“你不会还打算劝我回去请罪吧?”叶思存不甚明显地将手上不断渗出的血蹭在袍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能养出你这样的石头的,也就只有负雪山了吧?”
孟岌一愣,微眯了眸看过去。
从军以来,所有负雪山弟子无一泄露身份。
也难怪方才的招式如此熟悉。
“你知不知道,大郑国祚从来就不需要你这种顽石。”
“圣上想要的,是与传国玉玺一般的,无疵无瑕,无心无欲的蓝田将帅,而你,从一开始便是在自作多情。”
“待得南疆平,王业定,”叶思存轻笑一声,“你与我又有什么分别?”
叶思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要看进他眼底,然而没有成功。孟岌的眼睛如同深渊,纳尽世间万象,无光无影。
孟岌的回答,是陆离的一道银光。
叶思存明白不能正面接下,只好且战且退。
“南疆未平,王业未定,叶将军率军反叛,杀害忠良。”孟岌忽然冷冷地开了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挥剑带来的颤抖,沉静平稳得如同山峰岗峦,“你我本就不同。”
叶思存一剑刺向孟岌左肩,陆离终于出鞘。
这是叶思存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陆离。
剑身修长,剑锋寒芒闪闪。
如霜沃雪,一如它的主人。
锋芒毕露,却又存着一分朴实无华。
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
叶思存撤回剑身,转而攻向孟岌胸口。双剑相抵,叶思存忽然慨叹道:“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棋逢对手了。”
孟岌并不答话,只手腕一转,别开思归,就势向叶思存上臂砍去。
盔甲不敌陆离,血自肘部滴落。
叶思存猛然后撤,不再恋战。他目光扫过自己的两处伤痕,抬眸道:“孟伏清,你让我三招,是因为我曾为郑国出生入死。”
他顿了顿,继续笃定道:“你伤我两次,报的却是私仇。”
“任似兰与任如松,都是你的同门吧?”
叶思存失笑:“还真是块石头。”
“孟岌,”他以名相称,带了些长辈的语气,“你想过没有?”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知不知道什么叫功高震主什么叫鸟尽弓藏?”
“等你平了南疆定了王业,你都会知道的。”叶思存一步步后退着道。
“待你一身风尘,满眼霜雪,”
“你可仍能心如止水一意护国?”
“经历了朔风黄沙,夜雪冰河,”
“你可仍愿初心不改万死不辞?”
“我也曾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后来,却只能眼看着亲人死去而无能为力。”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孟岌,郑国不需要你这样的石头,它也不值得你为之豁出性命。”
叶思存目光如刀如炬,状如疯狂。
孟岌默然立着,不曾回答。
只是,在叶思存退至军中,鸣金撤退之时,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平静地做了个口型。
叶思存认了出来。
他说的是,
“愿为他山之石。”
可以攻玉。
注: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出自《诗经·小雅·鹤鸣》,其含义是别的山上面的石头坚硬,可以琢磨玉器。“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既比喻别国的贤才可为本国效力,也比喻能帮助自己改正缺点的人或意见。(摘自搜狗百科)
关于文末叶思存的独白,有兴趣的可以看看第一章《回归》,其中有照应。
PS:叶思存怕不是抽了预言家的牌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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