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一声,面具倏然坠地。
三招之内,孟岌卸去了樊昭攻势。
五招过后,躲开昨非的防守,孟岌忽然毫无预兆地将陆离掷到了地上。下一刻,他猛然跃起,对着樊昭径直扑了上去。
樊昭此时的神情,怎一个震惊了得。
他仰面躺在草丛里,摔得几乎模糊了周遭的声响。入目是白甲铮然,眼前的人双手撑在他肩上,简直像是打算将他深深摁进松软的泥土中。
樊洗尘征战多年,还从未见识过如此战术。
只是,明明转动手腕就可以一刀砍向对方,他却无论如何没能出手。
十指终于缓缓松开。
双刀落地,樊昭犹豫一瞬,抬起右手抵上了孟岌胸口的盔甲。
“阿昭……”
不知怎的,孟岌的声音里掺杂了太多颤抖与哽咽,听得樊昭颇为茫然。
“……我是不是认识你?”
孟岌用力闭上了眼睛,压抑着滚烫的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再睁开眼时,已是满目血丝。他抬手覆上了樊昭抵在他胸前的手,力气逐渐加大,直到樊昭的手被他压出指印。
樊昭隔着盔甲都能感受到自己身上这人剧烈的心跳。
他困惑地看着对方,试图抽出手,然而没有成功。
“我是不是认……”樊昭正打算再重复一遍,忽然讶异地发现,眼前的人睫毛湿漉漉的,看向自己时,泪珠挂在眼角,将落不落。
鬼使神差地,他抬起了另一只手,轻轻拂上对方眉眼,替他蹭掉泪水。只不过,他没想到,好不容易擦干净了,对方的泪水却是连成了串,滚滚而下。
樊昭还没见过哪个将军在战场上还没开战先落泪的。
可看到面前的人落泪,他的感受却不是心烦,而是没来由的心疼。
但是,为什么?
樊昭心烦意乱地发现,他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干脆攥着袖口,小心翼翼地沿着孟岌眼角颧骨蘸下去。
阚煜与金奉纷纷率军冲下山来,本以为山下正短兵相接殊死搏斗,却不想一眼望去,两军全然不像在开战,倒是客气地就差各自退避三舍——原因很简单,主帅在两军阵前,双双丢了武器,情深义重得仿佛断袖。
“……”
“……”
阚煜与金奉遥遥对视一眼,果断鸣金收兵。
绸缪已久的梁郡一战,便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几乎兵不血刃。
两天后,王师帅帐。
是夜,风劲雨疏。
秋风拍打着帐门,秋雨声声,点滴叠起。
樊昭靠桌抱臂,神色漠然。
在梁郡一战中,孟岌在他思绪恍惚时,将他带回了军营,对外则宣称生擒敌军主帅。
当夜,孟岌一个人为樊昭驱邪,并彻底毁了那对来自南疆的双刀。期间,樊昭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中途体力不支陷入了昏迷。
第二天,孟将军率军攻破驻地,生擒叛军将领数人,收编叛军。
至此,叛军东路瓦解。
第三天傍晚,深中傀儡术的樊昭终于醒了过来。
此刻,距离他完全清醒已有两个时辰。
在这两个时辰里,樊昭就一直这么抱臂立着,眸光冰冷漠然。
在南疆的十年间,他身上落下大大小小数十处未能得当处理的伤痕。其中几道甚至还未痊愈。
在他昏迷期间,孟岌已经为他疗过伤了。但当孟岌告诉他他需要再一次上药的时候,樊昭却表现出了不留余地的抗拒。
确切地说,樊昭清醒之后,对孟岌的所有举动,都在态度明显地抗拒着。
“阿昭,你上臂的箭伤余毒未消,”孟岌已经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站了整整两个时辰,此刻正端着瓷瓶,以不容拒绝的姿态杵在樊昭面前,轻轻道,“必须上药的。”
樊昭抱臂不动,打量着药瓶。
“阿昭……”
“你能不能别这样叫我?”樊昭终于抬眸看向他,神色中掺杂着不耐烦,“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不是你的阿昭,如今就是个邪灵而已,跟你没什么关系。”
“劝你还是少自作多情为妙。”
“给你两个选择。”樊昭扭头看地,“要么放我走,要么就把我关在起来关到死为止。”
孟岌垂目默然。
“所以你打算……?”樊昭微微上挑了唇角,勾出一丝似笑非笑的情绪。
这个表情,孟岌再熟悉不过。只不过,他从未想过,樊昭这样的神情,竟会是对着自己。
猝不及防,樊昭被他拽了个趔趄。
“我不做选择。”孟岌拽过他抱在胸前的手,不由分说地将樊昭右臂衣袖卷上去。边替他涂药,边沉沉道。
冰冰凉凉的药膏覆在伤久未愈的皮肤上。樊昭在灯火昏黄中眯了眯眼,不明情绪地盯着眼前的人。
何其熟悉又何其陌生。
何其亲切而又何其疏离。
不知是怕刺激到伤口还是怕惹他反感,孟岌动作放得极轻。
小心翼翼,认认真真。
像极了少年时代的自己对待对方的样子。
眉目间的缱绻稍纵即逝,樊昭猛然将手臂抽了回来。
“师兄何必如此?”樊昭冷笑着看过去,对上孟岌颇为黯然的目光。
“师兄,你不会明白,”他眼神游移一瞬,复又聚拢在孟岌身上,恢复了漠然,“有些路,一旦走上去,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孟师兄,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一个邪灵,多少人盼着我死呢。”
“樊洗尘!”孟岌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听他继续说下去,几乎是想都没想便打断了他。
却听樊昭缓缓道:“这些年我干了些什么,全天下有目共睹,有耳皆闻。我没有回头的余地。”
“再说,就算我愿意回头,有人愿意承认我、接纳我么?我这样一直走下去,一路走到黑,起码还能收获一点人们用恐惧伪装成的尊敬;可倘若我有朝一日回了头,那我可真就成一个人人喊打的丧家之犬了。”
“师兄,”樊昭看进他眼眸,轻缓地问道,“你说呢?”
眸光潋滟。
潋滟而空洞。
“你希望我说什么?”孟岌看回去,“樊昭,你这些年并非罪不可恕。你之前甚至从未进犯中原,南疆各部族之间的战争本与大郑国祚无关。”
“你又何苦偏要一路走到黑?”
樊昭忽然淡淡笑了:“师兄,你这是在包庇我?”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袒护别人?小时候是封玄阳,现在是我?”
“你是不是,特别喜欢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
孟岌眉眼间仿佛凝了霜雪。
他看着樊昭,一言未发。
秋风萧瑟,子夜雾浓。
天地间一片暗色。
暗风吹雨惊菩提。
绕梁余声寂。
良久,久到樊昭几乎怀疑时间静止了,他却抬起了手,在对方诧异而复杂的目光中,轻轻覆上了他的眼睛。
我不在乎你怎么想。
我只想你知道,我不会离开。
反正我就在这里。
反正我会陪着你。
注: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李开先《宝剑记·林冲夜奔》
暗风吹雨惊菩提,绕梁余声寂。——千秋不言《万里尘清》
樊昭,字洗尘,身高190cm,体重85kg
苍天啊,他可终于上线了┐(;???;)┌
这一章有照应《将离》和《梦里人》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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