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晏清帝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孟岌,竟直接站了起来,扶着龙椅前倾着身子,似乎想要走下台阶扯住他的领口好好质问一番。
孟岌也不知是生死看淡了有意挑衅,还是规规矩矩地回答问话,居然神色淡淡地又重复了一遍。
“臣本是驱邪术士出身。”
故而懂得邪术,故而选择将那些将士提前遣散。
阶下群臣安静地令人窒息,连付瑜也愣住了。
这半晌的对话,每一句都准确无误地指向了这唯一的答案。但听到当事人亲口承认,还是足以让人惊掉下巴。
大郑第一将军孟伏清,本是驱邪术士出身。
那么他隐藏身份十余年,究竟意欲何为?
晏清帝脑中嗡嗡作响,搅成了一锅浆糊。他正欲抬手摁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忽然一个趔趄,登时眼前一黑。
立在不远处的杨兴业急忙冲上去一把扶住,这才使一场意外免于发生。
朝中渐渐起了嘈杂,愈来愈纷乱,好似山雨欲来风满楼。
崔旭茫然无措地向身边看去,却只看到了同样惶惑震惊的李忠。而他的父亲,禁军统领崔明瑾,此刻正率兵守在殿外。
谁也没想到,世间还会有这样阴差阳错的祸起萧墙。
“孟伏清……”晏清帝匆匆忙忙缓上一口气,却带着些欲速则不达的上气不接下气,“你告诉朕,当年,先帝留下你……究竟和你说了什么……”
这个问题,显然群臣都不曾料到。
孟岌依然挂着一丝鬼魅般淡漠的笑意。听到居然是这么一个问题,他抬起头,对上晏清帝苍狼般死死盯着自己的双目。
眸中似有追怀之色一闪而过。
他缓缓道:“先帝曾问臣,可有所愿。”
声音如远山之上的风,低沉和缓,似在叙说某个再也不会重现的故事。
晏清帝微微一愣,随即沉沉道:“不必告诉我答案了。无论那答案是什么,都不再重要了。”
孟岌自然也清楚。无论他说什么,晏清帝都不可能再对他有一丝信任了。
“陛下,孟将军刻意隐瞒身份,妄图混入军中,居心叵测。实为欺君之罪,大逆不道。”付瑜终于从震惊中回过了神,“还望陛下慎重对待。”
晏清帝也缓过了神,一声“来人”即将脱口而出。
忽然,孟岌盯着龙椅上人,不咸不淡地问道:“陛下先前的话可还作数?”
“陛下答应过的,允臣再替大郑战最后一场。”孟岌神色淡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痛痒的事实。
晏清帝按着额上青筋,看着阶下不发一言。
“陛下,孟将军现下身份危险,罪当几何尚待商榷,又怎堪此大任。还望陛下以家国社稷为重,不必为一句虚言所扰。”付瑜已是图穷匕见,只不过被冲昏了头的晏清帝一时反应不及,全然没有觉察出他这话里蕴藏的刀光剑影。
“陛下!”
忽然响起的一声声嘶力竭的高呼,将阶下群臣三魂七魄吓飞了一半。
众人循声望过来,只见崔旭直直地跪了下来。
不及弱冠的崔少帅,一身年少轻狂的赤勇,在此刻悉数褪却。
“陛下!臣有一事请奏!”少年脸上满是急切与惶然,他不等晏清帝应允便高喊道,“臣率军途径沧州时,曾粮草短缺数日。从那以后,臣便与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信件多次被拦截,恳请陛下明察!”
晏清帝将半晌不曾展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困惑地向杨兴业与付瑜所在的方向看过去,正想询问些什么,却又听得“扑通”一声————那是白甲军副将阚煜跪下了。
“陛下!臣以性命作保,前锋军的信件也多次受到阻截!并且,”他目光自付瑜身上逡巡一圈,“在我军中协助的禁军副将王延不辞而别。”
听到禁军,晏清帝的脸色更难看了。禁军本是皇城的最后底牌,若是连禁军中都混有逆臣……
不知是冻的还是紧张的,晏清帝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孟岌颇有些意外地看着阚煜与崔旭,心间复杂如许,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付瑜的神情微妙了许多:“阚将军的意思是,禁军内乱?”
崔旭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他愕然地望着付瑜,失声道:“付大人,你为何血口喷人?支援孟将军的禁军,绝不可能是我父亲亲自挑选的!”
付瑜面上有惋惜之色闪过。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主动把自己亲爹牵扯进来的傻小子,敛了和气生财的笑意,森然道:“崔少帅何出此言?崔大人身为大郑禁军统领,选拔援军一事,怎可能不经他的同意?谁有那么大本事,胆敢越过统领大人自行决断?”
崔旭急得喉咙冒烟。他听出来,付瑜是在刻意暗示他父亲崔明瑾有二心,而不仅仅是失职这般简单。
“传崔爱卿即刻进宫!”晏清帝一脑门官司,正心乱如麻。转头望见李忠,忽然眼睛一亮,道,“李爱卿,关于此事,你知晓多少?”
崔旭仰起脸,紧紧盯着李忠。
却见李忠闻言双膝一软,登时行了个没型没品的大礼。他以头抢地哀嚎道:“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属实冤枉啊!”
“……”
崔旭有些反胃地移开眼,看见孟岌正定定地望着大殿一角,眸光晦暗不明。
“孟伏清?”晏清帝可能也是头一回见到在被满朝文武审判时走神的,再联想到对方驱邪术士的身份,不免汗毛倒竖,“你在想什么?”
孟岌倒是平静地转过头来,眉目间少见的没有半分厉色。
“臣在想,长歌侯路大人还安好否?”他语调淡淡,“当年,他曾替臣解释了许多,还了臣一个清白。臣欠他一份心意,不知有生之年是否还有机会相见。”
一语既出,他敏锐地觉察到,付瑜脸色难看了许多。
晏清帝面色几变,最终,以一声叹息作为了答复。
长歌侯已故数年,孟岌其实是有所耳闻的。
当年,正是这位付大人一纸奏折,弹劾路东阑图谋造反。
然而路东阑一生不结党,活得恣意潇洒,本与王权二字八竿子打不着。
璀璨如长歌侯,即使落到了素来不穆的御史大夫付瑜手里,也依然潇洒到了最后一刻。
据说,那年地白风色寒。
在刑场上,万千人前,付瑜问道,你可有所憾。
漫天飞雪中,伤痕累累的长歌侯嘲讽一笑。
“但悲不见九州同。”
路东阑的这一句,激起了黎民对朝廷爆发式的愤怒。一时间,民怨沸腾。以至于当时隐居在负雪山的孟岌都对此事有所了解。
但悲不见九州同,这是整个大郑的心病,直到今天。
时时提醒着所有人,
南疆未平,家国未定。
只不过,孟岌如今提起这位昔年恩人,并不止是为了提醒晏清帝山河分裂的现状。
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他忆起,当年长歌侯为他挡下攻击时,曾多次提到了一个名字——陈千秋。
同样死得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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