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侠客逍遥游 第三回 大光明巫祀祝礼 夷离堇唇枪舌战 续1

福湖，灵丘沿途一路打听百十处，却无人见过有少林僧人，便不再问，出云州，过滦河，直向西楼前行。闻知汉人聚集在苇甸之南，二人议定，先到这里摸透情况再做道理。

异域番邦，果然与中原大不相同，无论男女尽皆长袍加身，男子髡发，长袍里着裤，腰间束带，脚蹬长靴，粗犷彪悍。灵丘初见那些男子，将头顶部分的头发全部剃光，只在两鬓或前额部分留少量余发作装饰，有的额前蓄留一排短发;有的耳边披散鬓发，也有将左右两绺头发修剪整理成各种形状，然后下垂至肩。心里暗暗发笑道：“这些个假和尚，何不把几绺毛发一并剃了。”福湖，灵丘两人入得西楼，行到汉人居处，见酒肆茶坊，不计其数，往来契丹骠骑，或三三两两飞驰而来，或成群结队疾驰而去。见着汉人装扮，福湖上前问话，俱不作答，只用手指指方向。正是：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时难，二人无奈，走到一家汉人馆驿“赛江南”便走了进去。

店家见有人来，赶忙陪着笑脸迎过来道：“二位法师，是打中原来吗？是问道还是歇脚？”，福湖道：“见了中原人，便有了乡音乡情，我俩正是从中原来，店家有好客房留得一间，少说要住得个三五日，来在异乡为异客，有工夫时得要向店家讨教。”店家道：“常言道：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何况到了域外，法师有不解处只管问来。”福湖，灵丘当下在馆驿歇了,请店家到客房，详加盘问起来。福湖道：“店家，一路不曾遇到盘查，进得城来，问乡情话时却不言语，这是为何？”店家道：“大师有所不知，此地虽然是汉人，可契丹人对汉人时刻存着戒心，倘若聚众谈论，会遭鞭挞甚至酷刑。虽说是城，但只有南门与西门。东门与北门正在修建当中。”福湖道：“此地汉人为数不少，都是如何来的？”店家道：“汉人最多要数东楼，那里十万有余，迁居此处也不过十年光景，汉人也就少些。自己迁居来着为一，战争俘虏来者为二，抢劫掳猎来者为三，哄骗引诱贩卖来者为四。并州、汾州、幽州、蓟州人居多。”福湖叹道：“镇守边关却不能拒敌于千里，让治下子民生灵涂炭，遭受苦厄，世间悲痛莫过于此呀！”店家道：“要说这契丹人所忌惮的还真有一人，便是卢龙节度使刘仁恭，曾数次出兵摘星岭以北，攻打契丹。秋季霜冻伊始，尽烧山北草场，契丹不能放牧，马牛羊多有饿死。刘仁恭割据幽州时曾擒住契丹王子，契丹人被迫乞盟纳贿，赎回王子，由此而多年不敢侵犯幽州。契丹人避开幽州，却转向了云州。”福湖道：“听说大光明寺就要开光庆典，来这里的僧侣状况如何？”店家道：“契丹人对佛道网开一面，回纥，吐蕃，波斯，高丽各色人等都有投奔而来的僧人，也有中原僧侣。三教九流，五花八门其他人更多。昔日契丹部落掳得汉人，视如猪狗一般，稍有不如意，便遭杀剐。五张羊皮可换一汉人使唤。甚至传闻，被挖取肝胆，做那伤天害理，惨绝人寰的勾当。耶律阿保机要好不少，对汉人很重视，学说汉语，习汉文，欣赏中原文化，效仿中原种植农业，大光明寺的落成，便是最好的例证。也因为要开光庆典，近日来边关不禁，往来人也比平常多。”福湖道：“店家所言挖取肝胆是怎么回事？”店家道：“坊间传闻，不可全信，有传言贺兰山，阴山多巫师，在那里取人肝胆，炼制长生不老药。”福湖，灵丘听说惊讶不已。好在店家豪爽健谈，一股脑道出许多，福湖，灵丘再三的谢过，店家也不打扰二人休息，便自告退。

话说龙眉宫内务府中，耶律阿保机正召见两位重要人物，大巫师神速姑与幕僚盖啸天。耶律阿保机问道：“大巫师，设佛祠建佛寺，是为安抚汉人，按我族祀礼，当如何处置？”神速姑道：“佛教本是异教，久之恐魅惑族人。我族一拜上天神日，二拜先祖居地木叶山，三拜魂魄宿地黑山。按先祖意，当有我族祝祀之礼。”耶律阿保机问盖啸天：“中原之礼如何？”盖啸天道：“开光仪式源自道教，后被佛教借用，盛唐鼎盛之时，朝中重视佛教，迎佛骨舍利，佛寺开光大典，皇帝亦有亲往。武宗之后，便闻所未闻。”耶律阿保机道：“佛教本非中土国教，参佛信奉者却浩浩荡荡，风头盖过道教，确也不能小觑。”盖啸天道：“此地也非中原，按我族礼仪祝祀，也未尝不可。”耶律阿保机点头赞许，神速姑与盖啸天献言献策，这些都不在话下。

八月初一清晨，福湖，灵丘洗漱完，正经披上红衣袈裟，出了“赛江南”，外面已是马蹄声响，人声嘈杂，熙熙攘攘的人流，拥向大光明寺。二人跟随人流，徐步而行，不久便抵近光明寺，人群在寺前广场四下散开。福湖，灵丘站定了看，果然是洞天福地，另有一番景致。

大光明寺坐西朝东，日出东方，契丹人拜日，故有此朝向，正殿高有三层，琉璃瓦舍，飞檐翘楚，晨光照处，灼灼生辉。菩萨殿，五方佛殿分居南北两侧，院中陈设巨型方鼎香炉。殿外南北两亭，鼓楼巨鼓悬架，钟鼓楼大钟悬挂。山门是一座牌坊式三门洞建筑，门额镶嵌契丹，汉字双语“大光明寺。”山门外广场正中，千年古柏树下，置一圆形巨鼎香炉。这内外方圆香炉，一合契丹人敬天之理，二合汉人天圆地方之说。

福湖，灵丘进得寺来，先至客堂，知客师穿着大袍由房间出来。福湖，灵丘二人道：“顶礼知客师父。”知客师回礼道：“法师不必多礼。”福湖将少林寺回贴及戒牒交知客师检阅，知客师看是少林高僧，不敢怠慢，引二人去见住持。大明寺住持，却是五台山法相大师，与福湖交往深厚，听闻福湖来时，赶忙迎上道：“阿弥陀佛，大师不辞辛劳远道而来，让这寺院增色不少。”福湖道：“岂敢岂敢，大师若为住持，方能配了大光明。”故友重逢，自是喜出望外，法相受耶律阿保机三次相邀，推脱不过，来到大光明寺，暂司住持之职。刚到里屋坐了，知客师又请住持，福湖，灵丘见法相事务繁忙，便去了正殿观摩佛像。

大殿阔有九间，高过六丈，进深五间。佛坛彩塑坐式大佛七尊，高达三丈。南边有增长天王，持国天王像，北边有广目天王，多闻天王像。佛坛七大佛从北至南依次是：迦叶佛，拘楼孙佛，尸弃佛，毗婆尸佛，毗舍婆佛，拘那舍佛，释迦牟尼佛。这七佛却是佛教中赫赫有名的过去七佛，如果按年齿排位，毗婆尸佛居首位，故而正中坐了，尸弃佛，毗舍婆佛屈居二三位，拘楼孙佛，拘那舍佛占四五位，迦叶佛居第六，最后一位自然是释迦牟尼佛。其实，前六佛名头响亮，但在民间影响最大的，还数释迦牟尼佛。福湖虽然见多识广，到过许多佛殿，寺这等殿宇塑像，也是平生所仅见。

二人再到南殿菩萨殿，佛坛上彩塑四大菩萨佛像：文殊菩萨，观音菩萨，普贤菩萨，地藏菩萨。这四菩萨分别司管大智，大悲，大行，大愿，按色相佛世界把物质分为四性，即坚如地，湿如水，暖如火，动如风。但佛教亦认为，人体乃至整个世界尽是虚幻，故而也指“四大皆空”，暗合佛经“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之意。东壁彩绘十八罗汉，西壁彩绘托塔天王，哪吒三太子。福湖二人转至北殿五佛殿，寺内殿阁坛塔，供奉丈八金身五方佛，蔚为壮观。道有五帝神，佛有五方佛，这五佛是：东方阿閦佛，南方宝生佛，西方阿弥陀佛，北方不空成就佛。佛教的宇宙观：空间无量无边，时间无始无终，二者相互交织，便组成这无限宇宙。五方佛左右两侧，彩绘二十诸天神像，庄严肃穆，神态各异，造型塑艺，精美绝伦。福湖，灵丘正看得入神，忽有寺中小僧道：“二位大师，住持在山门外有请。”福湖，灵丘随即跟着小僧出了山门。

山门外人山人海，钟鼓齐鸣，号炮连声，古柏树下，契丹武士站成一圈，围出十丈方圆的空地。住持法相大师站在山门外石阶向下瞭望，福湖近前道：“大师，如此声势，却是要做什么？”法相转身见是福湖，灵丘，便道：“二位大师速来观看，常言道，入乡随俗，佛祖到此也不例外呀！按契丹礼仪，由萨满师巫祭祝祀毕，方可行余事。”正谈话间，那人潮中突然分出一条道来，八武士居前，耶律阿保机，大巫师神速姑居中，身后盖啸天，吐蕃法王摩诃赞，巫山巫师柘哈，姒奴，崂山道士虚无极等人，拥簇着进入场中。

契丹人拜日，口说无凭，北宋史学家刘攽，《资治通鉴》副主编，却留得两首诗，可以佐证。

《王仲至使北》

朔雪如沙万里程，幽阴戴斗正严凝。终军何必功横草，沈尹无烦夕饮冰。

茗粥迩来誇湩酪，毡裘仍自愧绵缯。岁寒拜日穹庐外，想见东南瑞气升。

《次韵和张舍人北使归》

饮冰重见古人心，绝幕仍当暮雪深。朝出穹庐随拜日，夜鸣刁斗候横参。

胡儿射雁争娱客，羌女听笳却走林。闻说虏情亲博望，一言珍重万黄金。

诗中所言：契丹人不管春夏秋冬，严寒酷暑，出行远游，总习惯对日拜上一拜。

大巫师神速姑点燃神香，递于耶律阿保机道：“主人，对日行祝礼。”耶律阿保机接过神香，对天三拜，插香入炉。神速姑将魔杖杵在地上，从项上取下二十四颗骷髅串珠，挂在魔杖柄端，口中念着咒语，手舞足蹈作起法来。自有巫师装扮者二三十人蜂拥入场，围着骷颅亦歌亦舞起来。神速姑首唱一句，众巫师齐和。只见那拳头般大小的骷髅头，渐渐大如真人头颅，自行转动。突然人群一阵骚动，古树上巨蛇盘旋而下，绕树三匝，足有丈许长短。神速姑口中喷火，鼻内生烟，声似鹤唳。长蛇盘而向上，直至树冠顶端，一阵黑烟过后，消失得无影无踪，骷髅头也恢复原状。但听神速姑巫师道：“我主洪福，此乃古树盘龙之兆，上天日月可鉴，当能树万年根基。”耶律阿保机闻言大喜，当下令盖啸天宣读诏文，大光明寺典礼开光。

盖啸天手展诏书，当众宣读：

佛教始于西域，兴于天朝，修持悟真，崇信濨深。至我契丹族部，我族仁德之心宽厚，

**以甘露，积善有余庆。大光明寺广纳志诚受持者，化异俗去恶憎而成上善之乡，教

化修习，上行下效，循兹累代，尊法奉行。宣诏已毕，大光明寺开光法会旋即开始！

迭剌部夷离堇耶律阿保机

宣诏完毕，法相大师引众僧向前，向耶律阿保机躬身行大礼，耶律阿保机道：“开光仪轨，教外之人，观视难知就里，我等就此别过。余事等等，烦劳大师主持，切莫负我重托。”法相忙道：“主人相托，法相敢不尽力，我等恭送主人移驾回府。”耶律阿保机心情舒畅，笑声朗朗领众人回府去了。

过不多时，那看热闹的，业已去了大半。法相吩咐戒寺僧，把住山门，一应闲杂人等不可进得寺来，召集德高望重高僧，分三组入殿诵经。福湖，灵丘被法相安排到菩萨殿中。

开光是为佛像开眼的仪式，先诵经，请诸神安座，高僧檫拭佛像，说偈语，赞功德。镜子正照佛像，意为众生诟除尽显，明心见性，高僧要说明寺院，佛像之间的因缘。高僧执朱砂笔，虚点佛眼睛，道一声“开”时，这佛眼睛算是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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