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笑这边的事情简单,大部分时间他都在为采购这次出行可能需要的物资而奔波,王志恒因不是病人的直系亲属,办理出院手续时费了些周折,好在二人毫不拖沓,准备妥当后赶在当天日落前正式出发。
直到第三天正午,他们才抵达约定地点,原本以为那儿会是一座繁华的都市,完成任务的代驾司机却说:“我头一次知道天朝还有这个地方。”为了保密,冯笑和王志恒将那两名司机提前打发走,并给予了相当丰厚的报酬。
冯笑将爷爷从车里搀扶出来,说道:“爷爷,一路舟车劳顿您身体还好吧。”
“我没事,你们也累坏了吧?”他感觉任何地方都比每天躺在医院里要好得多。
“一路的风景很美,全当是郊游啦,爷爷,您知道这是哪里吗?”王志恒问。
老爷子摇了摇头,他抬起头环顾四面,冯笑和王志恒也随其目光看向远处,若不是身后和脚下的空地,三人一定会误认为已迷失在一大片空旷的平原里。
在身前,白色花瓣的野菊花簇拥着他们,虽高低不齐、杂乱无章,可个个都比花店里的漂亮,它们冲着阳光妖娆地抻着懒腰,是自由让其散发出肉眼可见的生命力;杂草无边无际地一直向远方延伸,在某些已经远到看不清的距离里偶尔呈现以黄色,那里莫不是因荒凉导致便是由大量不知名的植物汇聚而成;极远处,深绿色的山坡像画轴般横亘在草地与蓝天之间,除非有个巨人,每天拿着剪子扫过山坡最上方一排树木的头顶,否则绵延不绝的山坡绝不会勾勒出那近乎水平的美妙线条;天空自不待言,市区里何曾见到过这等蓝天,阳光把近处照得发白,而越遥远的地方就越是湛蓝,静止似的白云填充着画布的空缺,紧挨山坡头顶就有一排与之平行的云朵,绵长而又凹凸不齐,犹如浮在空中的城墙。上空的两片巨云像两只神奇的生物在隔空对峙,三人痴痴欣赏着这副美景,不由感叹原来黄白蓝绿这四种颜色混在一起,竟是如此优美。
尚未有人为他们走出可以通往远处的道路,身旁指示牌箭头标注的方向倒是有条只能容纳一车行过的土路,一所荒废的农舍堵住尽头,约定地点就在那。
交接进展顺利,几名佃农应很快赶到,应神秘之人的委托到农舍里接手了车子和那位老人,三人分别时都落下眼泪,冯笑和王志恒为綦枫和他爷爷即将重逢而高兴,也为从此可能再也见不到爷爷而感到失落。
归去的路上,王志恒问冯笑:“他肯定会让爷爷享福的,你觉得呢?”綦枫专门指派了一位司机,开着小轿车送他们返回御岭。
“嗯,我倒是相信他,可连顿饭都不供实在过分。”冯笑可爱地努起嘴来,两人在车里悠闲聊天,因有外人在场,他们没法谈及太多关于綦枫的话题。
乡间的风景随奔驰的汽车逐渐平移,车子不时颠簸,绿油油的稻田也随着微风如波涛般起起伏伏,两个即将迈入大学的少年开始在心底憧憬未来的生活。坐在副驾驶的王志恒心情舒畅,目光透过车窗四处捕捉所能见到的细节,两旁林立的树木郁郁葱葱,远方的大地和高山无限苍茫。
王志恒揉了揉眼睛,他看到一只巨大的红色鹦鹉落在道路前方的树梢上,这种鸟类通常只栖息在热带,国内很是少见。
不一会儿,这只与主人走散的鹦鹉拍打着翅膀离开树梢,朝平原深处飞去,它早已失去在野外觅食的能力,也不知道危险的雀鹰正盘旋在高空中搜寻猎物,他在野外已足足飞行了3个小时,现已筋疲力尽,它发誓这是最后一次私自远行。
太阳落山前,在其视线末端终于出现了那个熟悉的由十几个砖房围拢而成的村落,鹦鹉眼中重燃起希望,其中最高的房檐是它最喜欢的落脚点,接下来等待的就是一个熟悉的人类出现在门前呼唤它回家。
“你跑哪里去了?”果不其然,那人很快就出现在门口。
多么熟悉的脸庞,与司空见惯的乡村野夫区别多么明显。鹦鹉欣喜地朝下飞去,落在那人高高抬起的手臂之上。
“饿坏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跑。”綦枫一边说一边打开家门,带着它回到砖瓦砌成的房子。鹦鹉发现它的家同三小时之前发生不少变化,这里弥漫着各种新奇食物的气味,而且原本空旷的房间里也添置了不少家具,那张一直空着的床上,现在正躺着一位陌生老头,身边围着几名身着白大褂的人类,这些人从没见过,它忘记了饥饿,拱了拱主人的侧脸表示疑问。
綦枫摸了摸鹦鹉的头发笑着说道:“金刚,那是爷爷,他病了,大夫们正在检查。”
一个大夫转过身对綦枫说道:“手头的仪器设备有限,能做的检查已经都做了,具体结果等我们回去后会第一时间检验,各大专家都已抵达红江市,不出意外,明天上午病人就可以进行手术。”
“辛苦各位,只要我爷爷的身体能够好转,必有重谢。”綦枫与大夫们告别,负责送他们回家的车子和司机就在门外。
见旁人散去,綦枫对爷爷说:“爷爷,再过几天我就把奶奶接过来,她一切都好,您不用惦记。”
綦兴臣忧心忡忡不置可否,孙子说了关于中奖的事,但金钱上的宽裕永远也无法弥补失去亲人的痛苦,加之重病在身,老人现在越发没了活下去的奔头。
院子里不时传来家禽的叫声与犬吠,给爷孙之间的交谈创造了惬意的氛围,綦枫说出了自己精神上的问题,这一点爷爷早就知道,长久以来,家人们仅仅在行为上对綦枫加以禁止,谁都没真正提起过他那偷窃的潜在习惯。
见孙子已经发觉,綦兴臣也不想再瞒下去,“所以你想以这种逃避的方式摆脱那另一个思维的摆布。”
綦枫给爷爷倒了杯热水说道:“是的。”
从离开医院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规划好未来,便是往后余生同爷爷生活在这僻静的乡下,他相信只有远离物质生活才能抵御那欲望的侵袭,而在御岭逗留的半月却成为最痛苦的时光,他不缺钱,可那邪恶的一面似乎舍不得花一分钱,它控制着綦枫用高超的手段完成一次又一次偷窃。
不仅如此,由于两个极端的思维拼命拉扯,让綦枫经历了常人所无法想象也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痛苦,有很多时候,他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存在,灵魂仿佛被搁置在无边际无重力的宇宙中恒久飘零,这常常致使他产生一种错觉,自己已经死了。而由于那两个思维的水火不容,撕裂般剧烈的头痛日夜如影随形,大脑的左边与右边不停地相互挤压撕扯,綦枫的脑袋里时而如有刀片反复刮磨,时而如有重锤猛烈击打。
庆幸的是,在一次摔倒时,那邪恶思维突然衰弱,从没放弃抵抗的綦枫抓住了这唯一的机会,最后终于脱离魔爪,成功跑到这乡下中来。
这段经历綦枫未跟爷爷提起,或许在綦兴臣的意识里,綦枫那第二性格还维持着原状,认为孙子依然能够加以控制。
“你小的时候就既聪明又懂事,可也非常自闭,长大后才稍稍好了一些。”爷爷提起了孙子小时候的事。
关于儿时,綦枫历历在目,那时候自己的确自闭的可怕,人家形容他的眼神说是好像去了另一个世界似的,他几乎什么都不说,听到什么也都置若罔闻,根本无法与人正常交流。爷爷用微小缓慢声音讲述了一件他毫无印象的事情,偶尔伴随着两声轻咳。
爷爷说,十几年前,他们过去生活的那个小山村因地理偏僻、环境隐蔽,曾建立了一处军用的科研基地。某天深夜突然响起了警报,几十个警卫人员走进村里,挨家挨户的搜查一件物品,后来綦兴臣才听说,原来是基地秘密仓库的一把钥匙遭到失窃。
这仓库属于高级机密,而且钥匙本身的也价值不菲,无故丢失不仅会给科研工作的开展形成阻碍,那的负责人也将为此承担不可估量的责任。搜查审讯大概维持了三天三夜,最终以失败告终。自此村里开始了长达一年之久的戒严,这给所有人都带来非常大的麻烦,那基地的负责人不到一个月就被撤职,因存在泄密隐患,整个项目也不得不为此迁址。
小山村不到百户的这些人家被闹得是鸡飞狗跳,所有人都在背地里怀疑綦枫,怎奈缺少证据,而且连警卫也没能从他身上找出钥匙的踪迹,綦家也因此成为了村上的公敌。
当时,綦枫的父亲綦英焱正在御岭独自打拼,出此一事便不得不提前把一家老小接到了城里。
讲到这,往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綦枫的脑海,他想起他们家附近有一条小河,河上有座石桥,某天傍晚放学回家,陈老师走在身旁,带着可爱的圆框眼镜依旧是那么和蔼,一路上不知疲倦地同他讲话,即使得不到一丝回应。后来两人就并肩站在那座桥上,一动不动地望着河床里的杂草与浑浊凝滞的水面,很久都没人开口说话。
“我从小到大都是自己一个人,家里有父母,有兄弟姐妹,不过和哪一个都没法沟通,我看上去就像是个被领养的孩子,血缘关系那种东西让我很是疑惑。”陈老师讲述自己的经历。
年仅6岁的綦枫不知觉地听了进去。
“直到上学了我才感觉好一些,老师和同学都不太喜欢我,正好能借以安静地看书,而且只要看书成绩好像就差不到哪去。我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看书,学校发的书看完就看课外书,那种只身独处的心情,就像在雨夜站在这样的桥上,久久凝视溪流流汇入江河,你可曾试过?”
綦枫没任何回应,只是看着水面不知在想什么。
“我最喜欢的就是古典名著,那期间,自己就好像是阅览了无数的人生,綦枫,你知道吗?人,看起来所做的事情大体类似,追求的东西也相差无几,可一旦看得书非常多了,就会发现,每个人都大不相同。”
綦枫抬头张大眼睛,看了看老师的脸。
“我慢慢产生一种猜想,也许每个人的基因里,都有属于他们自己最独特的那一环,那东西非常隐蔽,用再先进的科学手段也无法破译其中的奥秘,想想看,在你认为自己所做所为都如你所想的前提下,有那么一环无形编码却暗自决定你人生中的每一步,小到某一天会吃多少,睡多久,大到你会擅长什么,喜欢什么,这是不是奇妙无比?”
“我便打算研究这东西,可越深入就发觉得难以参透,好像无论在多遥远的未来这个问题恐怕都无法得到答案,因为从本质上来讲,把希望寄托于未来就等于是永远跟在这东西的后面。我反复地琢磨,这东西难不成是从古时传承遗留而来的?果真如此的话,何不以探寻过去的方式去揭晓未来?于是我选择了历史专业。”
“毕业后,才发现我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并不是历史,而是摆在每个生命面前的最大难题—生存,看了一辈子的书,成绩也不错,到头来工作却没有着落,尽管如此,我还是疯狂地热爱自己一个人,什么成家立业之类的对我这种怪人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谈,工作一个接着一个的换,在城里的学校教书总忍不住去讲一些教材上没有的东西,这一点你知道,到最后也被人家辞退,四十多岁没有积蓄、没有人脉,在这里反倒是过得快活。可惜最近出了这么个事,村里被闹得也怪不消停。”
綦枫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把钥匙递给了陈老师,正是秘密仓库的那一把。
陈老师愣了一下,“不可思议的孩子。”他接过沉甸甸的钥匙托在掌心,上面沁有许多人际纠葛的油迹,在夕阳余晖下,显得甚是寒伧、污秽,他笑了笑,毅然把钥匙从桥上投了下去,水花溅起,溪水浑浊,钥匙顷刻不见踪影,两人又在桥上并立许久,俯视那恢复平静的水面。
“成绩下来了吗?”爷爷的声音把綦枫从思绪中唤醒。
“嗯,我已经知道自己的成绩了。”綦枫给金刚抓了些今天新到的植物种子。
“你想去...咳...咳...哪个大学?”爷爷知道孙子的能力,国内的大学应该可以任其挑选。
“我不想读大学。”这句话綦枫没有说出口,他知道自己一旦回到灯红酒绿物欲横流的世界定会再次偷窃,,不过爷爷当年考大学的时候赶上了文革,把他送上大学是其毕生心愿,为了不让爷爷失望,他说道:“只要离您近,哪都行。”
“我红江市离这很近吧,大夫刚才说我要去那里的医院,咳咳......红江大学就不错,那的历史专业可是闻名全国。”有关于各个大学的信息,老爷子早就做好了功课。
说到历史,綦枫又想起了陈老师,眼前再次浮现出那间简陋的教室,四周的同学都皱着眉头盯着自己,讲台上的人却和蔼亲切,双眼似乎散发出星光,他对自己说,‘侠者,盗跖居民间者耳。’
这时,一位农家妇女推着餐车走进屋子,上面载着丰盛的晚餐。
綦枫扶起爷爷,拉开窗帘,这次,两个思维让开了道路,他用自己的眼睛看向天空。
我们的故事自此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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